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急診手術(shù)室內(nèi)。
景澤做一助,負責(zé)掌扶電視攝像頭線路,為李惜陽提供最及時,最清晰的術(shù)野。
這個工作看似簡單,實則要求很高。
不僅要求助手與主刀醫(yī)師之間要有極強的配合度,同時助手自身要對人體內(nèi)胸腔結(jié)構(gòu)要有非常全面的認(rèn)知。
另外,其手上功力也必須是極好的。
畢竟,胸腔內(nèi)的臟器都很脆弱,還有許多密布的小血管,如果扶線路的助手不了解胸腔內(nèi)結(jié)構(gòu),又或者手上用力不知分寸的話,極可能戳破臟器,造成大量出血。
所以,對于景澤能否勝任這個工作,一開始柯晨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
畢竟,這家伙總是表現(xiàn)得很隨意,給人一種不太靠譜的感覺。
不過,手術(shù)室內(nèi)的傳統(tǒng)就是這樣,一旦上了手術(shù)臺,主刀醫(yī)師掌控一切,他的命令其他人只能服從。
柯晨無奈,只能悄悄向景澤靠近了些,想著能在對方犯錯的時候,可以及時上去幫忙止損!
但是,隨著手術(shù)的進行,柯晨突然發(fā)現(xiàn),他對著這個叫景澤的年輕人,似乎有些誤解。
透過手術(shù)床兩側(cè)的電視熒光屏,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微小的攝像頭總能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以非常完美的角度成功避開與臟器的碰撞。
慢慢的,他還發(fā)現(xiàn),原來景澤這個位置的功能性,要比他最初想象的還要復(fù)雜。
因為,攝像頭不光要抵達病人的食管病變段,同時還要為手術(shù)器械的探入提供最精確的路徑。
而麻煩的是,攝像頭與手術(shù)器械是從不同的切口放入,這也就要求攝像頭要從自己的路徑出發(fā),同時要找到從其他切口抵達食管的最佳路徑,并為其提供最清晰的術(shù)野。
此時再看這個年輕人,目光里充滿了專注,根本沒了先前那些玩笑的意味。
“了不得啊!”
柯晨心頭感嘆。
他微微側(cè)頭,又看了看蘇澈,此時后者正一臉迷弟的樣子盯著李惜陽,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唉,仁心這次真是撿到寶了呀!”
柯晨似乎已經(jīng)預(yù)感到,未來的仁心將會走得更高,而眼前這兩個小家伙,也將是走在最前面那兩個。
“哇,取出來了!”
就當(dāng)柯晨還在臆想以后的仁心究竟會走到怎樣高度的時候,手術(shù)室內(nèi)突然響起了蘇澈驚嘆的聲音。
柯晨下意識的朝那邊看去。
“我去,這么快???”
在那邊,李惜陽已經(jīng)從病人胸壁切口內(nèi)取出了一個類似網(wǎng)兜的工具。
這個工具,在先前的時候李惜陽介紹過。
為了避免切除后的病變組織,在取出的過程中發(fā)生撕脫或掉落,需要有一個網(wǎng)兜一樣的工具,將組織包裹再取出,這樣就可以防止癌細胞種植轉(zhuǎn)移了。
而此時,透過網(wǎng)兜上的縫隙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一截食管。
“天吶,這才多長時間???”
柯晨雖然沒做過這類手術(shù),但是也知道腫瘤手術(shù)是耗時間的,
向眼下這么快的,別說見了,就是聽都沒聽說過。
正當(dāng)他想向李惜陽確定一下,是否真的已經(jīng)將腫瘤切除干凈了,這時卻聽到前者先說話了。
“組織病變發(fā)生在食管中段,取出來相對容易一些,只不過這樣的話,癌細胞對上下侵染的可能性都很大…”
李惜陽沉吟了下,又道:“看來只能做淋巴結(jié)全面清掃了!”
說完,又轉(zhuǎn)頭望向旁邊的景澤,道:“阿澤,接下來可能要持續(xù)很長的時間,還能堅持住么?”
畢竟,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不動,可是極耗體力的事情,所以李惜陽會有些擔(dān)心景澤。
“小看我是不?”
“是不是忘了當(dāng)年,還在宿舍那會兒,哪次比持久,不是哥堅持到最后?”
