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菊

　　芳扶宮，惜琯軒。

　　清晨，朦朧的霧氣似是還沒有睡醒。凌波宮的大小宮殿里，怕是只有芳扶宮還如黑夜般死寂，下人們敷衍地打掃著庭院。

　　梳妝臺前，月人替趙榆梳理頭發(fā)，鏡中的少女眉目如畫，小巧玲瓏，插上一只紫玉步搖顧盼生輝，月人感慨道：“咱們小公主啊～真是越發(fā)俊俏了！”

　　趙榆會心一笑，杏眼俏皮，“那還不得是嬤嬤照顧得好?！?p>　　“公主盡是抬舉老奴！”

　　趙榆今年十四有余，還有幾個月就及笄了。

　　月人前去打開窗戶，外面的霧氣還沒有散去，屋子里一片清涼。月人不免又開始擔憂：“馬上就入冬了，每年冬天都是最難熬的……”

　　趙榆不甚在意：“這天還熱著呢，年年如此，也沒什么難熬的了?！?p>　　桃李抱了一個香欒（luan柚子）進來，“耿公公身邊的小李子一大早送來的，說是別宮主子孝敬耿公公的?！?p>　　趙榆聞言看向桃李手中的香欒，胖胖的身軀，圓潤飽滿。

　　3

　　孟陽拿著一個盒子進了涚沼軒，將它遞給臨玶南，“主子，您生辰在即，這是貴妃娘娘送來的，皇上的賞賜收在了平王府。”

　　臨玶南打開盒子，是一塊上好的冰綠翡翠玉佩，晶瑩圓潤。見玉佩下面還有一個男士荷包，臨玶南皺著眉給荷包提了出來，上面繡著紅豆，繡技肉眼可見的拙劣。

　　面對臨玶南質問的目光，孟陽嘿嘿地撓撓頭，“主子，這是董小姐送你的?！?p>　　下一秒臨玶南將荷包往孟陽身上一丟，走向書架，“玉佩收好，荷包送你了?！?p>　　孟陽忙不迭地接住荷包，哎！這是哪門子的孽緣喲！

　　臨玶南拿出頂層的畫冊，慢慢翻開，一幅幅畫作展現(xiàn)出來，是一位美女子，從青澀小兒慢慢長成風雅少女。膚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孟陽見此不禁心肌梗塞，舊人難忘，也不能一直深陷其中……

　　臨玶南定定地站在那里，沉靜中情愫暗涌，隔了好久，才挪了挪身子。

　　3

　　春風提議道：“主子，聽說小花園的菊花開得可旺了，我們去看看吧！”

　　桃李嫌棄地說：“怕是自己想去看吧！”

　　春風吐了吐舌頭。

　　桃李沉穩(wěn)，春風活潑，倒也互補。

　　趙榆翻了一上午的書卷，也是有些乏倦。

　　“正好摘一點回來晾干做菊花茶和香囊。”

　　聽到趙榆開口，春風立刻興高采烈地去拿花籃。

　　今日風大，趙榆披了一件粉色薄披風，提著花籃，帶著桃李春風向離芳扶宮很近的小花園走去。

　　這處花園偏僻，一直都很冷清。

　　站在花園里，俯身一朵一朵地欣賞，在溫暖的陽光下，美人如畫。

　　趙榆撫上一朵盛開的白菊，一陣風起，花株隨風搖曳，花骨朵輕柔地掃過手掌心，傳來陣陣幽香。腦海里想起一句詩：“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p>　　這時春風一剪子過來，咔嚓將白菊收入籃中，眼看趙榆的爆栗就要落下來，春風連忙說道：“哎呀！主子！你看這朵菊花開得真好！”

　　主仆三人采了不少，便在園子里閑逛起來。

　　尋竹、尋菊提了個花籃，一路在花園里尋找著。見到趙榆幾人，連忙行禮。

　　趙榆禮貌詢問：“兩位姑姑在做什么？”

　　“回公主的話，我家娘娘讓奴婢采些白菊放花瓶里養(yǎng)著。”尋竹、尋菊是后妃楊夫人的貼身婢女。

　　“原來如此，那本宮讓桃李春風幫幫你們?！睏罘蛉说难┸綄m離小花園最近，楊夫人平日里待她也頗為親切。只可惜楊夫人性子沉郁，不然還能親上幾分。

　　“這……”尋竹不知道該不該應下，尋菊接話：“那就謝謝公主了?！鼻s長公主與自家主子親近，拒絕了倒是惹人不快。

　　桃李、春風立即上前搭手，“兩位姐姐，讓我們幫幫你們吧！”

