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荊州之亂(上) 【殷仲堪中計(jì)欲反,劉禹半路遇檀韶】
第四十四回荊州之亂(上)【殷仲堪中計(jì)欲反,劉禹半路遇檀韶】
詩曰:
楚客越江奉苞茅,榻遠(yuǎn)殿下孤守燎。
不悅侍君昭王征,銅沉墮水空遺笑。
話說劉禹回到函谷關(guān)之后,這姚氏秦國幾次出兵試探,都被劉禹所敗。不得已之下,秦軍只得揮師西進(jìn),對付隴右勢力去了。
再說這桓玄,自打從王謐府里金蟬脫殼之后,便一路奔回了荊州。要說這荊州可不是司馬道子的手就能伸得進(jìn)的地方,桓玄之父桓溫經(jīng)營荊州幾十載,樹大根深。
桓玄奔赴荊州治所江陵城已然是深夜,守城將士見是桓玄回來,也不敢多言。只是開門讓桓玄進(jìn)入?;感t早就是習(xí)以為常,徑直策馬奔回自己的府邸。
翌日,桓玄尚未醒來。一位身著青色綢緞直裰,腰系紅色絲絳的男子徑直走進(jìn)桓玄府邸,此人年近四十,面色紅潤,細(xì)眉圓目,口鼻之間留著稀疏的黃須,中等身材。桓府之人見其進(jìn)來,皆是不敢阻攔,紛紛施禮相迎。
正當(dāng)時,桓府正堂,走出一年輕婦人,年級不過二十七八,相貌絕倫,一舉一顰,頗具當(dāng)世美人之姿。此人正是桓玄正妻劉氏,只見那劉氏絲毫無所拘束,大方上前對來人深施一禮,說道
“奴家這廂給殷公請罪了。我家夫君昨日一路奔勞,尚未醒來。未能及時遠(yuǎn)迎,還望殷公恕罪!”
來人當(dāng)是何人?正是荊州刺史殷仲堪。殷仲堪微微一笑,做出扶起狀,說道
“夫人說哪里話?我與敬道親如一家,何來有罪之說!只是這敬道在京城為太子冼馬,不知有何詔旨深夜回荊州,我不放心,特來探望!”
“夫君回來已然是夜深,未曾與我多言便睡下。今日殷公來此,正好與我問問,殷公稍坐,我這就去喚夫君?!?p> “夫人有勞!”
言罷,劉氏領(lǐng)仆人伺候殷仲堪脫鞋來到正堂稍作,又奉上茶湯果脯,殷仲堪便獨(dú)自坐在正堂等待。
劉氏來到臥房,桓玄卻是早已梳洗干凈,坐在榻上吃著一碗蓮子湯。劉氏見狀,有些驚訝,問道
“夫君何時醒的?”
“既然刺史來了,我再睡著,豈不是與人口舌?”
劉氏微微一笑說道
“看來是什么也瞞不過夫君!”
桓玄端著碗一口吃盡,仆人過來接過碗去,又奉上一盞白水,桓玄端起來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說道
“走,出去會會我這大哥!”
說完,便整理了胡須鬢發(fā),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且說殷仲堪正在正堂吃著茶湯,見桓玄與劉氏走出來。連忙起身施禮,桓玄則是親熱備至,上前親手扶起殷仲堪,說道
“大哥這是干什么,哪有哥哥向弟弟行禮的?”
“賢弟既為太子冼馬,乃是天子身邊人。我雖為一州刺史,也不能不知禮數(shù)!”
“與外人可如此,但你我兄弟二人,共鎮(zhèn)荊州,怕還是不要這么多的虛禮為好!”
聽完此言,殷仲堪有些意外?;感谎郾憧创┝艘笾倏暗男乃?,說道
“實(shí)不相瞞,大哥!此次我是偷著回來的!”
殷仲堪聽完,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必是京師有變,桓玄才會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只是臉上故作驚訝道
“哎呀,賢弟為何如此呀?”
桓玄見殷仲堪還在裝傻,索性以直言破其疑心。便一臉正色拉著殷仲堪坐下,促膝輕言道
“司馬道子欲置我于死地,我借了王謐的幌子,這才化妝出逃建康!”
