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罐頭廠，一邊是妹妹王沐，王春的魂魄也感到困倦，以前所有的熱愛都變得清淡無比?？h里要來人了，是來檢查五年計劃的，
“啊，縣里來人了，啥時候要來，咋給俺不老早通知呢”王春的驚訝給自己和別人都打了一劑強心針，好歹也要干出個事來，這消息是村里老八說出來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老八是個有藝術(shù)的人，一點半點人們還是相信他的，王春想著縣里要來微服私訪了。
縣城的碧水班隊是早年群眾一手扶持起來的秦腔自樂班，這年頭單靠自己想著法來愉悅心情，倒不如好好去組個班隊，巡回演出，一來讓人民喜樂無比，二來還是鎮(zhèn)上的特色，那些老藝術(shù)家大多都上了年紀(jì)，活著的寥寥無幾，可藝術(shù)的傳承那是經(jīng)久不衰。老八就是秦腔碧水自樂班的八大秀之一，他喜好出頭出臉，村里的石橋宴是他一手把控的，別人都覺得無趣，但老八是把它當(dāng)個事業(yè)來干的，墻上掛滿了獎?wù)?，要別人來夸一下老八，他的眼睛頓時能瞇成一條縫，有點不好的，那就是姓“皮”，待時間慢慢剝開他的皮。
“俺們村簡直就是一個天堂，要啥有啥，還害怕縣里來人不行，俺就不信俺們村還掙不出個第一”老八的語氣生硬，干澀，給誰說了，誰都不信。他坐在村口的老槐樹底下，吃著麥芽糖，連平時都活在戲里。
“老八里，你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你可給咱能細(xì)說一下不，你到城里還聽見啥沒有，沒有聽說縣里來人要干啥哩”。
“你不會自己去問呀，俺又不是活生生的機器，你想問啥就能問啥，給你說不說還不一定哩”，
“老八，老八，你個狗東西，誰不知道你是一天靠大伙吃飯哩，沒有人聽你那戲，你去山上去吃土去”石安達(dá)的脾氣向來都好，可是老八在他的眼里就是個臭皮匠，不愿意搭理。
“你罵我，你還是一村之長，這些年，你都干啥了，俺們幾家合起來都沒有你家的小洋樓蓋的好，你個不知好歹的貨，俺沒有去告你污蔑百姓就好的很了，你還怪起我來了”，一手朝天，一手叉腰，老八的眼睛，滿滿的怨恨，原來戲里戲外都是一樣的。
“俺咋，俺就問你幾句話，你吃不上飯以后去餓死去，以后不用來找我了，真是皮老八，心腸咋這么毒里，虧你還是個搞藝術(shù)的”石安達(dá)的腳在地上顫顫發(fā)抖，怕是有只螞蟻鉆進(jìn)了他的腳掌，兩腮紅紅的，黑發(fā)夾雜著凌亂不齊的白發(fā)，連虱子都跳了出來。
“你就等著吧，俺不說了，俺要回去喝茶去嘞”皮老八一走，石安達(dá)就脫下他的平底布鞋，朝那個方向扔了過去，
“皮老八，你不是個啥好人-”。
村里的人都聽說皮老八給石安達(dá)上了一堂好課，走在路上石安達(dá)再沒有背起手了，速度也變得快了。大概是自己臉上也掛不住了，誰還沒有點私信，何況冠冕堂皇的一村之長呢。
皮老八是個玻璃心，誰打破了他的心，他就要和誰對著干。吃晚飯的時候，皮老八坐在石碾上琢磨了好久，第二天就跑到城里戲班隊里了，借了借隊里的車，自己開上去了鎮(zhèn)上的姐夫家，他的姐夫可是鎮(zhèn)里的一把手，專門來管這五年計劃的。
“姐夫，俺心里不得勁很，俺那個村長，一天給俺尋事情里，你想個法子去把他撤下去”，
“就是那個石安達(dá)，那可是咋鎮(zhèn)里的模范村長，俺可不敢去撤人家去，這幾年人家給村里帶了不少的好處里，”
“說的好聽，那都是面子，俺可不相信誰能帶俺們走致富的路，俺就覺得俺村的王春還行，她可是俺村罐頭廠的副總經(jīng)理”，
“你回去好好滴，再不要給別人添油加醋了，以后每個村還要評比里，對大家都有好處里，縣里的政策也好了”，
皮老八從姐夫那里也沒有得到什么好處，自己就開始盤算了。他回家的時候路過石橋河看見剛放學(xué)的石小跳，心里就起了歹心，當(dāng)晚，皮老八就穿上了自己的戲服，化了濃濃的妝，戴上棉毛，深夜時分鬼鬼祟祟的跑到了石安達(dá)的家里，看見門沒有關(guān)，就悄悄溜了進(jìn)去。先是在土胚旁邊待了好久，趁著燈熄滅了，就站在石小跳得窗子外面，皮老八簡單清了清嗓子，就開始小聲吼叫了，慢慢的他在窗子旁邊走來走去，一陣風(fēng)吹過，那帽子的絮絮散亂開來，誰看見心里都會發(fā)憷，石小跳起初沒有在意，不過等了一會，他就鉆在了被子里面，皮老八敲打著窗子，節(jié)奏強弱全是他的鬼點子，石小跳不敢說話，一直瑟瑟發(fā)抖，靦腆的孩子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戲劇的，石安達(dá)聽見了什么風(fēng)吹草動就跑了出去，皮老八撒腿就跑，鬼點子沒有得逞，那幾日，他郁郁寡歡。于是他再沒有去戲班子了，開始在罐頭廠做員工，一日一日，一月一月，皮老八再沒有想那些事情，他覺得跟著王春心里干活踏實，可是真的就這么完了，顯然他還是姓“皮”，還得一直皮下去。
冬天的腳步途徑皮老八的門前，門前的河里早就灌滿了糖漿，兜好了老八的心臟，黎明前的黑暗早已在他的眼睛里預(yù)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