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涼城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像是重錘,敲在了楚離的心上。
本來還在飛速思考著利弊的楚離,大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我明白你現(xiàn)在心中所有的不確定?!睕龀撬坪跬扔行┞椋麚Q了條腿繼續(xù)半跪著的姿勢面對著楚離,“我的身份,我劫走你的目的,我說什么你也都不會信,但現(xiàn)在身處深淵的你,還懼怕更深的深淵么?”
是啊,說的一點兒毛病都沒有,她現(xiàn)在的處境已經(jīng)很壞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
楚離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他還挺了解她的想法。
楚離突然輕聲笑了。
她揚了揚嘴角,配上她略微有些兇的眼神,有一種痞痞的挑釁的感覺:“怎么?玩兒策反?”
“你覺得呢?”涼城挑了下眉,眼底也浮上了一層挑釁的笑意。
楚離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慢慢恢復了過來,她余光掃視了一下四周,似乎在找什么武器。
涼城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抬手將腰間的一把刀拔出刀鞘,單手轉(zhuǎn)了個個兒,將刀柄塞進了她的手中。
楚離看著他,并沒有動,但還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刀子。
“你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現(xiàn)在殺了我,然后回去交差,繼續(xù)回你的死人堆兒里待著?!睕龀堑哪樕蠜]什么表情,語速很慢,字字清晰,“第二條,走我給你的路,過來我身邊?!?p> 楚離一下就聽出了端疑。
死人堆,看來他確實對自己了如指掌。
死士一般經(jīng)過非人的訓練,會對自己的主子保持著高度的忠誠。
現(xiàn)下的情況大多數(shù)會選擇自盡,就算不自盡,選擇投敵,也會在某個時候離奇死亡。
但是對楚離來說,她對現(xiàn)在自己的這個身份很不滿意,她也沒有什么忠誠可言,她像一條沒有人可以馴服的野貓,所以倒不如試一試這個新劇本,說不定可以逆轉(zhuǎn)命運。
“好啊?!背x揚了揚嘴角,“但你難道就不怕,你在身邊養(yǎng)了一頭狼?”
涼城輕輕搖了搖頭。
“你說的沒錯,我已經(jīng)身處深淵了,我未必出的去,但我不敢保證,我不會拽什么人進來,和我一起掉下去。”簡而言之,就是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后果自負。
涼城站了起來,俯視著她:“三個月的期限,留在我身邊,為我做事,三個月后,我會放你走。”
楚離也扶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了。
她抬著頭看了看涼城,點了下頭。
其實楚離并沒有把他當成救贖,即使自己以后很大可能都不用再回到那個荒山中。
但她心里很清楚,眼前這個人無疑就是想利用她,無論是利用她功夫了得也好,還是利用她身為死士的經(jīng)驗也罷,她現(xiàn)在的區(qū)別也就是從一把刀變成了另一個人手中的一把刀。
她可以不顧一切的做任何選擇,無牽無掛,走錯路,大不了一死,反正也一直都是腦袋拴在腰帶上過日子。
走對了,或許真的可以獲得自由。
“唯安?!睕龀寝D(zhuǎn)身向門口喚了一聲,剛剛的那個少年沒過一會兒就跑了進來,手上還拿了一件白色的披風,“帶楚姑娘去客房安置。”
楚離對這種沒來由的信任表示有些意外,他竟然允許自己離開他的視野范圍,不怕自己趁機逃走,但她還是乖乖的跟著唯安目不斜視的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楚離就被突如其來的風刮的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
她這才看清,這是一艘并不大的小木船,現(xiàn)下已是深夜了。
小船正慢慢悠悠的駛在江面上,船頭的船夫邊喝著小酒邊劃著船。