景澤傲嬌的瞥了瞥李惜陽。
“噗~”一旁的蘇澈直接笑出了聲,接著湊近了些,問道:“景兄啊,那你們宿舍誰最不行呢?”
“陽仔唄!”景澤張嘴就道:“你看這家伙細胳膊細腿的,走在路上,要是風(fēng)大點,我都得拉著他!”
“哈哈…”蘇澈直接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咳~”
這時候,柯晨站在后面咳了一聲,后者才正了正臉色,止住了笑聲。
“李醫(yī)生啊,還是要多吃點飯,多鍛煉鍛煉才行?。 ?p> 緊接著,柯晨上前兩步,來到李惜陽身邊,壓低了些聲音,道。
“其實啊,我認(rèn)識不少這方面的專家,回頭我給你介紹介紹,這年紀(jì)輕輕的總不能…是不?”
說完,柯晨還向李惜陽拋了個放心眼神。
“專家?”
“什么專家?”
“為什么要給我介紹專家?”
李惜陽不太懂對方在說什么。
“這咋還不好意思了呢?”柯晨笑了笑。
“是啊,李醫(yī)生!”蘇澈也沖李惜陽眨了眨眼,安慰道:“這里都是男人,沒啥可害羞的,去年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多虧了師傅那些熟人,我現(xiàn)在就老厲害了!”
說完,蘇澈還自信的往前挺了挺。
“這玩意也能讓別人幫忙?”李惜陽還沒說話,景澤一臉好奇的開口道。
“那當(dāng)然了,這是病,得治?。 碧K澈一臉正經(jīng)道。
“???”
“做不來平板支撐,也算?。俊?p> “不至于吧?。?!”
景澤驚訝道。
“啥玩意?”
蘇澈和柯晨同時愣住了。
“你們…剛才說的…是平板支撐?”
柯晨面皮抖了抖。
“當(dāng)然了,難道你們剛才不是在說平板支撐么?”
景澤有些疑惑道。
“咳咳,也是,也是…”
柯晨臉色有點不太自然的咳了兩聲,接著趕忙轉(zhuǎn)移了話題,沖著李惜陽道。
“李醫(yī)生,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還是抓緊手術(shù)吧!”
“哦!”
李惜陽淡淡應(yīng)了一聲,然后轉(zhuǎn)過臉去,繼續(xù)手上的工作。
“嘶,差點晚節(jié)不保!”
柯晨偷偷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蘇澈也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祈禱這兩家伙可千萬別再問起剛才那事了,畢竟為了安慰李惜陽,他可是將自己那啥都說出去了。
這要是被那倆貨弄明白了,他這臉可就真丟大了。
好在,看樣子,景澤和李惜陽都還在鼓里,也沒有追問的意思。
柯晨和蘇澈同時舒了一口氣。
然而,他倆都不知道的是,在手術(shù)間角落里正有一個人默默著記錄這一切,此時已經(jīng)笑得都快不行了。
……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點。
蘭市皇庭酒店,八樓會議室內(nèi),此時正陷入了一片沉靜。
大多數(shù)人的神情都有些復(fù)雜,因為就周副主任剛才所說的事情,著實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片刻后,戚峰率先開口,向周雄問道:“你是說,那個叫李惜陽的實習(xí)生不僅找出了你都沒找到的病因,而且還為病人做了關(guān)顱縫合,就效果來看,甚至比你周副主任親自動手還要好,是這樣么?”
周雄苦笑著點了點頭。
“呵~”
戚峰直接嗤笑一聲,冷冷道。
“為了一個實習(xí)生,你們急診科可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很顯然,戚峰認(rèn)定周雄剛才是在胡編亂造。
“什么意思?”周雄皺了皺。
“還在跟我裝傻么?”戚峰反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周副主任在去急診之前,就已經(jīng)在外科室待了不少年頭了吧?”
“胸外八年,手外十年!”
“難道這有什么問題么?”
周雄淡淡道。
“也就說,加上急診這兩年,你在仁心已經(jīng)20年了,是也不是?”戚峰再問道。
“戚主任算數(shù)真好,沒毛??!”周雄不咸不淡的回應(yīng)。
“哼!”
戚峰冷哼一聲,沒有再理會后者,而是轉(zhuǎn)向侯新亮,道,
“院長,拋除兩年急診不說,就咱們?nèi)市耐饪泼刻斓氖中g(shù)量您是最清楚的,這周雄在外科做了十八年,居然說自己的縫合術(shù)比不上一個實習(xí)生?”
