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推雪球
????直到月牙劃至東邊，紅館的女娘才將亮了一夜的燈籠挑了下來。
絲絲云霧繚繞在半山腰中，鳥獸的鳴叫聲綿延起伏。朦朧月色中，黑夜才真正地來臨。
迤邐不絕的青石板路如盤旋向天的蛇仙，一步一步，怕是要成圣成佛。
日頭漸暖，太陽神撥開云霧見真知。
青磚白瓦，一撥莊嚴的人馬早已等在灰綠色的府門前。
陽光照射過來，門墻反射出澤澤光輝。
為首的大太監(jiān)用拂塵敲了敲門，纖細的嗓音如滴水擊壁：“卜家大人，你們再晚一刻鐘開門，可別怪咱家不客氣了！”
嬰兒的哭泣聲越來越近……
隔著一道門，也抵不住在這蕩然春日里散發(fā)出的無限悲慟。
那響亮的啼哭聲沒有撼動門外那伙人冰涼的心。
吱呀……灰綠色的大門半開一側(cè)，一中年男子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出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就在這門開的一瞬間，嬰兒停止了哭泣，她仿佛預(yù)見了自己的命運，從此以后開了另一扇門。
大太監(jiān)轉(zhuǎn)頭示意，“嬤嬤！”
那嬤嬤立即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地從男人懷里抱走孩子。
大太監(jiān)道：“大人就等著封賞吧！”
大太監(jiān)一收拂塵，帶著一隊人馬回宮復(fù)命了。
男人無聲落淚，保持著剛才抱著孩子的動作遲遲沒有收回去，他如何也斗不過這天下的主??！
值得注意的是剛才那嬤嬤年輕得倒像一位宮婢。
3?這是分界線
“房國遠古，有女名麗，皎皎月兮，帥其子民而立朱雀之國?！?p> 六年后。
趙榆對著手哈了口氣，使勁搓了搓小手，感受到熱意后，連忙將小手揣進了衣袖里。
此時趙榆正站在芳扶宮正門前，衣著單薄，懵懂地看著眼前越積越深的雪。桃李、春風(fēng)一左一右中間夾著趙榆，主仆三個小娃就這么眼巴巴地看著紅墻下片片的雪花，呆呆傻傻。
如同一道雪簾，隔開了趙榆與雪。
趙榆夾在中間矮墩墩的。
春風(fēng)悠悠開口，“公主，要不然回屋吧……”
趙榆目光呆滯，“回屋也冷……”
“嗚……這破地方……”
芳扶宮一向無人問津，宮前長道上的積雪也無人打掃，此時已經(jīng)積上了厚厚的雪。
過了一會兒，春風(fēng)眼睛一亮，“那個推雪球小姑娘又來了！”
趙榆往右側(cè)看去，那孩子一襲粉衣，小臉在寒風(fēng)中吹的紅通通的，一臉堅韌，正努力地將一個大雪球往趙榆這邊推來。
趙榆感嘆一聲：“哦～”
那個推雪球的小姑娘看著個頭比趙榆略高，長得也比趙榆壯實，怎么說也得比趙榆要大一些。
小姑娘已經(jīng)將雪球推到趙榆她們面前了。
趙榆被凍的混混沌沌，這是小姑娘第幾次路過來著，她算不清了。每次趙榆主仆三人都眼睜睜的看著小姑娘路過她們之后又推了一段路，然后被一眾宮婢們合力抱回去，小姑娘總會像一條泥鰍一樣在數(shù)不清的胳膊里使勁掙扎，還一邊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宮婢們就會叫道：“好五公主！太傅的教導(dǎo)您都忘了嗎？”
趙榆可瞧見了，那小姑娘可真厲害，那老嬤嬤的白頭發(fā)都被她拔掉好幾把了，銀晃晃的頭發(fā)絲在小姑娘手中張牙舞爪，老嬤嬤頭上那一塊都有一點禿了。
這一次，趙榆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五公主！”
臨妱歌停下來，她老遠就看見了趙榆她們，和三只小呆鵝一樣，特別是中間那個小矮個。她們頭頂上都積雪了，還在那傻站著。
臨妱歌可不認識她們，指著她們，聲音響亮：“你們是誰！”
