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桌上已然寂靜了半柱香的時刻了,常子錫張了張嘴,正準備發(fā)話:既已論不出結(jié)論來,索性讓大伙兒先回去休息,醒醒腦子。
突然外面?zhèn)鱽韼椎狼瞄T聲響。
“進!”
許滄平推門而入,后面跟著位俏生生的年輕姑娘,個頭小小的,圓頭圓腦,長得甚是喜氣可愛。
眾人伸脖張望著那道身影,嘆了口氣,原來,并不是少夫人啊。
常子錫一瞥見許滄平身后的丹兒,那雙剛剛發(fā)過怒的鷹眼里,立刻漫上來層層疊疊的笑意來。
歷江瞧著上座的少將神情,隨即看向蔣廣,蔣廣視線正好往這邊投來,兩人不約而同的彎了彎唇。
包羅子一直抿著嘴,表情嚴肅極了。
那邊丹兒一打開食盒,頓時整個議政廳內(nèi),食香四溢,就連包羅子那雙擰在一起的濃眉,也禁不住上揚了起來。
常子錫瞅了眼左下側(cè)的包羅子,拍了拍手,道:“今日且先議到這兒吧!這是內(nèi)子送來的一些吃食,就權(quán)當各位的宵夜了。辛苦各位了!”
歷江行動得最快,嘴里嚷嚷著:“長官,你也來嘗嘗。這紅豆酥可是香甜得很呢!”
常子錫笑道:“我就不了,你們自己分著吃吃,我且先行一步!”
三兩步行至門口,外面的近侍剛拉開門來,他又記起了什么似的,回頭叮囑跟在身后的許副官道:“許滄平!收拾完,你送丹兒回府!”
那神情雀躍得竟像個莽撞的少年。
哪里是半柱香前,盯著他們,拍桌怒道:“未必我這常軍上上下下,便琢磨不出對付區(qū)區(qū)一個宋惟的法子來么!”
出了兵臨堂,常子錫反倒慢慢踱起步來,自己的兵臨堂距她的彼岸小筑不過千余尺地遠。為何尋常時候,走的卻是不太多。
上一次見她還是收割紅豆時,第一年種出來的豆子,除了顆粒有些秀珍外,收成倒是極好的。她將那些紅豆顆粒洋洋灑灑的鋪得滿院都是,還打發(fā)丹兒搬個小板凳認認真真的在前面看著,說是怕鳥兒來偷食。
靈兒蜷在丹兒身旁打著盹,一聽見自己入院的聲響,不管不顧的朝他撲了過來,豆子頓時撲得到處都是。
她當時站在正殿的窗前,傾出頭來咋呼道:“呀!你看!你一來便把我的豆子弄得亂七八糟的……”
那日天色極明,她歪著頭,白瓷似的面孔,兩眼圓瞪,雙頰氣鼓鼓的,煞是可愛。
常子錫抬頭望了望那灰暗的天色,好像有幾絲明媚的光暈,明日定又是個好天景。
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遠門是虛掩著的,估摸著特意為丹兒留著門的,彼岸小筑的小廚房里此刻還有燈光。
常子錫站在回廊里,瞧著圍在那一間屋子里的暖黃燈火,屋內(nèi)不時有身影在走動,那方纖細修長的影子倒是一動未動的坐在窗前,木紋格陵的窗頁上,她的側(cè)影寧靜而又美好。
朦朦朧朧聽見是文嬤嬤的聲音在叮囑:“夜深了,少夫人且先回房去吧,老奴收拾好便也回屋去了。”
她的聲音細細的卻是清晰明朗極了:“不急,我再坐會兒,橫豎也是要等丹兒回來的?!?p> 文嬤嬤笑道:“你還真是怕你的丹兒被人欺負了去么?”
“呵,我倒是不怕別人欺負了她,只怕她欺負了人?!?p> “少夫人,為何你明知這后院都在傳有關(guān)于丹兒與許副官的緋聞,這深夜里卻還要她去送呢?”
