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動亂余波【元顯意欲獨成軍,荊州三盟抗陰謀】
詩曰:
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如江海便化龍。
話說王恭被處死之后,劉牢之便受司馬元顯派遣,帶領北府軍朝桓玄軍進發(fā)。消息傳到湓口,桓玄與楊佺期皆是畏懼,便引軍退卻了。
見敵軍后撤,司馬道子大為欣喜,召來兒子司馬元顯與心腹司馬尚之商議道
“此次策反劉牢之,誅殺逆賊王恭。不可謂是不精彩,你們二人真是立了大功!我這就上表朝廷,冊封.......”
話未落音,卻見司馬元顯突然打斷道
“不勞父親,我已上表天子。天子贊賞我之功勞,已有冊封!”
司馬道子看著司馬元顯,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又說道
“那也可以,王尚書同意嗎?”
司馬元顯面無表情地說道
“王尚書年事已高,朝廷乃多事之秋。天子恩典,已由我接任尚書令?!?p> 司馬道子這才明白,兒子司馬元顯已然是羽翼漸豐,只是自己貴為太傅,總攝一國軍政。無法接受表奏天子之事越過自己,但司馬元顯又是自己的兒子。司馬道子便對司馬尚之說道
“尚之,你也大有功勞,可有封賞?”
只見那司馬尚之低著頭也不說話,司馬元顯一臉冷峻地看著司馬道子說道
“父親,我早就表奏天子拜叔父為前將軍。賞錢十萬,莊園一座?!?p> 司馬道子有些尷尬地點點頭,隨即幾人陷入沉默,又說道
“兒啊,你既已任尚書令,就要......”
司馬元顯再次打斷司馬道子說道
“我已兼任中書令、領散騎常侍、拜驃騎大將軍,總攬晉室一朝軍政!從此,無人再敢撼動我司馬家地位!”
此言一出,司馬道子只覺是內(nèi)心一陣驚懼,遲遲說不出話來。良久,司馬尚之才說道
“太傅,大將軍年富力強、聰慧果決。此次平定王恭之事全賴大將軍英明神武,既然晉室江山軍政再回我司馬家之手,不如太傅從此就觀鶴南飛,賞那東風暖醉吧?”
言至此處,司馬道子忠于承認自己被兒子司馬元顯架空。于是說道
“明日早朝,我將讓位。昭告朝野上下,咸使聞知?!?p> 司馬元顯聽罷,這才滿臉笑容,故作感激地施禮說道
“父親英明!兒一定不負太傅之望?!?p> 說完,司馬道子滿臉惆悵地起身,顫顫巍巍地回那內(nèi)室去了。良久,司馬元顯抬起頭,站起身,整理衣冠看了一眼司馬尚之,說道
“從今日起,議事不需再來太傅府。去大將軍府吧!”
司馬尚之不敢看司馬元顯,只是拜謝道
“臣,謹遵大將軍令!”
言罷,司馬元顯一臉得意地大跨步離開了,也不管司馬尚之有叔父之尊。
再說劉牢之領軍進駐京師之后,朝野震蕩。一時間也是風光無二。已然成為北府軍總帥的劉牢之帶領兒子劉敬宣,駐扎京師。外甥何無忌領軍駐扎城外采石磯。孫無終被劉牢之上表為副帥,駐扎京口城。
自此,從建康到京口,北至廣陵,皆為北府軍核心區(qū)域,地位無人撼動。雖然桓玄與楊佺期畏懼劉牢之的北府軍威名退守蔡州,但司馬元顯對于劉牢之手握重兵,依然是心里感到不安。
這日,正在家中安坐的司馬尚之聞聽得門外有人通傳,言說驃騎大將軍請自己到大將軍府議事。司馬尚之不敢怠慢,立刻整理衣冠出發(fā)。
待司馬尚之來到大將軍府,卻不見司馬元顯。詢問之下,只覺是大將軍府的仆人都支支吾吾。司馬尚之自覺有異,便不顧仆役勸阻,自顧自地來到后院。只見司馬元顯被捆住了雙眼,嘴里碎碎念道
“美人,快來呀!”
司馬尚之見狀,大為震怒。一看從假山里面奔出一人,仔細察看,但見那人濃妝艷抹、所穿衣物透明可見皮肉、若隱若現(xiàn)。尚之以為只是普通女人,便要轉(zhuǎn)身就走,哪知那人嬌嗔地說道
“將軍,快來呀!人家不敢讓你捉住呢!”
司馬尚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哪里是女人的聲音,分明就是個男人的聲音。尚之轉(zhuǎn)眼看去,不由得大跌眼鏡,原來這司馬元顯口里的美人,竟然是個膚白瘦弱的男人。
司馬尚之只覺得是一陣惡心,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卻被那假“女人”喊道
“將軍!你看呀!有人偷瞧我們,哼!不玩了呀!”
言罷,司馬尚之自覺是在說自己,便停下腳步,背對著二人說道
“大將軍恕罪,我乃一介武夫,大將軍傳我議事,來到府上見將軍不在正堂,這才闖了后堂尋找。沒想到打擾到大將軍雅興,還望恕罪!”
