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進入這片毒瘴彌漫的森林的那一刻起,黑霧狀的家伙們就打算將他們置于死地。
它們游蕩在這片影影綽綽的森林中,時而隱于樹后,時而立于樹梢。
但無論身處何處,它們那殷紅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們幾人。目光相互碰撞,無需發(fā)聲,其他黑霧都能瞬間領會,可謂真的是心有靈犀。
可它們并不知道應龍早已察覺到了它們的存在,甚至已經(jīng)作好了應對策略。
他給了菲林斯一個眼神,后者心領意會,立刻釋放了最近才領悟到的無形之火,在身邊形成了一圈無形的屏障。海拉的眼睛可以看到他的無形之火,稍微有些驚訝,但沒有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
自從她跟洛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學會許多新的能力,原本這雙異色瞳只是個空有其表的“裝飾”,但現(xiàn)在她可以“看見”一些普通人肉眼看不到的能量波動和無形之物。
芬里爾突然停下腳步,閉上眼使勁聞了聞,不禁皺起了眉,指著味道傳來的方向說:“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從那邊傳來的,有點腐臭味,酸酸的。”
海拉的異色瞳里閃爍著明亮的光芒,模糊看到了一種深色的紐帶狀能量正不停地向外散發(fā)。
“我也感覺到了那邊有股怪異的能量波動,那里應該藏著什么東西吧。”
“那我們就過去看看?!?p> 五個人立刻改道向著芬里爾和海拉手指的方向靠近,埃羅梅思膽怯地縮在應龍的身后,害怕地望著迷霧繚繞的前方,心里沒有任何的底氣。
周圍霧蒙蒙的,抬頭只有枯萎灰白的枝椏,一片鮮活的葉子都沒有,地面上沒有絲毫雪的痕跡,這里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結界的保護,降雪也不能進入這里。
她能感覺到周圍的霧氣里躲藏著什么可怕的東西,它們目光如尖刀,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經(jīng),讓她焦躁不安,心里沒有一丁點的安全感。
她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女孩子,憑著一腔熱血和對父親的思念毅然踏上了這場漫長的旅程。告別母親,與自然結伴而行,一路上都沒有感到害怕。但是在來到這里后,她感受不到森林的生機,與自然之靈失去了聯(lián)系,能操控的樹木都是將死朽木。
而這片森林拒絕了她的善意,向她展示了從遇見過的敵意,給了她當頭一棒。
她終于感到害怕了,開始思念父親和母親帶給她的踏實,思念森林給予她的安全感??涩F(xiàn)在最強大、最安心的護盾沒有了,她仍然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十六歲小丫頭,未經(jīng)人事,不諳世事。
如果沒有應龍他們陪她一起進入這里,她一個人是絕對不敢隨意踏足此地的,即便父親有可能就在這片死亡之地的另一頭等著她,原始的恐懼仍會讓她望而卻步。
她緊張地大口喘息,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般難受,豆大的汗珠如雨幕般落下,視線逐漸模糊,耳邊的聲音也時遠時近,唯一清晰的聲音就是自己那砰砰亂跳的心臟發(fā)出的哀鳴。
她越走越慢,漸漸跟不上他們的步伐,應龍寬大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她想要伸手抓住,卻無力地抬起,又無力地放下。
耳邊的聲音忽然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吟唱,引誘她放棄抵抗,永遠留在這里,隨著霧氣一起消散于世。
“不要……不要……我不要聽……閉嘴……不要再說了……”
她慢慢蹲下,死死抱著腦袋,無助地呢喃起來,發(fā)瘋似的想要趕走腦中的奇怪聲音。可無濟于事,那該死的聲音仍然徘徊在她混亂的腦海,驅使她產(chǎn)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別再說了……滾出我的腦子……住口……不要……”
她突然想放棄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轉身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連滾帶爬地向不知道是否正確的方向逃去,不管不顧地尖叫起來,痛苦地咆哮著。
她想回家,回到那個熟悉而溫馨的家,撲進母親溫暖香軟的懷抱,盡情地向她撒嬌。
她想爸爸,想讓那個穩(wěn)重成熟的男人用寬大的手掌愛撫她的腦袋,像從前一樣,讓她坐在肩膀上,一起漫步于白雪皚皚的森林,欣賞陽光透過冰晶迸射出的七彩輝光。
她想回家!她要回家!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丫頭……丫頭……”
應龍的聲音也鉆進了她的耳朵,但她根本聽不進去,一心只想擺脫那個不斷重復的低語。
她聲嘶力竭、歇斯底里,直到被土中鉆出的一條枯根絆倒在地,這才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沒有應龍他們的身影,沒有他們焦急呼喚自己的聲音,沒有風聲,什么都沒有,只有她自己慌亂的心跳聲,以及那個陰魂不散的可怕低語。
她絕望地坐在地上,無助地嚎啕大哭,瞳孔先是微縮,隨后逐漸放大,最后幾乎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
那個聲音抑揚頓挫,時而響如雷鳴,時而溫如細雨,節(jié)奏高低起伏,如一首令人著魔發(fā)狂的歌曲,無情折磨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
她所沒有察覺到的是周圍不知何時圍了數(shù)個從樹屋就開始監(jiān)視她的黑霧,它們無聲包圍了她,殷紅的雙眼里閃爍著嗜血的光芒,鋸齒碾磨的聲音忽然從它們體內響起——它們胃口大開,想要飽餐一頓。
忽然,一道無形焰浪席卷而來,瞬間引燃了它們氣化的身體,又一瞬間將它們全部抹殺,不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丫頭!”
