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縛靈如今的狀態(tài),與洛無憂第一次見到的完全不同。它的眼神中滿是悲傷,視線穿過蕭九翊的肩膀,落在遂安云的身上。
遂安云在見到地縛靈的一瞬間,渾身顫抖起來,手中舉起的長劍也落了下來,仿佛喪失了戰(zhàn)斗的欲望。
蕭九翊默默退到一邊,暗自觀察面前的情況。
遂安云像是不相信面前看到的一切一般,半晌才緩緩開口問道:“主人,真的是你嗎?”
地縛靈苦笑一下,淡淡道:“原來我的血,竟然讓你成為了妖嗎,那看來我也算是有罪了?!?p> 洛無憂聞言,頓時震驚萬分。那在月半湖邊迷茫地四處游蕩的地縛靈,竟然是遂安云原本的主人。
她也總算明白,為何它會聽出遂安云唱的是《西廂記》,也認(rèn)識墻壁上的那些文字。只是為何它會成為地縛靈,封印在月半湖邊?
蕭九翊趁著遂安云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悄悄繞到洛無憂身旁,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無憂,你沒事吧?”
“虧你還能想到我?!甭鍩o憂聞言翻了個白眼,“選擇本體那果斷勁兒,怎么就不知道想到我了?”
蕭九翊笑著扇了兩下時流扇,淡淡道:“我不是讓螢火蟲去救你了嗎,這件事咱們就算兩清了好不好?”
“等我恢復(fù)靈力,咱們好好打一架?!甭鍩o憂面無表情道。
“加我一個?!毙O在洛無憂身下舉起爪子。
蕭九翊皺眉:“二對一?”
洛無憂冷哼:“二對一也算是便宜你了?!?p> 蕭九翊撇撇嘴,默默遠(yuǎn)離了洛無憂一些。幾人的目光集中到遂安云和地縛靈那里,滿肚子疑問。
地縛靈嘆了一口氣:“你做這些是為什么呢,就為了維持自己的靈力嗎?”
“主人,你別這么說!我做的這些都是因為你??!”遂安云摘下頭上的白色斗笠,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你看上面的戲樓,不正是你最想要的嗎?”說著,他一揮手,大殿之中的情景顯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石壁之上。
地縛靈瞥了一眼那富麗堂皇的戲樓,面上卻不見任何喜色。它只是用更加悲傷的眼神盯著遂安云,淡淡道:“你是我怨念制作出來的,如今放下執(zhí)念吧。”
“主人,難道你不能理解我的心嗎?”遂安云痛苦地?fù)u頭,“我當(dāng)初幫著那仙人,也是因為他告訴我找到了你的位置。我想要提升力量,再把你接來,這樣咱們居住在烏樂國,永遠(yuǎn)不會被其他妖侵犯?!?p> 地縛靈道:“我不想跟傷害其他人的你在一起,這樣的你跟把我嗓子毒啞的人有什么兩樣?”
“我已經(jīng)把整個戲班的人都吞進(jìn)了肚子里面,還找到了辦法治好你的嗓子!”遂安云臉上掛著詭異的笑道,“我們可以一起再唱《西廂記》?!?p> 地縛靈繼續(xù)道:“但是我不想跟你唱?!?p> “為什么?!”遂安云的眼睛再次變得通紅,手中握著的長劍抬起,直直地指向地縛靈的胸口!
洛無憂看到強烈的煞氣自遂安云的手中涌出,不由得握緊不屈,思索著一會兒要不要用不屈阻攔他們。
地縛靈則是目光灼灼地盯著遂安云,沒有閃躲的意思。遂安云的手顫抖著,遲遲沒有將長劍刺下。
他們僵持了好一會兒,遂安云突然大吼著飛奔了出去,速度之快,在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消失了身影!
“糟糕!”
蕭九翊手中的皮影突然著起火來,不一會兒在他手中化作一根絲線,順著遂安云消失的方向竄去!
樓上關(guān)押仙徒的鐵籠處發(fā)出慘叫聲,伴隨著《西廂記》唱曲的聲音,這是遂安云又在吸取仙徒們力量!
幾人想要跟著追出去,卻發(fā)現(xiàn)階梯處已經(jīng)布滿絲線,將他們完全阻隔在這里。蕭九翊握著青玉匕首砍去,那絲線煞氣濃重堅硬無比,竟然將匕首彈飛出去!
洛無憂胸口的妖丹與這些絲線產(chǎn)生了共鳴,疼得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蕭九翊收起時流扇,手指輕輕撫摸上絲線,閉上眼睛默默念著什么咒語。煞氣包裹住他的手掌,隨著咒語的聲音緩緩流淌。
他睜開眼睛,臉色不是很好看道:“遂安云見了自己的主人怨念加深,現(xiàn)如今成為了惡靈。”
“它不是妖嗎,怎么可能成為惡靈?”洛無憂出聲問道。
蕭九翊道:“它不是普通的妖,當(dāng)初散落在主人腳下,沾染了主人滿是怨念的血。雖然皮影是他的本體,但主人的怨念卻是他的魂,也因此它需要靠著活人的血液來增強力量。”
地縛靈緩緩飄過來,有些愧疚道:“這也是因為我而起,我想要解決?!?p> 小漁皺眉:“如今它化為惡靈,本體已經(jīng)不是它的弱點,該怎么辦?”