“您信么?”
侯新亮看了看周雄,又看了看顧北亮,像是猜到了什么,接著對周雄說道:“周副主任啊,你能有這個愛才之心,我很欣慰!”
“不過,說話要實事求是,不得夸大,如果是有人逼你這么說的,放心,我給你做主!”
說完,侯新亮還瞪了一眼顧北亮。
“我…”
顧北亮一臉無辜,卻也不敢和院長頂嘴,只得轉(zhuǎn)而狠狠的瞪著周雄,訓(xùn)道。
“誰讓你說這些的?”
“添亂!”
周雄一臉憂桑。
心道:“這特娘的說個實話,咋還沒人信呢?”
其實,就周雄往日的為人處事來說,是斷然不可能做出剛才那些事的。
開玩笑,他這邊剛剛提副,那邊就承認(rèn)自己不如一個實習(xí)生,還特娘的當(dāng)著院長的面,難道他不要面子的么?
但他也很無奈啊,自打院長當(dāng)眾給他提副那一刻,這該死的責(zé)任感就像不受控制一樣,在內(nèi)心不斷地滋生,涌動。
再想到仁心急診科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親近了。
他開始有了一種欲望,而且很強烈,那就是要和顧主任一起,將急診打造成仁心最強的科室。
怎么樣才能實現(xiàn)這個目標(biāo)呢?
人才絕對是最關(guān)鍵的。
那一刻,他腦袋里突然閃過一個年輕人的樣子。
“是的,那個家伙,絕對是急診的未來!”
所以,當(dāng)他聽到戚峰一而再的為難李惜陽時,他竟有了一種自己孩子被欺負的感覺,于是就忍不住站了出去。
只不過,貌似沒人信?。?p> 周雄委屈巴巴的看著顧北亮:“主任,他們?yōu)樯抖疾恍拍???p> “一群井底蛙,理他們做什么?”顧北亮一如既往的霸氣。
“顧主任,你這是在公然質(zhì)疑我們所有人的判斷力么?”戚峰接著顧北亮的話,順勢將其他人拉到自己的戰(zhàn)線上了。
“就是,顧主任你這話說的可就有些過分了!”
“我們就靜靜吃個瓜,咋還連我們也帶上了呢?”
“人家有院長撐腰,哪會將咱們放在眼里呢!”
“……”
果然,戚峰順利的帶起了一波節(jié)奏。
不過,顧北亮可不在意這些,仍舊一副老子不好惹的模樣,渾然沒將那些人放在眼里。
“咳~”
這時,侯新亮輕咳了一聲,整個場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顧主任,大家也是關(guān)心急診嘛,畢竟年輕人還是經(jīng)驗少了些!”
侯新亮委婉的打了個圓場,顧及到了所有人的面子,接著話音一轉(zhuǎn),又道,
“不過,我對你看人的能力還是非常了解的,相信你這么著急給李惜陽安排坐診,一定是有自己的考慮,不妨和大家說說!”
顧北亮抬頭看了看院長,甕聲甕氣的道:“說了他們也不信!”
“你…”
侯新亮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
心想自己幫忙打圓場,給個臺階你就順著下唄。
這怎么還較上勁了呢?
如果這家伙總是這樣的話,將來又怎么放心將仁心交給他呢!
想到這里,侯新亮決定敲打敲打他。
不過,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開口的時候,李啟華又笑呵呵的站了起來。
同上次一樣,在大家面前晃了晃手機,道:“剛才我又在群里發(fā)了張照片,大家都看看吧!”
本來戚峰正樂呵的準(zhǔn)備看好戲呢,誰成想,這個李啟華又跳了出來。
“沒聽說李啟華與顧北亮有什么特別的交集呀,這怎么還出頭出上癮了呢???”
戚峰冷著臉,盯著李啟華,打趣道,
“李科長,這一次不會又是什么獎狀,榮譽之類的東西了吧?”
“戚主任想多了,一張照片而已,看看吧!”李啟華笑了笑,隨意打著哈哈。
“哼!”