桃李指著趙榆說道：“這是千榮長公主?！?p> 千榮長公主？她怎么不知道父皇還有一個這樣的女兒？
“你瞎說！”
春風(fēng)見臨妱歌質(zhì)疑，連忙急著反駁：“我們才沒有瞎說！我們公主可是伊來國的嫡長公主！”
原來不是自己國家的公主，好像是有一個伊來國的什么公主。臨妱歌相信了幾分，便向趙榆她們發(fā)出邀請，“我在推雪球，你們要玩嗎？”她每次推雪球這三個人都在那站著，肯定是也想玩。
雖然很冷，趙榆還是抖了抖身上的雪，趟著雪過去幫臨妱歌一起推雪球。
桃李、春風(fēng)連忙跟上去。
四個人合力，雪球以成倍的速度變大。臨妱歌開心極了，她從來沒有推過這么大的雪球。
她們很快推到下一個門檻前，這道門檻過去，就是皇子府了。
“現(xiàn)在怎么辦？”
等會那群嬤嬤們肯定又來找她了，這么大的雪球她可不想又沒了。
趙榆提議：“五公主，我?guī)湍憧粗??！?p> “好呀！好呀！”
“我把雪球放在芳扶宮里面，你以后要來，直接去芳扶宮找我就好了。只是要是太陽出來了，雪球就會化了。”
臨妱歌開心的抱住了趙榆，“你真好！”
“你以后叫我妱歌就好啦！”
這五公主力氣可真大，趙榆差點勒得喘不過來氣了。
“我叫趙榆?！?p> 臨妱歌眼見一眾人往這邊來，和趙榆說道：“我一定會來找你的！”就連忙往回跑。
那群宮婢見臨妱歌這么乖巧地和她們回去，有些不可置信。老嬤嬤揉了揉頭皮，今日總算不用遭罪了。
趙榆見臨妱歌走了，對桃李、春風(fēng)道：“我們把它推回芳扶宮去?！?p> 門檻另一邊，露出一個小男孩的頭，悄悄地看著趙榆她們的動作。
小路子小聲提醒：“四皇子，我們要回去了，皇后娘娘還等著您用晚膳呢！”
臨鼎北暗暗盤想，推雪球一定很好玩。
臨玶南下學(xué)出了教學(xué)堂，侍從孟陽說道：“主子，貴妃娘娘剛才差人來說讓您去娘娘那里用晚膳，皇上也會去?！?p> 臨玶南點點頭，“那便走吧！”
出了皇子府，孟陽剛往左邊邁出一步，見臨玶南不動，問道：“主子，怎么了？”
臨玶南暗暗握拳，下定決心，“我們從右邊走，你不要告訴母妃他們?！?p> 空渙之一直與瀛佬國的皇子們一起學(xué)習(xí)，下學(xué)后踏過通往芳扶宮的門檻，見前路的積雪被壓出兩道痕跡，有些驚訝，最近宮里好像沒有重視起來他們，怎么會清理路面？
見前面有三個小身影，連忙疾步上前，“嚞兒！”
趙榆正在埋頭苦干，主仆三人累得氣喘吁吁。聽到聲音，小腦袋瓜扭頭一看，是渙之哥哥下學(xué)回來了！
“哥哥！”
空渙之見趙榆臉凍的紅撲撲的，一看她的小手凍得冰涼，連忙給她抱進懷里，見面前那個和她人高的雪球，“嚞兒在干什么？”
“哥哥，你看我推的雪球！是不是好大！”
“嚞兒真棒！”
趙榆對空渙之說：“哥哥，我們一起把它推回去好不好？”
空渙之給趙榆抱到芳扶宮門前放下，將披風(fēng)解下來給趙榆披上，揉了揉她的小臉，“嚞兒在這等著我，哥哥去把雪球給你推回來。”
趙榆乖乖的點了點頭。
空渙之又返回到雪球這邊，對著桃李春風(fēng)說：“你們兩個小丫頭也別推了！”
推這么大的雪球，對于十一歲的男孩子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
侍從夏眠將書袋遞給桃李、春風(fēng)，幫著空渙之一起推雪球。
臨玶南走過來時，就看見和他一起讀書的伊來國的國師長孫空渙之和他的侍從在推一個大雪球，不禁覺得驚異。
臨玶南想著還是得打個招呼，“空公子？”
空渙之抬頭，見是臨玶南，連忙行禮，“見過二皇子?！?p> “空公子推雪球干什么？”
臨玶南比空渙之小一歲，但是個頭也差不了多少。
空渙之向芳扶宮宮門看去，一臉寵溺，“這不是家里小孩子貪玩，讓二皇子見笑了?！?p> 臨玶南看向門口站著的小矮個，大大的披風(fēng)下只露出一個小腦袋，長得真小。
趙榆一直在抖著披風(fēng)，她怕給披風(fēng)被雪浸濕了。