眾人一陣沉默。
洛無憂托著下巴想了想,想起方才遂安云說的話,眼睛亮了一下道:“不如,地縛靈唱《西廂記》把它引來吧,它一直想要跟你合唱??!”
蕭九翊表示贊同:“這是一個好辦法?!闭f著,咬破手指在地上畫起了法陣。
不一會兒,法陣畫好,他念了什么咒語,面前的法陣頓時化作一個華麗的舞臺。舞臺前是一道幕布,之后是一個戲臺子,臺子周圍布滿燈。站在戲臺子上,影子投射在幕布上,跟隨著唱腔跳動,就會如同皮影戲一般。
地縛靈緩緩走上戲臺,看著幕布前自己的影子,竟然與那遂安云有些許的相似。他張了張嘴,隨后猶豫地低下頭,低聲道:“我許久不唱了,現(xiàn)在讓我站在這里我也唱不出……”
“不試試怎么知道?”洛無憂來到地縛靈身旁,“你不是說這件事你要負(fù)責(zé)嗎?”
地縛靈輕聲道:“我沒有勇氣唱出來?!?p> 洛無憂皺皺眉:“這可不行,膽子這么小怎么跟我建立妖門!”
“妖門?”蕭九翊皺起眉頭,琢磨不出這是個什么。
小漁見狀也來到地縛靈身旁,用爪子拍拍地縛靈道:“反正這里不會有什么人聽到,唱的不好聽也不會有人嘲笑你?!?p> “不行!”地縛靈上來了脾氣,“我不能騙我自己!”
小漁不耐煩,翻了個白眼感嘆:“婆婆媽媽?!?p> 上面不斷傳來仙人的尖叫聲,再這樣下去,恐怕仙徒們都會被吞噬。
洛無憂忍不住,按照自己的記憶大聲唱起了《西廂記》。這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眾人都驚的下巴要掉下來了!
原本好聽的曲子,在洛無憂的嘴里唱出來那么難聽,好像是一群鴨子在耳邊嘎嘎嘎叫個不停!
蕭九翊封住聽覺捂住耳朵,還是感覺那聲音如同魔咒一般鉆進(jìn)腦海中。
小漁則是去捂洛無憂的嘴,一臉痛苦地大叫:“無憂姐姐,算我求你,別唱了!”
“誰???!”
就在此時,阻攔在眾人面前的絲線全部折斷,緊接著遂安云的身影出現(xiàn)在長長的階梯前。他身上的白色長衣染滿了鮮血,嘴角還有血不斷滴下來。
他雙眼通紅,瞪著面前的戲臺,怒吼道:“誰剛才唱的這么難聽,糟蹋了我的戲!”
洛無憂嘴巴還被小漁捂著,只能默默地轉(zhuǎn)頭看向地縛靈,眼中帶著一絲懇求。
地縛靈抬起頭來,透過幕布看著面前遂安云的身影,突然想到百年前,自己與戲班子一同唱戲的情景。
遂安云的影子隨著燈光隱隱約約映襯在面前,好像他們一直都在戲臺上沒有停下來過。
地縛靈的手高高舉起,如同操縱著皮影一般擺動起來,緊接著曲子就在他的口中傳出。
“玉宇無塵,銀河瀉影;月色橫空,花陰滿庭;羅袂生寒,芳心自警。”
唱詞一出,遂安云的眼神充滿了驚訝,周身的煞氣竟然消散了不少。他愣愣地瞧著面前的幕布,看著地縛靈的身影隨著樂曲舞動著,渾身顫抖起來。
“主人?”遂安云說著,眼淚突然流了下來,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自己還是皮影時候的場景。每天最開心的不是臺下觀眾鼓掌,而是被主人握在手中表演的時候。
他張了張嘴,跟隨著地縛靈一同唱起來。
他的身體漸漸變成皮影的模樣,周身纏滿了絲線,只是這一次絲線并沒有攻擊任何人,而是懸掛在它的身體周圍,像是皮影戲開場表演一般。
洛無憂安安靜靜地看著,心中有些動容。她轉(zhuǎn)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蕭九翊,他嘴角掛著一絲輕笑,眼神中的輕蔑漸漸化為從容。
《西廂記》已經(jīng)進(jìn)入尾聲,遂安云的情緒激動起來,身體也漸漸變得透明起來。
蕭九翊告訴洛無憂,這是皮影妖快要被度化的狀態(tài)。
他從腰間取出九尾明魂燈,對著遂安云的方向抖了一下,遂安云后背處飛出一把長劍,進(jìn)入到燈芯的位置。
九尾明魂燈忽然亮了一下,緊接著光芒熄滅,大量的進(jìn)入到燈之中。
“終于收集好了第一縷力量。”蕭九翊似乎松了一口氣,自語道。
他將九尾明魂燈再次收起,抬起頭繼續(xù)聽?wèi)蚯?,這一次嘴角的笑意更濃。
戲曲快要落幕之時,一道寒光從階梯之中射過來,直直地?fù)糁兴彀苍频暮蟊?!遂安云的身體晃了一下,最后一句唱詞還未出口,就化作青煙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