應龍等人沖出迷霧,急忙跑到她的身邊,其他人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而應龍蹲在她的身邊,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焦急地呼喚著她,試圖讓她抬頭與自己對視。
他們心急如焚,剛才看到她突然發(fā)瘋似的跑掉了,心里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意識到她可能是被這里詭異的能量波動影響了,就立刻緊隨其后??蛇@里的迷霧似乎故意在誤導他們的視覺,讓他們差點就被幻想欺騙了,幸好芬里爾及時釋放出了自己的野性直覺,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找到了她。
菲林斯看著這個被折磨的近乎發(fā)癲的可憐女孩,心里燃起了一股無名之火,惡狠狠地回視一個不怕死想要突襲的黑霧,一個響指便引燃了它,看它化為虛無隨風而逝。
“丫頭,看著我……看著我!”
應龍使勁扳正她的腦袋,強迫她抬頭注視自己,卻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心如刀絞。
那雙眼淚汪汪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空洞的眼神里彌漫著對某種無法言明的聲音的恐懼。眼淚緩慢滑落,觸碰到了他溫熱的手掌,可淚是涼的,冰涼刺骨,讓他一時竟不知該開口說些什么。
認真思考了一會,他才緩緩開口:“丫頭,你爸爸還在等著你呢,如果在這里退卻了,你之前的所有一切不都前功盡棄了?”
“丫頭,不用怕了,我們都在這里,我們會陪著你找到你爸爸,所以,站起來吧。”
“那個聲音……”她哽咽著,眼睛稍微亮起了些昔日的光彩,“那個聲音一直在重復,不斷重復……沒有止境?!?p> 說著,她又哭了起來,泣不成聲:“我忍受不了……那個聲音太可怕了,如影隨形,無論我怎么抗拒……它都一直在我腦海中回蕩?!?p> 應龍溫柔地抱住了她,讓她伏在自己的懷里盡情哭泣,下巴抵住她地腦袋,在心里問起了那個存在于自己腦海的聲音。
“是你嗎?”
“不,我沒有這樣低劣,更不屑使用這樣的方法?!彼晕⑼nD了一下,似乎是在譏笑,“僅僅是不經(jīng)意的一瞥就能讓人陷入無盡瘋狂的我所發(fā)出的聲音自然可以逼瘋任何一個未得到我祝福的人,如果她聽聞了我的聲音,相比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自我意識吧。”
“我了解了,謝謝?!?p> “不客氣。”
應龍?zhí)ь^環(huán)顧他們四人,低聲說道:“是精神系的攻擊,擾亂了她的心智,可是我感受不到。海拉,你應該能察覺到吧。”
海拉聞聲輕輕點頭,嚴肅地望了眼雙目依舊呆滯的埃羅梅思,沉聲說道:“自我們進入這里開始,我就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精神擾動正悄無聲息地想要影響我們,甚至妄圖控制我們?!?p> 菲林斯接過她的話,憤怒地環(huán)視周圍蠢蠢欲動的黑霧,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但是我們的精神經(jīng)過了特殊訓練,能抵抗住這種程度的襲擾,所以,它將目標轉向了純真無邪的埃羅梅思?混賬東西,我一定要讓它嘗嘗被火焰炙烤的滋味?!?p> 芬里爾冷哼一聲,一爪捏碎了飛來的一根樹杈,冷漠地掃視周圍越來越多的奇怪黑霧,分析道:“如果越靠近目標,影響越深,那么就說明了我們剛才走的路線是正確的,我們剛才肯定是要碰見這個王八蛋了?!?p> 應龍把她橫抱起來,朝菲林斯點頭,笑容冰冷:“動手吧,為我們清開一條路,只要干掉那個施法者,丫頭才能徹底擺脫精神干擾?!?p> “得嘞!”
菲林斯興奮地抽出自己的匕首,同時給海拉的鐵鏈和芬里爾的利爪上了能殺傷這些氣體生物的“靈魂之火”,大步上前直奔著涌來的大批黑霧?;鸺t的頭發(fā)像一團燃燒的烈火,仿佛死神降世,肆意收割這些為非作歹的惡靈。
海拉也展現(xiàn)出了冥界女王應有的姿態(tài),揮動鐵鏈,一鞭子抽沒了一大片黑霧,昂首信步,走在前面為應龍清理道路。那雙紅藍異色的瞳孔里燃燒著無形之火,一股無與倫比的強大威壓自體內爆發(fā)出來,嚇退了那些本打算一擁而上的黑霧,嚇得它們紛紛四散而逃。
芬里爾守護在應龍身邊,全身毛發(fā)直立,整個人看起來大了一圈,墨綠色的眼眸逐漸染成了血紅,瘋狂感染了她的思維,讓她的氣質變得狂躁暴動,毫不留情地撕扯任何膽敢靠近的黑霧。
應龍目不斜視地走著,心里暗暗發(fā)誓要把這個幕后黑手千刀萬剮。這里的黑霧不單單是被利用的工具,他猜測這些黑霧應該是類似于心懷怨氣的靈魂,因為迷失在這里,郁郁而終,使得它們變成靈魂后嗜殺成性。
“該死的混蛋,我一定要讓你加倍奉還!”
眼角的黑色花紋緩慢延伸,似乎在回應他此刻怒火滔天的內心,而體內的能量如潮汐開始涌動,讓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可以將這里的一切都連根拔起。
他們離這里的罪魁禍首越來越近了,等待他們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他們見了才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