戚峰淡淡哼一聲,然后再次點開了微信。
“這是…”
戚峰微微皺了皺眉。
那是一張左前臂縫合效果圖。
“戚主任,您是縫合的老專家了,照片上傷口縫合的怎么樣,您給品鑒品鑒?”李啟華適時的開口。
“喲,能得李科長一句好話,不容易??!”戚峰眉頭一挑,調(diào)侃道。
李啟華笑了笑,沒說話。
“好吧,既然李科長讓我說說,那我就說說!”
其實,聽到李啟華剛才那句話,戚峰心里還是挺開心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小人,相反,他是仁心出了名的老實人,不然也不會被劉凱這些實習(xí)生搞得頭大。
至于弄成現(xiàn)在這副局面,完全是話趕話,趕到這里了。
戚峰盯著手機上的照片,認(rèn)真道:“傷口位于左前臂,從創(chuàng)緣來看,應(yīng)該是被銳器割傷的,所以這類縫合在所有的縫合手術(shù)中,是最簡單的,也是最容易的!”
“但是!”
戚峰話音一轉(zhuǎn),繼續(xù)道,
“這同樣也是最考驗基本功的!”
“就這張照片上的縫合來說,不論從針腳,還是針線距,絕對稱得上十分的作品!”
“哦?”李啟華似笑非笑,道:“看來戚主任也很認(rèn)可這施針人的手功?。 ?p> “當(dāng)然,這人的基本功沒話說!”戚峰點了點。
不過,戚峰緊接著又想了一下,補充道:“雖然手功確實扎實,但這終究還是最簡單的縫合,所以這人的真實縫合水平還不好說!”
“嚴(yán)謹(jǐn)!”
李啟華沖著戚峰豎了一個大拇指,夸贊道:
“不愧是咱們?nèi)市牡闹辛黜浦?!?p> “哈哈…李科長,客氣了,客氣了!”
“您才是咱們?nèi)市牡膶戆?!?p> 戚峰就像一個老小孩,給顆糖就逗笑了。
一旁的其他人早就看傻了,心想這倆貨前一秒還針鋒相對,怎么轉(zhuǎn)眼就相互吹捧起來了?
侯新亮也是在與鄭軍對視一眼后,都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實在搞不清這李啟華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不過,有一點還是讓侯新亮非常滿意的,那就是李啟華的個人能力。
這家伙看著懶散,隨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他卻能精準(zhǔn)的把控住每個人的性格與心理。
就如眼下,他讓戚峰怒就怒,他讓戚峰開心就開心。
“到底是做過市一院二把手的男人?。 ?p> “如果讓他搭配北亮,也許…”
就在侯新亮心頭謀劃著什么的時候,那邊李啟華又開口了,不過這一次,又著實讓他狠狠震驚了一把!
“戚主任啊,有一點我忘記說了,這個照片上的傷口實長是5cm!”
當(dāng)李啟華說完這句話后,直接在全場掀起了一波爭議。
“什么?”
“5cm?”
“這只有7針?。。。 ?p> “我也可以7針縫合5cm,但絕對做不到這么完美!”
“誰說不是呢?這家伙到底誰是?。俊?p> “難道是市一院那幾個教授?”
“……”
李啟華沒有去管其他聲音,就靜靜的盯著戚峰。
此時,后者的臉龐已經(jīng)明顯變得僵硬了許多。
7針縫合5cm的傷口,而且還是完美級的縫合,他比誰都清楚這其中意味著什么!
“他是誰?”
盡管他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但是戚峰還是有些不愿相信。
李啟華將頭轉(zhuǎn)向一邊,對著顧北亮道:“我覺得,還是由你來說會更合適吧!”
顧北亮不爽的瞥了瞥李啟華,總覺得這個家伙想挖自己墻角。
不過,又想到對方今天確實幫了自己好幾次,暫時也不好發(fā)作。
無奈的搖了搖,接著轉(zhuǎn)向戚峰,淡淡道:“你心里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么?”
戚峰嘴角一抹苦澀,神情沮喪到了極點。
顧北亮本來很不愿搭理戚峰,不過在看到對方那個樣子后,眉頭不自禁的皺了皺,道。
“不用放在心上,因為我干過比你更蠢的事!”
“?。 ?p> “你說什么?”
戚峰疑惑的看了過去。
顧北亮眼睛閃了閃,接著一臉不耐煩的站了起來,然后在眾人的注視下朝著會議室大門走去。
直到門前,顧北亮才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望著侯新亮,道。
“老師,十二點了,還吃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