“你可知打破傳聞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什么?”
“便是直面它?!?p> “少夫人就不怕丹兒真是歡喜上那許副官了么?”
“文嬤嬤,你說這世間情愛,不見便不會歡喜了么?”
文嚒嚒半晌沒回話,那邊她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你且收拾著,李媽媽的熱水琢磨著這會兒早備下了,我先回房去洗洗這身油垢?!?p> “哪里來的油垢,盡胡說!”
即便是一方影子,常子錫仿佛依舊瞧得見她嘴角淺淺淡淡的勾著。
終于她站起身來,只聽見文嚒嚒問:“少夫人,那世間情愛,亦如同你對長官那般么?即便不常見,也是極歡喜的?”
常子錫站在那兒,依然是那副姿勢,只是不由得豎著耳廓,滾了滾喉頭,竟覺得自己有幾分緊張來。
然后,便聽見她淡聲說:“自然,他是我年少時的愛戀?!?p> 常子錫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頓時被擰成了七八段,散得胸膛里到處都是……
陸珠莎一出小廚房便朝著寢殿方向走去,走了十余步,突覺得不對勁來,回身一瞧,便看見常子錫站在回廊下,含著笑,深深地凝視著她。
他束著發(fā),穿著最尋常的新式軍裝,黑色衣袖緊緊的束在了手腕上,衣襟處是暗色的花紋,束腰的黑皮帶規(guī)整的貼在腰腹處。
他一身墨黑,就那般筆挺挺站在暈成一團的燭光下,盈盈的笑著,一雙眉眼璀璨奪目,如繁星那般。
陸珠莎只覺得自己那跳得規(guī)規(guī)整整的心跳,突然漏跳了好幾拍,那顆不由自主的心在胸腔里驟然被揉成了一團面團,又軟又緊,滾燙,緊窒,恨不得跳出口來。
只見常子錫依舊直挺挺的立在那兒,施施然攤開雙手,那眉眼隨著笑,都在燈火里跳動似的。
陸珠莎沉吟了片刻,拐了個彎,直接朝著那方懷抱里撲了過去……
“哎呦!”文嚒嚒一出小廚房便瞧見這一幕:那個素白色的身影跟只敏捷的狐貍似的,一躍便扎進了那個高大的身影里去了。
不忍直視,不忍直視吶。她捂著眼逃似的奔回房去了。
陸珠莎仰著頭,笑得肆意:“丹兒呢?”
“我讓滄平負責送回來,你放心便是?!?p> 她點了點頭,又問:“你可是嘗了那紅豆酥,還有那紅豆奶皮?因著是自己種的緣故吧,這一次,我總覺得口味更好更香濃些!”
常子錫笑道:“那些我讓他們分了,我這不是趕著回來,上你這里吃來了么?”
“呀!我可是全讓丹兒送去兵臨堂了!怕你們不夠分,一塊都沒舍得留呢!”
她那個表情又出來了,嘟著唇,臉頰兩側(cè)的肉鼓鼓囊囊的,他騰出一只手來,揪著一側(cè)隆起來的頰肉,埋怨道:“你就沒想過,我會回來么?”
“不如,我再給你做些?”
他搖了搖頭道:“不了,本來確實是有些餓了。現(xiàn)下瞧見你,便沒那般餓了?!?p> 她伸手去捂他的嘴:“盡胡說!還有些紅豆湯,要不給你嘗嘗?”
“嗯,那也是極好的。”說著將她放了下來,輕輕攬進懷里,手掌直往她脖頸里摩挲。
她呵呵呵的輕笑著:“別亂動,我這一身的油煙味你也不嫌臟。”
他才不,將那方細腰攬得更緊了些。
“呀!常子錫!在院里呢!”
