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胡柚
“佳音，我和你講，但是你別生氣。”夏羽升彎下腰用安撫的口吻說
“你說吧，你的心在我這里，我生什么氣？！”
“我們面前藍色中山裝左側(cè)的前方的犄角處，看到了嗎？”
“看到了，恩！”
“客艙里靠右側(cè)玻璃窗的邊角”夏羽升說
佳音順著他的思路往里看，那個用藏青色頭巾包裹住頭發(fā)的女人。
“怎么又是她們！”佳音小聲嘟囔著
“我感覺不對勁，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但是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我們要不要跟著他們談談究竟？!”夏羽升問
”你推著一輛殘疾人車跟蹤他們嗎！這樣做多不道德?！痹谒氲降赖聦哟吻?，另外一層想法先崩了出來，那就是，如果他們被人發(fā)現(xiàn)了，也就是說夏羽升的漂亮女同事看到他的女朋友是一個殘疾人會怎樣嘲笑自己呢?？傊?，佳音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這個模樣。
“你要是覺得不方便就算了?！闭f是算了，但他的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客艙里的他們，但佳音也注意到了夏羽升觀察的更多不是陳嘉音而是她對面的冷面外籍男人。
夏羽升越看，表情越是嚴肅，甚至上升到了危機感，他緊緊的抓緊輪椅的推手，將自己和佳音隱蔽到對方的視線外。
很快轟轟隆隆的乘客下了船，佳音仿佛隔若往年，許久沒有回到家鄉(xiāng)，還是從前樣子，只是一切都靜了下來，搖曳的蘆葦還沒有迎來早春，弄堂里什么時候都有刷洗罐子的聲音，她的家，她的根！
夏羽升很快下了船只，卻在碼頭旁左右徘徊在香樟林里停停走走不肯遠去，待所有人都下了船，佳音也在人流中看到了艾穎那一對，夏羽升見他們出來趕緊將車推到自行車修理處旁邊的粗大香樟樹干后面，然后將腦子側(cè)出來，一隱一現(xiàn)的盯著他們倆。
佳音很是氣憤，心想說話各走個的，不跟著對方，現(xiàn)在夏羽升又是只管自己想法，不顧他人意愿，這是自私。但為了不影響他的隱蔽身份，佳音只是撅嘴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艾穎將太陽鏡卡到額頭上，對著江面邊說邊用手描繪著什么，外籍男士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相機，從浦東陸家嘴的角度朝著江面和浦西按下拍照鍵，又站在碼頭朝浦東拍了幾張，兩人結(jié)束對話就竟直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
佳音有些慌張，生怕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這時的夏羽升卻沒有任何擔心，他笑瞇瞇的看向佳音：“如果他們過來了，我就側(cè)過臉來吻你，當眾吻女孩子，他們一定不會朝我們看，即使看了，記住得也只是那一吻，而不會去揪這兩個人的身材和容貌模樣?！?p> 佳音聽了又好笑又害羞：“你真流氓。”
夏羽升還是笑嘻嘻的準備他們走過來，可那兩個人只在半途中就打車離開了，還是朝著相反的方向。
夏羽升又逗她說：“別失望，還有下次?！?p> 佳音雖然臉上帶著笑意，但是心理卻多了一層顧忌，因為夏羽升完全沒有因為自己的自作主張而心有愧疚而是心情明朗的和她開玩笑，所以他真的會在意旁人的感受嗎。
夏羽升：”你想回家看看嗎？“
“想，但不是現(xiàn)在，而是等我康復后?！奔岩粽f
“好，我?guī)闳ヒ粋€地方的吧！“夏羽升提議
“難道你對浦東比我還熟悉嗎，浦東的每條胡同我都鉆過?！?p> ”那個地方你也許沒去過。“夏羽升說
大概是早下午，上班時間里，路上沒有什么人，越往里走，弄堂越熱鬧，夏羽升順著記憶往前走，路上一個小販在吆呼著西柚，上海的西柚種植不是很多，但冬季確是應季，他看到的是新鮮的西柚里面流淌著多種維生素，他知道孕婦多事維生素是有好處的，問問價格，聽起來比老家的價格還要低上一些。
夏羽升買了5個，忠厚小販又在袋子里給添了一只。雙方感覺都很好。
僻靜處，夏羽升停下車，擦了擦手剝開一只給佳音。
“你買的也太多了，我哪里吃得完。錢還是省些花的好?！凹岩粽f
”只給你剝一個，其他是要送人的。你說的對，但是今天的西柚真的不貴?！庇鹕f
“送給誰？難道我們要去拜訪誰嗎？”佳音問
夏羽升點點頭