此言一出,大出殷仲堪所料,便接著問道
“司馬道子何故如此啊?”
桓玄假裝沉默片刻,仰頭嘆息道
“此事還不是得怪家父,當(dāng)年功高震主,當(dāng)今司馬家不信我等世家大族?!?p> 殷仲堪聽完,有些泄氣地說道
“前漢高祖劉邦不也殺韓信么?賢弟何不學(xué)張良舊事?”
桓玄搖搖頭說道
“我父經(jīng)營荊州,仁德寬宥;大小官員無不惟命是從,驅(qū)死以報。今父死多年,只因舊愛寵我乃甚,荊州之地,無論百姓官吏皆以事父之心事我!此乃荊州父老之恩德,我受之有愧。而朝廷不恤功臣之辛勞,壓我桓家勢力,派下荊州刺史與兄,本為牽制我桓家。但兄長對我誠心誠德,我也以命相托。不做任何對不起兄長之事,但司馬家想任用宗室排擠士族,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椤Vx氏叔侄不就是眼前的榜樣嗎?”
一席話說得殷仲堪是啞口無言,沉吟片刻殷仲堪說道
“當(dāng)為之奈何?”
桓玄斜眼瞟向殷仲堪,見其愁眉苦臉,頷首而思。便又趁熱打鐵說道
“先是王家、接著是謝家、現(xiàn)在又是我桓家;我不明白,我友王謐之祖父王導(dǎo)是有擁立晉室之功,如今王氏一族又為之奈何?尚書仆射謝安與其侄北府總帥謝玄淝水一戰(zhàn),乃有延續(xù)晉室國祚之功,當(dāng)今又為之奈何?我父西征剿滅蜀地成漢叛逆,三次北伐有通天之功,又是如何下場?看來,這司馬家定是要所有士族皆亡才肯罷休!大哥也是陳郡世家子弟,我桓家之后,當(dāng)是大哥殷家了吧!”
此言一出,殷仲堪大驚!忙問桓玄道
“賢弟莫要嚇我!”
桓玄故作哀怨?fàn)?,說道
“此乃天子真意,我等又當(dāng)為之奈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古只有冤死的臣子,哪有冤死的天子呢?”
殷仲堪聽聞此言,手足無措,片刻才一把抓起桓玄的手說道
“你我兄弟二人,現(xiàn)居一處。荊州有帶甲之士十萬,昔有令尊仁德之美名,今有我為朝廷命官之正統(tǒng)。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誅殺司馬道子,面奏天子我等之冤屈,如何?”
桓玄見計(jì)謀已成,便故作驚訝道
“大哥,此言乃是誅九族的大罪!萬萬不可!”
殷仲堪目露兇光,咬牙切齒道
“如今荊州之兵,遠(yuǎn)勝朝廷。北府軍又窮于應(yīng)付北方之亂。不如我等振臂一呼,先下手為強(qiáng)!”
桓玄見狀,故作思慮,又以下定決心之語氣說道
“如此,就依大哥!為求自保,也是顧不得那么多了!”
殷仲堪見桓玄答應(yīng),臉上轉(zhuǎn)怒為喜,說道
“為兄這就回去起草檄文!”
桓玄一把拉住殷仲堪說道
“大哥勿急,此事關(guān)系甚大,不可魯莽行事。賢弟倒是有一計(jì),說與大哥,看大哥覺得可行否?”
殷仲堪面露喜色,說道
“賢弟快快說來!”
桓玄側(cè)眼一看劉氏,劉氏會意起身而去。殷仲堪見狀,覺得桓玄把自己當(dāng)心腹甚是真誠,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喜!桓玄湊近殷仲堪耳邊,低語一番,殷仲堪連連點(diǎn)頭,頃刻言罷。二人一拍即合,決定依計(jì)行事!
