慕府西院雖大，卻也有個(gè)深淺的分別。
慕棠同主母分居于前庭。多數(shù)拜謁的人，便是行至此處就止了步子，不再向內(nèi)里探尋。
而后庭，則是做了慕櫻的閨房。巧是后院窄狹，慕夫人只道慕櫻是女兒家，隨意起居即可，有了大院子反倒是暴殄天物，從而分了此地給她。
論說出去的理兒——慕家長女之院，坐落在最是講究、華貴的西邊房，這是人人皆羨慕不來的福氣。特別是同慕楓的破落東院相較，更是令人向往。
不過，來者生人往往瞧見的，盡是主母同嫡子的屋舍，自然氣派。因而無論是否真見證過了慕櫻的院子，他們都要不管不顧、以偏概全，只當(dāng)豪門家的姑娘理應(yīng)同居華所。
至于慕櫻的閨房院落究竟何樣，除了些上門的丫鬟小廝，到底是沒了多少人去過。
而那落院子，實(shí)則上住得并不舒心。也唯有慕櫻自打獨(dú)立了院子后，便被安排過去。于是幾年光景的適應(yīng)，倒讓她習(xí)慣不少。
除去院子本身被前院的高屋奪走陽光、時(shí)常有近半落庭面籠著陰翳外，其地理位置也并不甚好——它的后身，便是花圃和后園。
夏日漚肥，最先遭難的便是慕櫻的院子，往往臭氣熏天，接連數(shù)日不散；冬天打霜，那些經(jīng)不起外放的花兒草兒，便是就近塞去了慕櫻的偏房，其內(nèi)生的暖爐火，比慕櫻自己屋里的還要旺。
余下，若是主母欲處理某個(gè)不中用的下人，也會去了后園打發(fā)；如若是死了人，一時(shí)間埋不掉、扔不開，為方便得了時(shí)機(jī)從花圃那處通街的小門出走，便也要經(jīng)過慕櫻的院子，甚至是，將已去之人的尸身暫放她院中亦是常有。
今夜即是如此，艷兒的遺體被草率地用破席子包了起來，隨后被小廝扔在了慕櫻的庭前，說是要待晨鐘初響，就即刻出了門毀掉那晦氣，以免落人口舌。
對此，慕櫻并不知曉。
通傳的丫鬟也是向慕夫人回稟過——大姑娘今日身子不適，老早便睡下了。
……
現(xiàn)下，慕夫人不顧腳傷、一瘸一拐地蹣跚來了慕櫻房前。
奮力的砸門聲響徹后院上空，驚得附近守房的女使婆子紛紛亮起舍中的燭火，膽子大的會出門瞧上一眼，看到那吵惹人兒夢鄉(xiāng)的動靜是大娘子所為，便是敢怒不敢言，繼而灰溜溜地回去，熄燈歇息。
屋內(nèi)久久無人應(yīng)聲，慕夫人自是不信慕櫻如此能睡得酣沉，以至于連敲門聲都是聽不得。且房中定不止她一人——外間還會跟著她平日的貼身女侍，輪值守夜。
遇上慕夫人如此震耳的叩門，換誰都會清醒，繼而啟戶查探。而眼下慕夫人所逢境遇，想來不難猜。
慕櫻該是不在房中。
慕夫人本還想著四處尋她幾遭，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這蠢兒。偏逢此刻她踝部生痛，想是走得急而多，反讓傷病再次加劇。
疼痛難忍，慕夫人此刻只覺那整條腿都是火辣，忽而大喊著來人，叫起好幾個(gè)沒能安睡的婆子，架著她回了自己房中。
其一婆子耍起聰明，似是看出大娘子意圖。其他幾人幫著主母理過了床褥，便陸續(xù)離開，唯她遲遲不肯移動。
“有事？”慕夫人因著傷痛煩躁，沒好氣地問了句。
“稟大娘子，老奴晚上起夜如廁，恰是瞧見大姑娘出了門，看模樣像是去了后園的?！惫Ь粗啵抛幽樕巷@著貪婪，似是專門要說上這一句，巴巴等待主人的賞錢。
“還挺伶俐……”慕夫人未想到，自己的舉動竟被這婆子探得一清二楚，瞬時(shí)心虛，但她做主母多年，自是足以把持著該有的威儀，“你叫什么？又是做哪門子活計(jì)的？”
“回大娘子，老奴姓徐，是大姑娘院里浣衣灑掃的。因著不是什么重要差事，平時(shí)也會偶爾幫著料理園圃?！?p> “先下去吧?！蹦椒蛉穗S口搪塞一句，便是直接拉起錦衾，預(yù)備著睡下。
“是?！毙炱抛哟迪宋葜袪T火，輕聲闔門而走。
“找死！”慕夫人待婆子離開，惡狠狠地發(fā)起牢騷。
她正思量如何處理了這多事婆子的當(dāng)兒，熟悉的焦躁感貫及周身。
此刻，慕夫人卻不甚緊張，反倒冷靜地從枕下摸出了一方小木盒，憑印象開啟，取一粒阿芙蓉丸，含于口中。
“虧是我留心眼，在此處也藏了神丹。免了下床拿取，犯再傷足之險(xiǎn)。”
伴著縷縷奇香，慕夫人舒緩過精神，踝處竟也神奇地沒了疼痛。
良久，慕夫人方是依依不舍，從阿芙蓉營造的縹緲仙境中回神。
她倦了，連著打了幾個(gè)哈欠，闔眼之時(shí)，忽而轉(zhuǎn)念——
那婆子既有告狀之心，想來也是處事有分寸的。今日留她，興許往后還有地方要用上此人。
至于慕櫻，便是明日再尋，料她也跑不出這慕府。遲上幾個(gè)時(shí)辰去責(zé)問這不爭氣的孩兒，也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