說完,那司馬元顯也只是扯掉眼睛上的手絹,一把抱住那假“女人”一陣調(diào)戲之后,這才說道
“美人快去換衣服吧!我與叔父去正堂議事了!”
假“女人”應命而去,司馬元顯便領著司馬尚之來到正堂坐下,寒暄幾句之后,司馬尚之問道
“大將軍召我,所為何事?”
司馬元顯換了一副面孔說道
“劉牢之最近如何?”
“甚是規(guī)矩,并無異動啊!”
說完,只見司馬元顯低頭沉默不已,思忖片刻才說道
“北府軍勢力太大了?,F(xiàn)如今建康都在其控制之下,若是劉牢之學王恭,我等該當如何?”
“大將軍的意思是......?”
司馬尚之話未落音,一個男人的聲音接話道
“大將軍的意思是要擁有自己的軍隊!”
司馬尚之循聲看去,只見屏風后面轉(zhuǎn)出來一人。仔細辨認,此人正是那假“女人”,此刻已是高梳發(fā)髻,峨冠博帶。儼然是一副名士打扮。再看形狀,乃是白凈面皮,胡須不現(xiàn),身形俊秀,舉手投足間,盡顯婦人氣。
司馬元顯見狀,自是一臉欣賞地說道
“這是新的廬江太守張法順,來見過我的叔父,前將軍司馬尚之!”
言罷,司馬尚之睜大眼睛看了司馬元顯一眼,對于直呼自己的名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
只見那張法順拱手施禮,對司馬尚之禮敬有加,全然與那假“女人”是兩碼事。司馬尚之回禮,張法順面西而坐。司馬尚之便繼續(xù)說道
“剛剛張?zhí)卣f大將軍要有自己的軍隊?那得需要一個名號才能領軍?。r且朝廷現(xiàn)在又無軍可調(diào)?!?p> 張法順說道
“前將軍迂腐!如今荊州軍依然與朝廷對峙,大將軍大可借這個由頭向朝廷討個名號,再去征召軍士便可??!”
司馬尚之恍然大悟道
“原來大將軍不讓劉牢之進攻荊州軍是想借雞下蛋?。看伺e真是高明!”
司馬元顯哈哈一笑說道
“正是,如今荊州軍與北府軍勢均力敵。正是劉牢之依附于我們,荊州集團才不敢妄動。而若是讓劉牢之進攻荊州軍,一旦荊州軍失敗,我等則必被劉牢之架空。若是荊州軍勝利,則我等也是難逃一死。因此,如今之計,便是保持現(xiàn)狀,等我們自己組建軍隊完畢,便可掣肘北府軍,令其與荊州軍作戰(zhàn),無論輸贏,我們都是坐收漁翁之利!”
說完,司馬尚之點頭稱是,繼而又說道
“如今朝廷四周皆不聽朝廷調(diào)遣,軍士又從何而來?”
張法順則是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三吳地區(qū),物阜民豐。就從此地征集便是。順便還可以向士族征集糧草軍餉,一勞永逸?!?p> 司馬尚之聽完,不以為然。說道
“成軍需要時間,況且桓玄與楊佺期都屯兵在蔡州,時刻窺伺江東。目前荊州該如何對付?”
司馬元顯接話道
“我與張?zhí)匾呀?jīng)商議過了,既然北府軍可以被策反,那么荊州軍更是。那殷仲堪、桓玄、楊佺期都對荊州各懷鬼胎。不如升此降彼,讓其自我爭斗。我等只管作壁上觀即可!”
司馬尚之聽完,思忖片刻說道
“此事倒是可行。只是那三吳地區(qū)征兵之事怕是要從長計議。自王廞之亂之后,三吳地區(qū)民心不穩(wěn),最近又說什么五斗米道鬧得厲害。百姓從者甚眾,若是征兵超之過急,怕是要重演漢末黃巾賊舊事!”
剛剛說完,張法順便一陣譏笑。讓司馬尚之是又氣又恨,礙于司馬元顯在場,司馬尚之只能是強壓怒火說道
“張?zhí)貫楹伟l(fā)笑?”
只見那張法順說道
“三吳地區(qū)全是士族之地。若無朝廷倚仗,怕是斗不過劉牢之這些寒族。如今朝廷征兵拱衛(wèi)京畿,乃是保存他們的根本??v然是幾個反賊鬧事,也用不著我們操心,當?shù)氐氖孔寮页急銜テ较?!前將軍宦海沉浮,竟看不清這等小事,想來實在可笑?!?p> 一席話說得司馬尚之啞口無言。司馬元顯見狀,和稀泥式地說道
“好了,此事就這么定了。明日我就上表天子,冊封我為征討大都督。叔父就為我負責三吳地區(qū)征兵事宜吧!”
言罷,便朝那張法順使了一個眼色,只見那張法順眉眼挑逗如女人,司馬尚之看得是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便急忙起身告辭,回府去了。
再說蔡州桓玄與楊佺期二人,幾乎同時收到了朝廷詔令,敕封桓玄為江州刺史、楊佺期為雍州刺史。而殷仲堪則被貶為廣州刺史。
殷仲堪對此大怒,說道
“司馬父子真乃鼠輩!”