　　尋竹、尋菊相視一笑，“奴婢都一把年紀了，你們兩個小姑娘可別姐姐、姐姐的叫。”

　　趙榆走到一邊的小亭子里小坐，微風習習，好不愜意。唉，這凌波宮中，也就她這個質子公主最是清閑。

　　桃李一直幫忙摘花，春風嘴上不閑，“最近天氣這么好，公主來過好幾次小花園，倒是沒怎么碰見過楊夫人?！?p>　　尋竹、尋菊聞言，皆是嘆息。

　　桃李見狀，忙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尋竹微嘆：“這不是馬上就立冬了?！?p>　　“立冬怎么了？”

　　“立冬是平王爺?shù)纳??！?p>　　“平王爺?shù)纳?？?p>　　尋竹掃視四周，見有三兩宮女，忙住了嘴，“這人多眼雜的，我們也不好多說，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我們主子一貫如此，你們不必太過擔心?！?p>　　3

　　回去的路上，桃李春風和趙榆提起此事，春風不大理解，“平王爺?shù)纳皆趺磿绊懙綏罘蛉?？”畢竟十幾歲的小姑娘，沒那么懂人情世故。

　　趙榆微微一想，“自己十月懷胎歷盡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拱手讓人，是個做母親的都不好受?！?p>　　平王爺是楊夫人所生，卻被董貴妃抱去，骨肉相隔，最難受的就是楊夫人。

　　看著采摘的菊花，絢麗多彩，趙榆叮囑：“這幾天把菊花好好曬曬，立冬的時候我?guī)└删栈ㄈタ纯礂罘蛉?。?p>　　3

　　當今天下三分，北有瀛佬，南有朱雀，西有伊來。其中瀛佬平原遼闊，朱雀山水秀美，伊來崇山峻嶺。

　　南州城地處瀛佬與伊來邊界，地勢逐漸向平原轉換。南州自古以來一直都是交通要塞，西通伊來，南通朱雀，西南方可去青靈城。

　　站在城墻上，可以看見伊來國的巍峨山巒，遠遠的一片青蔥綠影。

　　“主子，你說伊來的山巒如此之高，是不是能暗中窺視咱們？”孟陽放下望遠鏡，什么也瞧不到，伊來一座山便是一座城，庇佑于參天大樹之中，神秘玄妙。南州城正對著的白歌城，面對著南州城的這一半山傳聞禁止居住，荒無人煙。世人猜測多端，但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是為了防御瀛佬。

　　耳邊風聲呼嘯，看向遠方，“兩座城池之間差了百余里，再怎么偷窺，也看不出什么牛馬?！?p>　　臨玶南下了城樓，碰到了護國大將軍姜席，“王爺。”

　　臨玶南頷首，“將軍，最近城內出入可有異常？”

　　姜席眉間瞬間染上一抹憂色，“王爺，城內出入倒是沒有什么異常，只是自從上次伊來的商人對我們官商大打出手后，臣也不敢讓他們再進城，這不他們天天來鬧事，臣怕釀成大禍。”

　　臨玶南皺眉：“這事我們也解決不了，還得勞煩將軍好好安撫安撫他們，一直不讓他們進城也不是辦法?！?p>　　姜席長嘆一口氣，“依臣見，我們朝廷把這稅收提得比天高，實在是不利于兩國之間的外交?！?p>　　瀛佬糧產(chǎn)豐富，一直都有對外出口。伊來多奇珍異寶，但物資稀缺，民生緊張。瀛佬倚靠著環(huán)海的優(yōu)勢，同時對伊來大量出口鹽。

　　回到歷園，孟陽問：“主子，百里先生將上次彈琴的那個女子送給你了，要不要領回來？”

　　臨玶南說：“你要是領回來就放你屋里。”

　　孟陽：……看！這就是他家主子！想當年貴妃娘娘指通房丫頭的時候，自家王爺說兒女情事和紙上如出一轍，多此一舉……

　　3

　　桃李春風收拾著干菊花，分成五份。

　　春風不滿地嘀咕：“那賢妃都不管我們公主死活，我們公主心善，每年都給她賢妃送些東西，也不見她來看過我們幾次?！?p>　　趙榆見春風打抱不平，眸子清涼：“若連我都不做做樣子，那可是一點情分都講不得了?！辟t妃，啟揚帝的后妃，趙榆皇祖父的親皇妹韻華公主，趙榆的姑祖母，當年伊來的第一美人，芳名天下聞。只可惜與這么個貼著血緣關系的人，對趙榆不管不顧。