楚離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一切看著似乎沒什么危險,好像一切都很平靜。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長時間處于精神緊繃的狀態(tài),還是環(huán)境的影響,楚離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這種寬松的還有一絲愜意的氛圍。
船上算上剛剛的那件小屋子,一共只有三間小房間,唯安帶著楚離來到了挨著船尾的客房。
房間的門正對著過道,房間里的窗戶正對著船尾。
唯安帶著楚離進了屋子,屋內(nèi)溫暖明亮,空氣中還飄著飯菜的香味兒。
“這是剛剛為姑娘燒的,姑娘可以沐浴更衣,換洗衣裳我已經(jīng)放在床鋪上了,飯菜在桌子上,姑娘可以填填肚子,現(xiàn)下請姑娘安置吧?!?p> 剛剛的初見,因為那間屋子的光線太過昏暗,楚離并沒有細看唯安,這才在屋內(nèi)還算明亮的光線下看清他的樣子。
眉目干凈,滿滿的少年氣,一雙大眼睛很是純凈,只是身上的粗布衣裳有些過于破舊,頭發(fā)也臟兮兮的纏在一起,被隨便的束在了腦后,如果稍稍打扮一下,一定是一位風流倜儻的少年郎。
嘖嘖,可惜了可惜了,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
“謝謝”這個詞兒壓根就沒出現(xiàn)過楚離的人生字典里,她也并沒有感覺到心里多溫暖,即使一切看上去都很讓人安心,但在她這兒她只覺得哪哪兒都是陷阱,什么都很異常。
唯安說完,看著面無表情,沒有絲毫回應的楚離有點無語。
他輕輕嘆了口氣,似乎在說“算了隨便你吧”,然后擰著眉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楚離原地站了能有五分鐘,聽門外的腳步聲,少年似乎關了門就離開了,也沒有什么人逗留在門口。
再仔細聽了一會兒動靜,她這才慢慢向屋內(nèi)移開腳步。
楚離沒有洗澡,盯著半個人那么高的大桶冒出的熱乎氣兒盯了半天,然后走到桌旁,將桌子上還冒著熱乎氣的白粥倒進了旁邊的菜盤子里,舉著碗走到木桶邊,舀起一碗水,蹲下身放在了門邊的地上。
她脫掉已經(jīng)半干不干,快要粘進皮膚里的夜行衣,正當準備去拿換洗衣裳的時候,一件東西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低頭一看,是在碼頭邊偷的那把銀色匕首。
她兩三下套上了放在床鋪上的一件粗糙的麻布衣裳,用手把半干不干的馬尾擰了擰水,隨便扎成了一個丸子,然后彎下腰撿起匕首,觀察了半天,便揣進了懷里。
也好,當傍身的武器吧,反正自己的刀也丟在江里了。
她又低頭看了看身上破破爛爛的有些丑到無法形容的衣裳,心里忍不住吐槽了兩句。
一個穿金戴銀的大土豪竟然這么摳,這怕不是用他家抹布做的。
她沒有睡床,而是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剛剛沒覺得累,可是隨著慢慢放松的神經(jīng),疲憊感從腳底猛地涌到了頭頂,她抱著胳膊,閉上了眼睛。
這是第一晚她沒有睡在冰冷的石頭上,雖然還是不確定現(xiàn)下的環(huán)境是否安全,但是屋子里的溫暖讓她麻木疲憊的心有了一絲絲的安穩(wěn)。
她已經(jīng)預感到自己接下來可能會走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路,雖然不知道前方是光亮還是更深的深淵,但是最起碼,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感受到了那么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光亮。
自己的潛意識里,還是抱有著某些希望的吧。
但她不知道這樣對自己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因為沒有希望,所以沉睡著的自己就可以一直麻木的生活著,但只要燃起一點點希望,就會下意識的去期待著什么。
心存希望就會有失望。
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想再經(jīng)歷那種絕望的崩潰了。
不要叫醒我,不要給我希望,讓我沉睡下去吧。
想吃肯德基,想吃孤兒院的麻辣燙。
身體隨著船來回的晃動,整條船像是一個巨大的搖籃。
耳邊是水面擊打在船身上的聲音。
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意識開始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