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水凡直到現(xiàn)在才想明白黎晞派衛(wèi)云景在她身邊的用意,衛(wèi)云景對她的厭惡和挑釁之所以那么直白,是因為有大部分是裝出來的,為了分散她的精力,讓她少一些心思去想別的。
黎水凡問,“我父親和母親的牌位墓穴在哪?”
姒淮,“靖楠將他們的遺體帶回了咸族,修墓在靈山附近。”
黎水凡,“我想去看看?!?p> 姒淮,“好?!?p> 陰雨連綿,黎水凡打掉了姒淮遞來的雨傘,等到達黎氏二老的墓穴時,已經(jīng)淋濕的透透的。
“父親,母親,女兒不孝。”
黎水凡跪在墓前,額頭磕在石板之上,一下一下擲地有聲,大雨沖刷掉黎水凡額上的鮮血,姒淮去拉她,被她甩開。
雨一直下到深夜,黎水凡也跪到了深夜,姒淮巋然不動,安慰的話不能說出口,一道身影閃過,姒淮丟下傘去追。
黎水凡沒有理會姒淮的異常,貼著雙親的墓碑哭了好久。
突然,頸間橫了一把利刃,黎水凡順著劍向上看去,看不清來人的面容,從身形輪廓上辨別出,對方是個女子。
“你是誰?”黎水凡問。
“被人拿劍指著脖子也不知道反抗,沒個出息!”
聽聲音,應該是個中年女子,但黎水凡印象里不曾認得此人。
她低落的“哦”了一聲。
“哦!”那人驚訝,“黎水凡你知不知道我一用力你就沒命了?”
“好??!”正好,能去見父親和母親了。
那人氣不過,用劍柄在黎水凡身上打了幾下,都不見黎水凡反抗,最后也沒了脾氣。
“枝茵,你這女兒莫不是傻的?”
黎水凡開口,“你識得家母?”
“認得?!?p> “前輩是來祭拜的么?”
“不是,我來掘墳的!”
黎水凡怒氣滔天,反手奪過對方的劍,三兩下將其治服,“我母親與你有何仇怨?”
那人呵呵笑道,“枝茵??!你看,小凡沒傻,她就是承受不住你的離開。”
黎水凡手上力道輕了一些,問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黎水凡,住手!”
姒淮跑來拉住黎水凡,“快松手!”
黎水凡不動,“你叫我松手我就松手?”
那中年女人哀嘆,對黎水凡說道,“哎!當著他未來岳父岳母呢,你不能給他些面子?”
黎水凡松手,“前輩到底是誰?”
姒淮將其扶起,“母親,你終于現(xiàn)身了!”
這人原來是姒淮生母。
姬卿蘊不悅,“我以為適才將你甩開了!”
姒淮,“母親?!?p> 姬卿蘊,“行了!人家爹娘都沒了,你在墳前鬧什么?”
黎水凡懶得理會他們母子無端的爭執(zhí),夜色濃重的沒有一絲月光,她默默伏在黎老的墓碑前,想與他們多待一會兒。
姒淮對于姬卿蘊的態(tài)度很是無奈,欲將其帶走,卻遭到她強烈的反抗。
“子渝,我還有別的事,你抓緊松開我!”
“母親,我只想問清你為何這般對我?”
“那你松手,我告訴你!”
姒淮遲疑,最終還是松了手。
“這么多年你父親就不曾跟你說過原委?”
“從未!”
姬卿蘊,“也罷,你父親將你教的這般聰慧,定然也是知事明理的,我今日告訴你,你父親無法生育,你是我與別人生的兒子,但我與你父親感情甚好,只是我無法直面你而已?!?p> 天降一聲雷,姒淮似是被劈在原地,怎么也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姬卿蘊雖然行事飄忽不定,可從來不胡扯,姒淮仰天,雨水打在臉上有些窒息。
姬卿蘊道,“當時是你祖父逼迫的,你父親早就釋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p> 姒淮看向姬卿蘊,問道,“我生下來就患了寒疾,也是你與父王的杰作?”
姬卿蘊愧疚道,“那時一知懷上你,我便心生墮胎的想法,你祖父日夜派人盯著我,正巧那日荀昔來看我,我偷了她身上的麝香,本以為服下去能了事,誰曾想,那個叫韓越的見縫插針,在麝香里摻了寒毒,直入胎體?!?p> 姒淮,“所以這些年,不是你拋棄了我與父王,而是你與父王拋棄了我,對嗎?”
“你父親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可我做不到,你畢竟是我生的,看見你,我便能想起你生父,這心結(jié)我過不去!”
“那我的生父?!?p> 姬卿蘊打斷道,“死了,我一有孕,你祖父就將他殺了,此事,是你舅舅親手參與籌謀的?!?p> 當初杞國葉茂根深,穆王雖是嫡子,卻遭其他兄弟聯(lián)手陷害,他想順利繼位,就需要有利的幫手。如今的杞王沒有生育能力,其父必然焦心不已,穆王便將自己的親妹妹許配過去,并心生此計,才換來杞國的大力支持。
姒淮眼角泄出殺意,雖是神仙,但好歹在人間活了二十年,杞王待他著實不錯,這個仇怎么也得替杞王報了。穆王算計自己親妹,若不是杞王夫婦伉儷情深,只怕這輩子都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母親這些年一直與父王都有聯(lián)絡嗎?”
