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有何話要說?”
殿內(nèi)只剩了我,敏貴妃與皇爺爺。十一叔視線落在敏貴妃身上:
“父皇在,母妃自是無憂,母妃喜歡禮佛,望父皇百年之后留旨讓母妃在她的壽安宮中修行,任何人不得打擾?!?p> “我的孩子,嗚嗚……”
敏貴妃更是哭得撲在了十一叔的身上。
“不枉你母妃養(yǎng)你一場”皇爺爺嘆息道
“母妃莫在哭了?!笔皇逄纸o敏貴妃擦淚。
“父皇,兒子將行,說話就狂妄了?!?p> “后宮怕是有人作祟,阮阮以后怕是不宜出入后宮了?!?p> 眾人皆愕然。
“何人敢?”皇爺爺目光閃著凌厲。
“沒查出,昨日驚馬就不是意外,先不說此事?!笔皇逑蛭艺惺?。
“阮阮來,”我跪下拉住十一叔的手。
“阮阮以后不要去后宮了,誰叫你你也不要去,你去學(xué)安宮吧,我不是常跟你講太祖的平康公主嗎?你去學(xué)安宮聽學(xué),不要像閨中女子一生只拘于家里。”我哭著點(diǎn)頭。
“請(qǐng)父皇叫惠琰過來?!被薁敔敻呗暫暗?p> “來人!帶惠郡王過來?!?p> 十一叔突然慎重問道:
“父皇覺得惠琰日后可能繼承大統(tǒng)?”敏貴妃聽到這話面色驚慌不已。
“母妃無需驚慌”
十一叔說完看向皇爺爺。
皇爺爺看看我,似是知道十一叔要做什么。
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十一叔,十一叔如何了?”
惠琰哥哥疾步跑來,跪在床前。
“你十一叔是看不到你們長大了”十一叔長嘆一口氣。
“十一叔,十一叔,我~”
“惠琰,先聽十一叔說,你聽好!”十一叔好似精神了些。
“父皇方才告訴我他日后會(huì)冊(cè)立你為皇太孫”
惠琰哥哥身子一僵。
十一叔好像用勁全力說道:“將來你會(huì)是太孫!會(huì)是太子!會(huì)是圣上!我要你記著,你今日不必記著我的情。今日是阮阮舍命護(hù)你。你日后要護(hù)她一輩子?。?!”
惠琰哥哥似是沒有想到十一叔會(huì)說這些,一時(shí)沒言語。
“趙惠琰,你可記下了?”十一叔一字一句問道。
“十一叔我記下了,嗚嗚,惠琰永遠(yuǎn)記著?!笨粗皇逯荡酥H還在為我著想。我再也沒能忍住
“哇嗚嗚……”我哭的撕心裂肺,只覺得胸口疼的厲害。
“十一叔,十一叔,嗚嗚,”
“十一叔,十一叔”
“郡主,郡主醒醒”
我睜眼看見白芷焦急的看著我,枕頭已濕半邊,白芷給我擦淚。我淚眼朦朧的看著她。
“郡主又夢見那日了嗎?”她端了杯溫水喂我。
“嗯,很清晰,那日的葡萄還是酸的?!?p> 我從枕下拿出皇爺爺送我的玉佩握著,蜷著身子,白芷俯身拍著我的背,安慰道:
“郡主別想了,明日要去宗廟嗎?”我甕聲點(diǎn)頭。
“郡主睡吧,明日我陪郡主去?!?p> 我緩緩的閉上了眼,這次再?zèng)]有夢見任何人,任何事。
早晨醒來,我窩在被窩里不動(dòng)。白芷挑開帷幔。
“郡主要起嗎?”
屋檐下滴答滴答的聲音,我知道又下雨了。
“我今日誰也不見。”
白芷只得去讓人吩咐門房說我今日不在府中。白芷為我挑了一身素白衣服,發(fā)上只有一發(fā)帶,為我撐一把油紙傘,我接過去園子里折了一枝白菊。眾人跟隨至角門。
“都回去吧,我跟著郡主就行?!?p> 白芷朝眾人擺擺手。
出了角門沿著巷子一直走,轉(zhuǎn)至廊前街,許是下雨的緣故,街上行人很少,耳邊皆是雨聲。
一陣風(fēng)飄過,似是聞到了桂花香。行至太廟,守門的侍衛(wèi)并未驚訝只習(xí)慣的躬身行禮。
進(jìn)入殿中,走進(jìn)十一叔的牌位前。把白菊放至了神位下。
行禮。
心下又開始發(fā)疼,大靖國宣武帝幼子終年不過才十九啊……
“孝賢肅王爺趙徽神位”
“十一叔,知道你最喜歡梨花,不過這會(huì)只有梨子,沒有花呢?明年梨花開的時(shí)候我給你帶來?!?p> 想起那日十一叔說了很多很多的話,他放不下他的父皇,他的母妃,他的兄長還有我。
后來漸漸虛弱,不舍的看著皇爺爺和敏皇貴妃。
整個(gè)殿內(nèi)一片哭聲。皇爺爺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
“阮阮,護(hù)著,護(hù)著你父王……”
他聲音越來越低,這是十一叔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快到寅時(shí),太陽還未升起時(shí),十一叔離開了我們……
他一定很不舍很不舍,否則我怎會(huì)看到他眼角落下的那滴淚……
嗓子哭得已說不出話,后來便不記得了,醒來的時(shí)候已是三日后,我躺在嘉福殿中,白芷說我當(dāng)日哭暈了過去,發(fā)了三日的高燒,十一叔的靈柩停在敬先殿。
我強(qiáng)撐著未愈的身體要去敬先殿,白芷只好為我換孝衣。
路過昭文館,還未走近,便聞到了梨花香,想起前幾日十一叔還說,等梨花開了再來帶我折。
他卻再也看不到這梨花雪,我上前折了一枝。
敬先殿中滿是素縞,小輩們都在跪靈,我無視他人走近棺槨。
“阮阮來了,你,你再看一眼十一叔吧,明日,明日就要封棺了……”惠琰哥哥哭著說道。
我只看著棺槨。
“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十一叔可是為了救你才沒的,你就是病倒了也該來守靈啊,還有,你怎么敢折那梨花?”
