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我的多方查探，杏貞和婉貞是下五旗鑲藍(lán)旗出身的葉赫那拉惠征的女兒，為胞姐妹。
惠征任職山西歸綏道。歸綏道，全稱“山西總理旗民蒙古事物分巡歸綏道兼管歸化城等處稅”，其最高官員為道臺。職責(zé)是督察核轉(zhuǎn)所屬各廳的一切刑名、錢谷及丈量開墾旗莊牧地、倉厫積貯、官兵俸餉、解征草束、運(yùn)送軍需，并蒙漢佃田租息、修筑等項(xiàng)，官品為正四品。
這樣一個出身既不高貴，品級也不高的官宦之家，為何他的女兒會出現(xiàn)在秀女的名單之上？最重要的一點(diǎn)，便是他葉赫那拉一族與我愛新覺羅相克。于是我喚來內(nèi)務(wù)府的光爺，進(jìn)行盤問。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千歲。”鐘粹宮內(nèi)，光爺帶著兩個小太監(jiān)前來行禮。
“光爺請起，賜座?！蔽艺f著，便讓小華子為他搬來圓凳，“內(nèi)務(wù)府忙著選秀，知道你忙，忙里偷閑讓你來這兒一趟，難為你了。”
“娘娘哪里話。奴才為娘娘和后宮奔走，理應(yīng)如此。”
“康熙爺定下的規(guī)矩，內(nèi)務(wù)府為包衣奴才制度，主官是二品大臣。你雖為宦官，但也是內(nèi)務(wù)府四品大總管，統(tǒng)領(lǐng)紫禁城三千太監(jiān)，主官見了你便也要客客氣氣。本宮當(dāng)初舉薦你做總管，就是希望你能為本宮和皇上分憂，共同治理好六宮，可沒想到如今卻出了這等荒唐的亂子！”
“娘娘恕罪，還望娘娘明示?！惫鉅斅犃T，趕忙從凳子站了起來，和身后的兩個小太監(jiān)一起跪了下來。
“你自己看看吧?！蔽野研迂懞屯褙懙幕麅匀咏o了光爺：“葉赫那拉一族永生不許選秀，你把祖訓(xùn)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了？”
光爺一臉無奈，撿起冊子，呵斥道旁邊的一個小太監(jiān)：“還不快給皇后娘娘請罪！”
那小太監(jiān)聽罷，趕忙一個勁兒的磕頭。
“娘娘，請容老奴說明緣由?！惫鉅斂牧藗€頭，說道：“奴才這個徒弟辦事糊涂，將山西巡撫勞崇光大人上報的秀女名單未加分理，便呈給了萬歲爺。這葉赫那拉杏貞是山西出了名的美人，皇上不知從何處得知，便沒有忌諱此姓氏，反而欽點(diǎn)此人，朱筆一批，做了首肯。奴才也不敢再多說什么?！?p> 我聽罷，沉默了良久，自古男兒多薄幸，帝王將相皆多情?！凹热恍迂懸殉啥ň?。那么她入宮之后，本宮自會多加留意。但是這個葉赫那拉婉貞，光爺如何擔(dān)待，就不用本宮多說什么了吧?！?p> “老奴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意?；屎笳埛判模哦〞k妥?！?p> “那就有勞光爺了。本宮還要前去太皇太后宮中請安，光爺跪安吧?！?p> “奴才告退?！?p> 我站起身來，命蕓萱為我拿來一件薄薄的披風(fēng)，又親自去庫房里取了些山參，珍珠一類的補(bǔ)品，起駕去了壽康宮。
壽康宮內(nèi)一切如舊，氣勢輝煌巍峨的宮殿，莊重古樸。只是居住在此的主人，已經(jīng)沒了往日的風(fēng)采。說到底，我與孝和睿皇后也算是本家。同為鈕祜祿氏，同為鑲黃旗旗人，也都是大清朝名正言順的皇后。
“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了?！遍T外，桂嬤嬤向我行禮。
“桂嬤嬤不必多禮。太皇太后可在午睡？”
“回娘娘的話，太皇太后已經(jīng)醒了?？人圆恢梗X得湯藥甚苦就是不喝，把奴婢們都趕出來了。”
我微微一笑，“太皇太后愈發(fā)像個孩子了。還勞煩嬤嬤幫本宮通傳?！?p> 桂嬤嬤走進(jìn)了寢殿，不一會兒便邁了出來，“皇后娘娘請?！?p> 春翠扶著我踏入寢殿，太皇太后正歪躺在鳳床的邊上，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寢衣，目光渾濁，手和臉上布滿了褶皺。
“奴才給太皇太后請安，娘娘萬福金安?！蔽疑锨靶辛舜蠖Y。
“皇后來了?？炱饋?，賜座。”桂嬤嬤為我搬來了椅子。
“哎，這后宮之中，還是你對哀家最有孝心，每隔一周便來探望哀家。且不說玉嬪那一小輩人，就連靜妃和琳妃，也有許久不來探望哀家了。”她說著，想要完全坐起來，但顯然使不上力氣，我忙走上前去，幫她扶坐了起來。
“皇祖母哪里話，宮中姐妹無不高高仰視著您，認(rèn)為太皇太后是活菩薩，老佛爺。自然不敢輕易打擾鳳顏。也只有皇祖母不嫌奴才愚笨，準(zhǔn)奴才每周前來侍奉。這可是旁人羨慕不來的恩典呢?！?p> “皇后知書達(dá)理，心地善良，哀家很是欣慰?！?p> “聽聞皇祖母愈發(fā)像個小孩子了，湯藥嫌苦都不肯喝？”我笑著問道。