常子錫哪里還要聽她的,一低頭,銜住了那方心心念念的唇。
竟覺得世事美好,莫過于如斯也……
陸珠莎端著一大碗紅豆湯回房時,竟不見常子錫的身影來。
后室里傳來倒水聲,一進浴室,才瞧見他居然自己在勾兌著洗澡水。
回身看見她,頑皮的笑道:“我見這兒正備著熱水呢?!?p> “我差人來便可,哪里需要你自己動手呀!”陸珠莎輕聲埋怨道。
“尋常作戰(zhàn)時,哪里有這許多講究。”他一邊說著,一邊解衣服。
陸珠莎上前攥著他的手腕,叮囑道:“現(xiàn)將那碗紅豆湯喝了吧,再放便涼了?!?p> “涼了便涼了,這個時節(jié)沒甚關(guān)系,再說,這水若不洗也會涼了去!”
陸珠莎:“……”
“蕊兒,幫我更衣?!彼脚e著一雙手,無賴的笑著。
陸珠莎嗔了他一眼,到底輕輕的給他解起腰帶來,新制的軍裝簡單得很,解了外袍便是中衣,因為要行動方便,乳白色的中衣也是極簡單束身款。
陸珠莎一雙手輕柔的在那副高大的軀體上活動,掌下的肌肉堅硬且有力量。
她揪著他的衣襟,情不自禁的踮起腳吻向他的唇。
常子錫只覺得自己已然克制許久的欲望一瞬間噴涌而出,腦子一嗡,裹著眼前的身影一同跌進了浴桶里去……
“呀!常子錫……”
“嗯?”
“你輕點兒……”
氤氳的水汽里,那兩具身影,放肆的糾纏了起來。
……
陸珠莎就著灰暗的光線,瞧著眼前那熟睡的側(cè)顏,不遠處的臺面上,那只寬口大碗,歪歪斜斜的倒在那兒。
原本沐浴后,他一臉饜足的要擁著她上床歇息,她在身側(cè)嘟嘟囔囔地念叨:“我心心念念端來的湯,明明熱乎乎的。你瞧你非要在那浴桶里就胡鬧起來,現(xiàn)下是冷了吧,可是不能喝了……”
沒待她絮叨完,他那邊早已端著碗一口飲盡了湯,隨意將碗一擱,身子一低,便將她扛上榻來了。
上榻后,沒幾下的功夫,常子錫便已睡熟了。
這連續(xù)好幾日,就連蔣廣都成日里蔫蔫的,一副嗜睡的光景模樣,莫說他了。
陸珠莎仰頭湊近親了親他的下頜,只聽他低聲咕噥道:“別鬧。”
明明是他,平日里不見人影,一來就不分場合的胡鬧。
五更天,常子錫已然清醒,抬了抬臂,身側(cè)的人便醒了。
陸珠莎睡眼朦朧的瞧著他,憨實可愛得緊。
親了親她的額角,她倒是像阿靈一般慵懶耍賴,直往他懷里磨蹭。
蹭得常子錫周身又熱了起來,他定了定神,正色道:“珠莎,你既醒了,我便托付你一件事。那余仙兒肚里的胎兒我便交予你了。孩子生下以后,我會著人直接抱到你院里來養(yǎng),奶媽和丫頭我會幫你選好,自是極信賴的人。嗯,嫡母養(yǎng)著旁人也不好說甚。余仙兒那邊,生產(chǎn)后不得探望孩子。蕊兒,你記著,那個孩子對我們來說,極其重要?!?p> 他難得正兒八經(jīng)的喚她的書名,她抬著眼,懵懂的點了點頭:“那是你第一個孩子,自然重要……可是為何不讓余娘子來探望呢?”
他搖了搖頭:“余娘子我另有安排,你須幫我保證那個孩子的性命便是,至于孩子是……我日后自會告訴你?!?p> “嗯?!标懼樯е难?,仿佛沒睡夠的樣子。
他低首來回碾著她的唇,輕聲喃喃道:“蕊兒,也給我生個孩子吧?!?p> 陸珠莎閉著眼承受著那個粘膩的吻,身子輕顫著,心軟得一塌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