其堂兄殷凱說道
“弟莫驚怒。我看此舉乃是司馬父子離間之計,想讓你為王恭第二。如今之計不如先寫信詢問桓玄與楊佺期意見,再做定奪?!?p> 殷仲堪自覺有理,便親筆寫了兩封信,命人送往楊佺期與桓玄軍營。
且說二人得到信件之后,都是看清楚了司馬元顯的計謀。見殷仲堪來信,三人都是覺得心有靈犀。如若三人分離,則是要被司馬元顯個個擊破。
思慮之下,楊佺期與桓玄皆是在回信之中,如實相告。得到回信的殷仲堪見二人信中語氣誠懇,便自覺逃過一劫。
桓玄在信中表達自己想接受任命,但又有些猶豫。楊佺期亦是在信中如此表達。殷仲堪權(quán)衡之下,便令殷凱準備撤軍事宜。
消息傳到蔡州,楊佺期也開始撤軍。桓玄晚了幾天知曉此事,隨即也撤軍準備回荊州。
路上,桓玄接到王謐的來信。言說司馬元顯正在召集軍隊準備進駐荊州?;感篌@,便催促軍隊快速追趕殷仲堪。大軍急行軍數(shù)日,才在潯陽追上了殷仲堪,幾日之后,楊佺期的軍隊也趕到潯陽與二人匯合。
三人齊聚潯陽,便會面商議下一步的事情。楊佺期率先開口說道
“如今之計,我三人若是分兵,必中司馬狗賊奸計?!?p> 殷仲堪接話道
“此言甚是,如今我已失去荊州刺史之職怕是無法再號令荊州。不如敬道你來經(jīng)營荊州,如此一來依靠桓家在荊州的根基,上至士族大家,下至百姓黎民,皆為我等所用?!?p> 桓玄思忖片刻說道
“殷公所言不無道理,如此那我就先來挑頭。拒不奉朝廷詔令,結(jié)陣自保?!?p> 言罷,其他二人皆是點頭稱是。
于是三人當即議定推舉桓玄為盟主,拒不奉朝廷詔令。消息傳到建康,司馬元顯大為震怒,但又無可奈何。
且說桓玄為荊州之主之后,桓家門生故吏皆是上門慶賀。一日,桓玄正在家中安坐,門外通傳其兄桓偉到來?;感泵ψ屍溥M來,一陣寒暄之后說道
“兄長,多年未見。在巴陵可好?”
桓偉亦是嘆息,說道
“這幾年的事情我都知道。如今得知你為三人盟主。我這才回來找你,有事與你相商?!?p> “兄長請講!”
“昔日父親與叔父皆是經(jīng)營荊州多年,而今門生故吏遍地。所以你才能為此盟主,既然如此,不如借此機會恢復我桓家往日榮光如何?”
桓玄點頭稱是,說道
“兄長所言,乃我日思夜想、夙興夜寐之念。不知兄長有何打算?”
桓偉停頓片刻說道
“如今朝廷懼怕荊州勢力,不如就此上表朝廷,索要更多的封地。如此一來,我桓家勢力必然大增,屆時不要殷仲堪與楊佺期的幫助,亦可獨霸荊州!”
言罷,桓玄連連稱是說道
“兄長所言甚是。我這就擬寫奏表!”
于是桓玄便撰寫奏表上表朝廷。司馬元顯得到桓玄的奏表大怒,將其擲于地上呵斥道
“簡直是得寸進尺!”
張法順則是撿起奏表看了一遍,當即對司馬元顯行禮道
“恭賀大都督!”
司馬元顯沒好氣地說道
“別賣關子,你想到什么就直接說!”
張法順淡淡地說道
“若是就此三人聯(lián)盟,我們確實毫無辦法。如今桓玄要擴大封地,不如就順水推舟給他封地。不僅要給,還要多多的給!”
司馬元顯這才平息怒氣說道
“繼續(xù)!”
張法順微微一笑說道
“桓玄即為江州刺史,勢力自是不如荊州。不如學庾楷舊事,割除荊州長沙、衡陽、湘東、零陵四郡給予桓玄都督軍事。據(jù)我所知,荊州南部蠻族事務皆由南蠻校尉楊廣所管,不如將此職位換成桓玄之兄桓偉。而楊廣又為楊佺期之兄,怕是他們到時會不戰(zhàn)自亂!”
司馬元顯恍然大悟說道
“此計甚妙!”
言罷,便命人依計而行。消息傳到潯陽和荊州,楊佺期大怒。便以洛陽被姚氏偽秦所圍為借口幾度欲起兵救援,但都被殷仲堪制止。
會當年荊州雨水失控,長江泛濫。殷仲堪開倉救濟百姓,卻招來桓玄以救援洛陽為借口起兵。并寫信逼迫殷仲堪誅殺楊佺期,其后又帶兵進攻荊州江陵一帶。
如此,荊州三人聯(lián)盟終于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