“湯藥太苦，喝了這么多身體也不見起色，不喝也罷?！?p> “良藥苦口利于病。身體之疾是長年累月積累而成，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這藥還是要堅持吃的?！闭f著，我招呼桂嬤嬤將湯藥拿了過來。我接過藥碗，用勺子蒯了一勺嘗了嘗，覺得溫度合適。
“皇祖母，奴才家鄉(xiāng)新送來了一些特色吃食，有炒米糖，糍粑，桂圓干，都是極甜的吃食。若是皇祖母把這些藥都喝了，奴才便呈給您吃。若是皇祖母任性不喝，奴才唯有命這些吃食打道回府了?！?p> “你這孩子?！碧侍舐犃T，微微一笑，“哀家喝便是?！?p> 我一勺一勺的喂著她，不時的說話逗她開心。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老小孩”了。
“皇祖母，您可曾聽過一件趣事，這西洋人呀，每日都要喝一種叫咖啡的飲品，就像咱們大清人離不開喝茶一樣。據(jù)說這咖啡的味道，像極了咱們的藥材呢?！?p> “哦？真有此事？”
“是呀，這咖啡價格極貴，尋常人家是喝不到的。皇祖母呀權(quán)當(dāng)把這湯藥當(dāng)成個西洋鏡，喝個新鮮唄。”說話間，一碗湯藥已經(jīng)見底。我又拿來杯子為她漱口，然后呈上了糕點(diǎn)。
“皇祖母，先苦后甜，您教我的。請您嘗嘗?！?p> 太皇太后拿起一塊點(diǎn)心吃了起來，和我繼續(xù)聊著，“奕詝可有幾日沒去你宮中了？”
“已有六七日了?！?p> “這后宮里呀，每個女人都不可能專寵一輩子，想開了，也就看開了。奕詝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子品行不壞，本性善良。但是太過于沉溺女色，終究難成大業(yè)。與奕?不可相提并論。但是好在有你這個賢惠的皇后從旁提點(diǎn)協(xié)助。皇后之德，在你身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噬蠈δ悴凰茝那?，哀家當(dāng)年也是由專寵，后被如妃的寵愛取代。哀家很理解你的心情，難為你這個孩子了?！碧侍笪罩业氖终f。
“皇祖母哪里的話。奴才身為天子的女人，早就明白長相廝守與我無緣的道理。奴才只希望能為皇上料理好后宮，令她沒有后顧之憂?！?p> 太皇太后從身旁錦盒里取出一枚極其精致的金釵，金鳳振翅高飛的圖案，鳳體是一塊及其溫潤白皙的和田玉籽料，鳳頭流蘇和鳳尾以及簪子，都是純金打造。鳳尾鑲嵌了無數(shù)枚紅藍(lán)寶石，松石和珊瑚，極度奢華。
太皇太后將這只釵插在了我的頭上，道：“當(dāng)年，孝圣憲皇后將這枚簪子送給了哀家，但是哀家并沒有把它傳給孝慎成和孝全成。慎兒早亡，全后與哀家不和。唯有你才襯得起這枚簪子，你是當(dāng)之無愧的萬凰之王?！?p> “皇祖母厚愛，奴才承受不起?！?p> 就在此時，奕詝走了進(jìn)來。
“皇上駕到?！?p> “奴才給皇上請安?！?p>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p> 我們紛紛拜禮后，坐了下來。
“皇后原來也在壽安宮啊?！?p> “回皇上，奴才前來陪皇祖母閑話家常?！?p> “皇帝，你看你的好皇后，你怕是還不知道吧，她每月都會來哀家宮里四五次，陪伴哀家。反而你的那些寵妃，從沒有人踏入壽康宮半步。是不是看哀家日薄西山，沒什么探望討好的價值了？”
“皇祖母?！蔽艺f著，低著頭道：“奴才身為中宮，回去定當(dāng)訓(xùn)斥她們。改日率領(lǐng)眾姐妹一起向皇祖母請安?！?p> 奕詝拉著我的手說：“若非皇祖母告知，朕竟不知朕的皇后如此孝順。”
“皇帝，皇后是我大清難得一覓的賢后。嚴(yán)于律己，寬厚待人，循規(guī)蹈矩，又懂得變通。并且知書達(dá)理，溫文爾雅，是個女圣人啊。哀家老了，不知還能陪伴你們多久。如今哀家要宣一道口諭懿旨?；实酆突屎蠼又及??！?p> 我和奕詝跪了下來，等待太皇太后的口諭。
“傳哀家懿旨，皇后鈕祜祿氏鐘靈毓秀，母儀天下，實(shí)乃萬千女子之表率。若他日皇后中宮失德，皇帝都不許廢后。若他日有寵妃僭越皇后，皇后可自行隨意處置，皇帝無權(quán)過問?！?p> “孫兒謹(jǐn)遵皇額娘懿旨?；暑~娘請放心，朕早就答與過皇后，此生不疑不問。朕相信芬兒能給朕一個和睦的后宮。”
我聽罷也甚是感動，趕忙謝恩。太皇太后讓我倆起身，又不忘囑咐奕詝，“皇帝，哀家聽聞選秀之日就要到了。充裕后宮，綿延子嗣是好。但是無論如何哀家都想讓皇帝謹(jǐn)記一個道理，寵妃再好，皇后只有一人。結(jié)發(fā)之誼，永生不忘?！?p> “謹(jǐn)遵皇祖母教誨?！?p> “好了，說了這會子話，哀家也很累了。你們二人不必再陪伴哀家了，回去吧?！?p> 我和奕詝向太皇太后行了跪安禮。奕詝挽著我的手，退出了壽安宮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