話分兩頭。且說劉禹坐鎮(zhèn)函谷關(guān),幾次守城戰(zhàn),都是打得姚氏丟盔棄甲,使胡人不敢東顧。函谷關(guān)一時間又是安平靜樂,孫無終甚是高興,便上表劉禹為冠軍將軍參軍兼領(lǐng)偏將軍。
劉禹見自身已進(jìn)位將軍,便有招撫流民重建北府軍精銳的想法,但還未實(shí)施,卻得到孫無終的命令,令其將函谷關(guān)駐防一事交于朝廷所遣之新軍,自己則隨孫無終南下徐州壽陽駐防。
軍令如此,劉禹自是不敢違抗軍令,便整軍待命,將函谷關(guān)之防務(wù)全部交給朝廷的軍隊(duì)。正當(dāng)劉禹帶兵去往洛陽匯合之時,一衣衫襤褸之人充入軍陣大喊大叫。眾軍士只是揮舞戈矛長柄驅(qū)趕,劉禹見狀,便喝止兵士說道
“看看是否漢人,若是,給些吃食衣物。愿意跟我們?nèi)ヂ尻柧腿ィ辉敢饩碗S他去吧!”
言罷,那人自行捋開頭發(fā),看著劉禹喊道
“可是劉德輿將軍否?”
劉禹聽聞,很是驚訝。便打眼仔細(xì)觀瞧,只覺得眼熟。便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識得我劉禹?”
那人隨即跑到路邊一處水洼,捧水洗面,片刻,來到馬前抬頭說道
“將軍可還識得我?”
劉禹再一看,此人竟與檀韶相似。慌忙滾身下馬,問道
“你可是檀韶!”
此人瞬間淚流滿面,跪倒在地,拉著劉禹的衣角說道
“將軍,我可找到你了!”
言罷,嗚嗚大哭起來。劉禹心里是又驚又喜,連忙扶起檀韶問道
“你不是失蹤了嗎?為何淪落至此?。俊?p> 只見檀韶一邊哭著一邊說著
“當(dāng)年將軍因家事離去后,孫將軍就將函谷關(guān)和司州城的防務(wù)交給了東野防。我為副將,守函谷關(guān)。他親自鎮(zhèn)守司州城,結(jié)果姚氏領(lǐng)軍前來圍困司州城,我出兵救援遇襲,不得已退回函谷關(guān)。那秦國國主姚興親自來城下勸降東野防,只因東野防痛恨晉室已久,便舉兵降了姚興。又來勸說我降,我不愿意,就買通我的副手刺殺于我。幸好與副將密謀此事的一個校尉事先通報于我,我才撿得一條命。但又遇見姚興的斥候騎兵,將我擄掠至商洛地區(qū)。后我?guī)追用摱急蛔チ嘶厝ィ痪寐犝f孫無終將軍親自領(lǐng)軍攻打,才血戰(zhàn)奪回函谷關(guān)。后我又聽被擄掠的流民說將軍你回來了,我是密謀很久才得以逃脫,翻山越嶺來投奔于將軍啊!”
說完,在場之人無不感嘆垂淚。劉禹安撫檀韶一番,說道
“無妨,人各有志,我不強(qiáng)求。但晉室乃是我漢家正統(tǒng),無論對錯也只是蕭墻之內(nèi),而非其外!若有與晉室為敵,認(rèn)賊作父之人,將來在戰(zhàn)場上遇見,就是我劉禹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必用我之冷青鋒,斬其項(xiàng)上人頭,以祭我枉死之漢家子民!爾等可知否?”
“我等謹(jǐn)記!”
眾人齊聲答道。劉禹又命人給檀韶修剪一番,換了干凈衣服,便帶著一起朝洛陽而去。
不久,劉禹率軍抵達(dá)洛陽,拜見孫無終時,又將檀韶一事言說一遍。孫無終連連嘆息,在劉禹請求之下,檀韶再次官復(fù)原職,拜在劉禹帳下。寒暄完畢,劉禹問道
“將軍何故調(diào)防,離洛陽而去?”
孫無終有些無奈地說道
“怕是朝廷有變,總帥王恭令我等南下徐州壽陽駐防,劉牢之將軍南下京口駐防?!?p> “朝廷變幻莫測,我等乃是外軍,何故要去淌朝廷這攤渾水?”
“軍令如山,執(zhí)行吧!”
劉禹嘆息一聲,沉默良久。后孫無終又與其說了些具體的行軍計(jì)劃,天色將晚,劉禹便告辭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