頭頂傳來一片壓迫的感覺，趙榆一抬頭，就見一個和渙之哥哥差不多大的哥哥看著自己，一臉探究之意。
趙榆往后縮了縮，把披風(fēng)提起來了一點，一雙杏眼撲閃撲閃的看著臨玶南。這哥哥長得頗為俊俏，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真是好看。
和小貓兒一樣，臨玶南想。
臨玶南抬手，趙榆嚇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臨玶南幫趙榆帶上披風(fēng)的帽子，輕輕敲了敲她的頭，溫聲告訴她，“你哥哥馬上就來了。”說完便轉(zhuǎn)身就走了。
趙榆有些好奇地看著臨玶南遠去的身影。
空渙之很快就將雪球推到芳扶宮門前了，趙榆問道：“哥哥，剛才那個哥哥去是誰？”
“那是二皇子臨玶南?！?p> “臨……玶……南。”趙榆默默念到。
空渙之將雪球推到趙榆的院子惜琯軒里，趙榆讓空渙之把它放在一塊落不到雪的空地，這樣雪球就能保持原來的形狀了。
空渙之將雪球壓了壓，好讓它結(jié)實一點，防止散架了。
“你呀！就不能好好在屋里呆著?！边@大冷天的，嚞兒老是在芳扶宮門前站著等他下學(xué)，今個兒還去推雪球，要是凍病了怎么辦。
空渙之給趙榆拉回屋，發(fā)現(xiàn)又沒有燒炭火，當(dāng)即看向桃李、春風(fēng)，桃李、春風(fēng)連忙低下頭，不敢說話。
趙榆見空渙之不高興了，連忙說道：“嚞兒一直在外面玩，就把炭火滅了，剛才還在燒呢！”
桃李、春風(fēng)心中也委屈，明明是月人嬤嬤把炭火滅了，不讓點的。
“月人呢？”
桃李說：“嬤嬤……嬤嬤應(yīng)該在自己屋里?！痹氯藡邒攥F(xiàn)在不知道和那個宮的老嬤嬤鬼混呢！冷宮的嬤嬤她都能搭上兩句話。
空渙之示意夏眠去看看。
夏眠很快就回來了，月人并不在屋里。
空渙之心里一腔怒火，給趙榆帶回了自己的少瑾閣。
臨玶南走在路上，穿過小花園，心想著剛才站在芳扶宮宮門前的小女娃應(yīng)該是伊來國六年前送過來的質(zhì)子公主千榮長公主趙榆，剛才見她瘦瘦小小的，不禁憐憫了幾分。
“主子，是雪芙宮?！?p> 臨玶南抬頭，看向雪芙宮三個大字，不禁悲從中來，眼中情緒翻涌，只站了一下，就去了母妃董貴妃那里。
一陣飄雪，了無痕跡。
空渙之教趙榆識字，讓夏眠去取晚膳。
“哥哥，臨妱歌怎么寫呀！”趙榆現(xiàn)在會寫她自己的名字，還有哥哥、桃李春風(fēng)、夏眠的名字。
“臨妱歌？”
“我今天碰見了五公主，她告訴我她叫妱歌，瀛佬國皇室姓臨，那她應(yīng)該叫臨妱歌?！?p> 空渙之仔細回想了一下，啟揚帝的五皇女的確叫臨妱歌。
空渙之在紙上寫下“臨妱歌”，問她：“嚞兒怎么會碰見五公主？”
“今天的大雪球就是和她一起堆的?！?p> “她怎么會來這里推雪球？”
“她都跑來推了好幾次雪球了，每次都被宮女們給抓回去了，今天她就邀請我一起推雪球了，我還答應(yīng)她一定要好好保管那個大雪球呢！”趙榆對于能在凌波宮認識到其他人這件事，還是很高興的。
“原來如此，那嚞兒要好好與她相處?！被仡^派人去打聽打聽這個五公主的人品。
“哥哥教我寫今天那個哥哥的名字吧！”
“好，但是你下次遇見人家的時候可不能直呼名諱?！?p> 夏眠拎了晚膳回來，面色不好的告訴空渙之，“公子，那月人在膳食房，和老嬤嬤聊的正歡呢！”
這個月人是得好好治治了！
這些年，趙榆和空渙之在伊來國畢竟是身份尊貴的人，如今人雖然在他們瀛佬國，他們也不敢過分怠慢。只是這都六年了，伊來國都沒有派使臣來過一次，就連賢妃也對他們不管不顧，慢慢的凌波宮上下就覺得伊來國已經(jīng)不顧趙榆他們的死活了。
「趙榆筆錄：年漸長，幼時記憶，迷惑久矣。其年大雪紛飛，余寒日中，遇第一友。但為守一大雪球，燦然在吾身中。又有二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