“我這個樣子，你要讓帶我去見誰？”佳音撅起了嘴巴。
“一會你就知道了，放心，怎么樣都是你，你要接受每個階段的你，難道以后你老了或者病了就不要再見人了？”夏羽升一遍包皮一邊說
佳音還是在心里埋怨夏羽升強人所難，看到紅色的西柚吃驚的說：“這不是胡柚嗎？平時在市場上可不是這個價兒的，這怎么比一般的柚子還便宜老些?！?p> ”其實挺簡單，你想一想什么叫胡柚呢？‘胡’代表的是胡人，西域人士，說明這紅柚是從西方進口來的，你吃吃這口感怎么樣？”夏羽升遞過一丫剝好柚子給佳音。
“恩，甜甜的但帶著苦澀。”佳音吧嗒著嘴回答
“因為它是柚子和柑的雜交品種，早前，我們中國人將這種雜交的苗子做成了盆景賣給歐洲人，這西柚在西方結(jié)了果實再出口到中國，所以價格才高的。”
“哦，原來這樣！”佳音開心，羽生總是什么都懂
”看來這賣柚的老兄是自己家里有苗啊，沒有什么太大的成本所以銷價也不高。“
佳音接過柚子，自己吃，時不時的還喂幾口給夏羽升，但夏羽升和大多數(shù)的男孩子一樣，不是很熱衷素食，水果尚且可以，如果是素菜類，進入口中，味道和野草無二。
兩人繼續(xù)趕路
”你告訴我，我要拜訪的是個什么人，我心理好有個準備?！凹岩粽f
”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跋挠鹕€是同樣那句話
佳音只要作罷，但心理又不痛快起來
再走了10幾分鐘，終于到了李天浩家，狹小的門道里傳來嬰兒哭鬧的聲音，夏羽升一驚：”難道已經(jīng)生了？！“
夏羽升對于懷孕和生產(chǎn)沒有什么概念，不知道一個孕婦要挺著肚子多久，孩子才會出來。他不知道這個時候上去會不會打擾到他們，但他還是抱著佳音上去了。
李天浩的妻子抱著嬰兒拿著奶瓶，用胳膊肘將門打開，看到他們先是愣了一下，眨么眨么眼睛才反應過來這是夏羽升和她的女朋友。
”來來，進屋坐，進屋坐。”
李嫂子撐著洪亮的嗓門開朗說。
佳音滿臉的尷尬，人家的懷里抱著小嬰兒，而自己這么個成年人也被人抱在懷里可真是夠丟人的，她怎么就任由夏羽升擺布呢。人家家里有小嬰兒，他怎么就能和自己先商量一下再來你。
“你們坐，你們坐哈，我喂完孩子奶，哄她睡著了，就來招呼你們哈?！?p> 孩子哭的越來越厲害，頭在轉(zhuǎn)動，找吃的。
李嫂子將奶瓶曬進孩子的嘴里，哭聲戛然而止。李嫂子朝他們會心一笑。
夏羽升將佳音放在李大哥家里唯一的一張沙發(fā)上，脫離了下夏羽升的身體陳佳音才微微感到一絲放松。
屋子里很暗，戶外的弄堂間支滿了竹竿和晾衣架，街坊鄰里洗干被撐起的衣服的成了道人造遮陽傘。
屋子里有些凌亂，孩子的小杯子，換洗的衣服，甚至還有沒有清晰出來的尿布，狹小的屋子里充斥著奶水和輕微的尿味。
”你是羽生的女朋友吧，人長的好漂亮的啊！看起來也有氣質(zhì)。“李嫂夸獎說
佳音笑而不語
”我和你對象是在醫(yī)院認識的，我愛人也是擺渡船事件的受害者，不過傷勢沒有那么嚴重，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工上班了，否則這一家子怎么養(yǎng)?！?p> 李嫂自說自話
佳音哦了一聲
”再等一小會，拍個飽嗝，就能睡著了?！袄钌┌押⒆迂Q起來輕輕在孩子的背部拍了已經(jīng)睡下的嬰兒。
兩人都不明所以然。
“您辭職在家專職帶孩子了嗎？”夏羽升問
李嫂降低聲音壓著嗓子回答：“哪能夠啊，我的媽下個星期過來，我請假有一個月了，我媽一來我就得復工了。不然他一個人怎么能供得起一家人吃飯呢?！?p> ”李家的，你家的那個板子能不能挪一挪啊，把我家陽臺都擋上了“樓下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唉！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人現(xiàn)在不在，晚上他一回來我就讓他搬進來啊！“李嫂邊回答，邊拍孩子，生怕他被吵醒。
”嫂子，什么東西，我去搬！”夏羽升說
“唉，搬什么搬??！那是我給我媽買的一塊板子，準備打床用的，這個屋子里就一張床，不然她來了，住在哪里，那塊板子有些大，搬進來也沒有地方放的，只是擋了人家陽臺，人家不愿意了。沒有辦法，誰讓這的房子就這么小，公共面積也是一點沒有?！?p> “我家也是的，我家就在浦東?！凹岩粽f
”所以，你明白的了，浦東是個什么日子，今天的馬桶又沒倒掉呢！“李嫂說著說著竟笑了起來，疲憊的臉上露出無限的輕松。
佳音也跟著笑起來。也許只有真正生活在浦東的人才能夠明白她們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