　　桃李問：“主子要親自去一趟錦韻宮嗎？”

　　“我就不去了，你們兩個去送一下就回來，然后我們一起去看看楊夫人?！?p>　　月人收拾完繡品，見桃李春風出門，便問：“她們兩個出去干什么？”

　　趙榆笑道：“我讓他們送些干菊花給賢妃娘娘，雖然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是有清熱降火、補氣安神的功效?！?p>　　月人心中欣慰，“公主自小體貼，賢妃娘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嬤嬤去忙吧，不用管我?！?p>　　月人滿意地走了。

　　這個月人，和她母親一般的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將她盡心教養(yǎng)長大，說起來趙榆應該對她百般依耐，可是月人有時的怪異行為，讓她覺得這個嬤嬤不僅僅那么簡單。

　　3

　　趙榆捧起一盒干花向少瑾閣走去。

　　一襲青衫的儒雅男子剛將菊花臨摹好，趙榆后腳就踏了進來。

　　“哥哥，畫好了嗎？”

　　趙榆放下盒子，湊過去看空渙之剛剛完成的畫作，見趙榆伸手，空渙之連忙將她的小手拉一邊去，溫聲：“墨還沒有干，別把手弄臟了。”

　　趙榆展顏，露出一對小虎牙，“哥哥，你畫得真好看！”

　　空渙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

　　趙榆今日扎了個雙丫髻，配上一身嫩黃色宮裝，可愛爛漫。趙榆每次一來，空渙之都覺得空氣靈動了不少。

　　趙榆將盒子遞給空渙之，空渙之打開，是晾曬好的菊花。

　　“嚞兒有心了?！保ㄚw榆小名驚嚞）

　　趙榆輕咳一聲，“這菊花清熱解火，最適合你們這些心浮氣躁的讀書人了?！?p>　　“古靈精怪！”空渙之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趙榆拉住空渙之的袖子，蹭蹭。每次在哥哥這里，才感到最安心。

　　空渙之又畫了一幅，趙榆照著空渙之畫的樣子，畫了一個，畫完對比了一下，小眉一皺，太丑?？諟o之執(zhí)筆幫她添上了幾筆，瞬間一朵活靈活現(xiàn)的菊花躍然紙上。

　　“這樣不就行了?！?p>　　“哎呀！哥哥真神！”趙榆抱住空渙之脖子活蹦亂跳。

　　少女身上傳來的馨香讓他有一瞬失神。

　　在笑鬧中，空渙之和趙榆說起了些奇聞異事。

　　3

　　桃李春風將東西送到錦韻宮，賢妃的貼身侍女靜女見就她們兩個小奴婢，便將東西接了過去，慈祥地說：“勞煩你們兩個小丫頭了，替我們娘娘謝謝你們家小公主。”

　　靜女摘下身側的荷包，遞給她們，“這是娘娘昨天賞老奴的蜂蜜飴糖，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老奴年紀大了牙口不好，給你們拿去嘗嘗?！?p>　　桃李春風連忙接下道謝。

　　靜女將盒子拿進去，榻上的女子秀發(fā)如墨，膚如羊脂，宛若少女，極其嬌美。

　　賢妃帶著倦意，聲音如絲，“什么東西？”

　　靜女將盒子放在案幾上打開，賢妃支起身子，拈起一朵小花，放在鼻尖聞了聞，“倒是新鮮?！?p>　　靜女說道：“千榮長公主使人送來的，可是有心了?！?p>　　賢妃動作一頓，將東西放了回去，“你看著怎么用吧?！?p>　　靜女走之前，忍不住說道：“娘娘，小公主也要及笄了，您怎么也得管管小公主的婚事?！?p>　　3

　　渙之哥哥說的淄水河上的食人族，趙榆聽的津津有味，“哥哥，話本子說的都沒有這么玄乎！”

　　“你呀！給我少看點畫本子?！?p>　　“主子？主子？”屋外傳來桃李春風的聲音。

　　“差點忘了，哥哥我還要去楊夫人那里呢！”

　　趙榆連忙站起來，將空渙之畫好的菊花小心拿在懷里，就往外面跑，空渙之在后面喊，“你慢點！”頗為無奈。

　　空渙之拿起桌子上剛才趙榆畫的菊花，縱使被他添了幾筆，還是能看出廢筆之處。拿出一個新卷軸，叫來夏眠，“去準備些裱畫用的材料?！?p>　　夏眠瞧見桌子上的作品，憋笑，“公子，您是要掛這個鎮(zhèn)宅嗎？”

　　空渙之定定的看向夏眠，“還不快去?！?p>　　｛

　　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