姬卿蘊尷尬說,“其實,你父親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與我在一起的,只是在外人面前,要表現(xiàn)出我將你拋棄了,不然穆王疑心深重,你祖父去世后,他一直在試探你父親,即墨之地是你父親傾盡全力給你的,你要好生保管?!?p> 姒淮突然間心生酸楚,父王并非生父,卻還如此對待他,這份情感只怕舍命都難還。
姬卿蘊,“子渝,這些事你不必掛在心上,我本不想告訴你,可我畢生的幾個朋友都沒了。這些年我明里暗里沒少找穆王報過仇,許是他念在我與他一母同胞又有愧于我,才沒對我下殺手,可你父親卻被他一次次試探,落了一身疾病,命不久矣,為避免你擔憂,你父親只字未提?,F(xiàn)如今,我最好的朋友,我兒時的玩伴都被穆王殘害了,那可是枝茵?。∷趺聪碌娜ナ郑∵@代價他得付!”
父王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前,姒淮旁敲側(cè)擊調(diào)查了許久都不曾得知原委,原是父王將一切都掩蓋起來了,他忽而很害怕失去父王,這個對他嚴厲管教又滿腹期待的男人,他還未來得及盡孝。
“子渝,若你父親不在了,我也不會獨活,或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但你不要難過,我與你父王都是惦記你的,此生沒盡到母親的職責,來世我雙倍償還!”
夜色是隱藏蹤跡最好的庇護,姬卿蘊走了,姒淮再也沒有阻攔,上一次有母親的消息時還是在靈山,姬卿蘊找韓越放人,想救出荀昔,若不是姒淮相助,當時幾乎就要死在韓越手里,然而今日一別,也許便是永別。
黎水凡靜靜站起來,“我可以裝作沒聽見?!?p> 姒淮像個孩子一樣抱住黎水凡。
她道,“我比你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不能安慰你?!?p> 姒淮,“對不起,沒能讓你見到你父母最后一面?!?p> 這個歉他好像道過一遍了。
“如果靈山?jīng)]有被我燒掉,你是不是會少怨恨我一些?”姒淮問。
“靈山藏著的是你與我大哥的秘密,我為何要怨你!”
姒淮將她抱的更緊,“小凡,我害怕會失去你。”
“怎么會,你和我大哥把我保護的那么好,我不會沒的?!?p> 這話一聽就是故意說出來氣人的,姒淮沒做回答,松開黎水凡,“牢牢記住你父母的墓穴,時常來祭拜。”
說完,他用手指在黎水凡額頭上點了點,轉(zhuǎn)身離去了。
黎水凡在原地待到天漸亮,最后決定去咸族王宮,因為除了那里,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宮人像是被黎晞訓好的,看見黎水凡也不阻攔,就這樣一路無阻的到了她原來住的偏殿。
推開門,姜喻程的背影映入眼簾,她聽見動靜轉(zhuǎn)過身,見識黎水凡,眼里閃過驚喜,卻沒笑著迎過去,她溫柔走近黎水凡問道,“等我一下,我給你備些清粥小菜。”
不多時,桌上擺放整齊了調(diào)羹碗碟,黎水凡和著眼淚將清粥咽進肚子里。
姜喻程沒開口說一句話,這種失去雙親的痛她也體驗過,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去她咬著牙撐過來了,別人幫得了衣食起居,幫不了心里傷口的愈合。
衛(wèi)云景路過黎水凡的寢殿,駐足了片刻,終是沒有推門進去,想起她自幼受的苦難,黎水凡此刻的傷痛不值她流連。于是,她轉(zhuǎn)身走了,背影依然是傲嬌的,她想,若是黎水凡連這些坎兒都邁不過去,便不配做她的對手。
這些日子,都是姜喻程在親自照顧,黎水凡并非是沉浸傷痛無法自拔之人,但是也做不來笑臉相迎身邊之人。姜喻程從不多話,這一點像極了南星,想起南星,黎水凡覺得景蟬十有八九是在南星那里,她想過幾日去榣山看看,景蟬如果安然安然無恙就一定會來尋她。既然沒來,說明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從墨與紀青也沒了音訊,黎水凡想起曾經(jīng),物不再是從前之物,人也非當初之人,滿心都是感慨,兀的想起姒淮,也有十幾天未見了。
今日陽光大好,黎水凡梳洗后簡單打扮一番,在書房尋到黎晞問道,“二哥呢?”
黎晞放下竹簡,看向黎水凡點頭道,“見你如此精神面貌,我也就放心了?!?p> 黎水凡低頭消沉了一小會兒,吸了口氣抬起頭,“二哥去哪了?”
黎晞不忍道,“你二嫂得知千屹全軍覆沒,前日在鎬京自行了斷了,千屹日夜兼程趕去為她收尸了!”
黎水凡沒站穩(wěn),扶了一下手邊的椅子,豆大的眼淚溢出來,“二嫂身懷有孕,她是齊國長公主,穆王不敢動她的!”
黎晞眼眶有些濕潤,對于齊國長公主的做法,黎晞由衷的敬佩,此外更多的便是對千屹的心疼。
黎水凡哽咽,“二嫂明知穆王不敢動她,卻還要自盡,是想讓二哥無后顧之憂的與穆王對抗,齊國就此也與穆王產(chǎn)生了嫌隙。二嫂寧死也要為二哥考慮,我黎家何德何能娶得齊國長公主,我那侄兒還未出世?。 ?p> 說到最后,黎水凡失聲痛哭,“為什么?為什么黎氏滿門忠烈要被如此對待?”
黎晞上前按住黎水凡,“小凡,對不起,我沒能保住黎家,是我失職,你打我罵我都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