突然聽到有女聲在我不遠(yuǎn)處聒噪。我連看也沒看她。
“滾出去!”
殿中隨即詭異安靜下來。
“趙醒之!你憑什么讓我滾?你,你怎么敢,我是……,唔唔~”
似是有人捂了她的嘴,隨后惠琰哥哥便讓其他人都去了偏殿。
我走近棺槨,把梨花放進(jìn)了棺內(nèi)。白芷跪在我身邊幫我燒紙錢元寶,在殿內(nèi)守了一夜。
我在棺前說了很久很久的話。
后來就靠著白芷的肩膀睡著了。
此后我每日折一枝梨花放在十一叔的棺槨上,一連折了七日。
最后一日我放下梨花時(shí),聽到一陣急步聲,有人在叫著殿下。
“阮阮!”
是父王從清涼山趕來了,白芷說,那幾天一直很擔(dān)憂我,我太安靜了,很是嚇人。
知道父王的到來,她看著我撲到父王懷中大哭,才松了口氣。
那一年,父王在京中陪了我一年。父王離開時(shí),留下了云一陪我。
“白芷,朝泯查的如何了?”
我后來問賀太醫(yī)十一叔箭上的毒,賀太醫(yī)說是“朝泯”,是西域傳入的一種毒。
只要見了血,就絕不會(huì)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南星一直在派人查,可是后宮這些年卻沒有哪位宮人死于非命,這幕后之人藏的太深了?!?p> 是啊,藏的這么深,一定是大魚,當(dāng)日刺殺的刺客捉到就服毒自盡了。
皇爺爺下令追查,只是那宮人身份極是怪異,一直在膳房打雜。無父無母,平日在宮中連個(gè)熟人都沒有。
至此線索就斷掉了,事后,皇爺爺又讓人送來了白英與白微,一武一醫(yī)。
“去查那些有子嗣的妃嬪,仔細(xì)著,別讓人察覺了。”
我總覺得是奪嫡之爭,可那時(shí)惠琰哥哥尚未被冊(cè)立為太孫,此懷疑也沒有根據(jù)。
出了太廟,雨還未停,沿著廊前街往回走,雨越下越大。鞋子已經(jīng)濕透。腳已冰涼。
“郡主鞋子都濕了,走回去再生病了,我背郡主回去吧?!?p> 白芷焦急的說道。我看了看她的鞋子,搖了搖頭。
繼續(xù)往前走。一輛馬車經(jīng)過我們卻停下來了。
一人挑簾。
“郡主可要乘車?”我抬眼看去,越靈深淺淺笑意看著我。
進(jìn)入車內(nèi),白芷和我的鞋還在滴著水,白芷尷尬的沖越靈深致謝,又口中埋怨自己,回去生病了可怎么好?
“郡主怎么雨天出門了?”
我想著身在他的馬車上,也不好不答。
“去看一位長輩。”
遂無言。他似是看出我情緒不高,端了一盤糕點(diǎn)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沒有接。
白芷忙伸手接下。馬車行的很慢,我掀起簾子,向外面看去,突然,看到一人沖我一笑,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
再仔細(xì)看時(shí),那人還在笑,如那日一模一樣,陰冷至極!
“停車!快停車!”
白芷似是被我嚇到?;琶ψプ∥业氖?。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白芷!我看到他了!就是那日的那個(gè)宮人!快,你快去追他!”
我指著窗外,那人已轉(zhuǎn)身,白芷也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那宮人當(dāng)日就死了,捉到的時(shí)候我就在場?!?p> 我很確定我是看到了。眼中已帶淚。
“快去!”
白芷不放心的看了看我,又看了越靈深。
“放心”
越靈深道。白芷一閃身飛出。越靈深沖外喊道
“明飛跟上!”
我心里慌亂極了。
越想越理不出頭緒,當(dāng)日白芷說那宮人當(dāng)時(shí)就死了,白芷必不會(huì)看錯(cuò),可我也不會(huì)看錯(cuò),那人嘴角那種陰笑明明就和那日一樣。
雨下越大,遠(yuǎn)處已有些看不清。
“我先送你回府吧?你在府中等著。”越靈深輕輕道。
“不行!”嘴里只說著不行,一聲嘆息聲從旁邊響起。
“要不你先鞋襪脫了吧,也不知會(huì)等多久?”
他見我不言語,索性直接蹲下抬起我的腳踝,我一縮,緊緊看著他。
他眼中閃著無奈,轉(zhuǎn)頭看向別處。幫我去掉了鞋襪。拎起了我的小腿,放在了席上,解下了自己的披風(fēng)蓋到了我的腿上。
他起身對(duì)在外的的車夫吩咐什么,不一會(huì)車夫遞進(jìn)來一壺水。他從柜子下取出杯子,倒了一杯水,坐到我身邊遞給我。
“先喝口暖暖吧?!?p> 見我不接,他突然靠近:
“你不喝是要我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