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鑫鑫怒氣沖沖趕到時,主任辦公室前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
“嗯?”
“那是?”
再看清周雄對面那人的穿著時,周鑫鑫明顯愣了一下。
那里同樣站著一位白大褂,只不過年齡比起周雄更大些。
起初他還以為叔叔是和醫(yī)鬧家屬起了爭執(zhí),畢竟最近各大醫(yī)院沒少發(fā)生這種事,可現(xiàn)在看來,是仁心醫(yī)生內(nèi)部矛盾??!
“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對方好像也不是小角色呢!”
周鑫鑫在醫(yī)院工作也有兩三個年頭了,自然懂得察言觀色,所以他打眼一瞧,就知道那人身份必不簡單。
正巧這時,周邊的幾道低語幫他印證了心中想法。
“咦,那不是張主任么?”
“張主任?哪個張主任?”
“肛腸科張明??!”
“哦,對對對,我想起來了!”
“你說他怎么會和周副主任起過節(jié)呢?”
“不清楚,先看看吧!”
“……”
“不好啊,這官大一級壓死人?。 敝荟析伍_始為叔叔起了些擔憂。
不過,好在此時場中的兩人還算比較平靜,周雄不知道在和誰打著電話,張明就站在一旁,也沒出聲,不過看其臉色,著實會讓人不由得想起‘來者不善’四個字。
周雄那邊很快就掛掉了電話,一臉苦澀的望了望手機。
“怎么樣,顧主任怎么講?”看到周雄掛了電話,張明立刻問道。
周雄一聽聲音,很快又換上了一臉笑容,轉(zhuǎn)過來沖著后者,陪笑道:“呵呵,張主任這里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主任說他不知道什么PPH吻合器,也沒去借過?。 ?p> “混蛋!”
“這是要耍賴不成?”
“還是當我張明好欺負?”
張明火氣很大,語氣很社會。
“哪能,哪能啊!”
“只是主任今天確實不在醫(yī)院,又怎么可能去張主任那里借東西呢?”
周雄趕忙解釋道。
“少特娘的和老子繞彎彎,他不在醫(yī)院,就不能指揮別人了么?”張明像吃了兩斤炸藥才過來的。
“這…那…張主任可知道是誰借走了你們科室的東西?”周雄想了想,問道。
“你這腦子里裝的是屎么?”
“我要知道是誰,還找你干嘛?”
“就你這智商,真不知道是怎么被提上來的!”
張明很囂張,毒舌且不留余地。
周雄很憤怒,但想了想,還是大局為重,我忍,我忍,我再忍。
周鑫鑫很窩火,看著叔叔被人指著鼻子罵,還不敢還嘴,他是又心疼,又覺得丟臉,甚至開始有點看不起周雄了。
“特娘的,官大是牛逼,但也不能這樣侮辱人吧!”
“做事可以圓滑,但如果被人騎到頭上還不反抗的話,那是不是就太卑微了?”
正巧這時,周雄無意間掃到了門外人群中的周鑫鑫,后者見到他望過來的眼神后,先是一陣閃爍,而后慢慢低下了腦袋。
周雄心頭一緊,很不是滋味。
“小鑫,你是不是對叔叔很失望?”
對于自己這個侄子,周雄很了解,對方一直都將自己視作偶像,從小就是。
也是這個原因,后者才會不顧大哥大嫂的反對,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醫(yī)學院。
前兩年,后者一直在家鄉(xiāng)醫(yī)院實習,直到周雄昨天提了副,才大膽向主任提了個私人小要求。
很幸運,主任答應了!
可沒想到的是,在這個小家伙來仁心的第一天,居然就看到了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對周雄來說,這可能是他經(jīng)歷過最難,最痛苦的一刻了。
也許有人會說,出來工作,誰還沒被領導訓過?
無非是有人多,有人少。
有的蜻蜓點水,不痛不癢;有的劈頭蓋臉,狂風暴雨!
但那又怎樣?
咬咬牙就過去了,畢竟生活還要繼續(xù)。
如果你不服,那就頂回去,大不了換個地方。
可時間長了,你會發(fā)現(xiàn),哪里都一樣!
漸漸的,你就麻木了,適應了!
為了讓自己體面些,你可能還會強顏歡笑,向旁人吹噓:你看,我的內(nèi)心越來越強大了。
可如果哪一天,當你發(fā)現(xiàn)你的家人目睹了這一切,你才會知道,原來自己所謂的堅強,不過是自我催眠。
而你真正的內(nèi)心,實際上早已破碎不堪。
那種痛苦和煎熬,絕對是你這一生最難過的檻。
“還在那發(fā)什么愣呢?”
“聽到我說話沒?”
“我沒時間陪你耗,趕緊再給顧北亮打一個,我直接和他說!”
張明牛逼哄哄,一點都沒把周雄放在眼里。
周雄緊了緊拳頭,但最終還是慢慢松開了。
張明何人也?
很強,很社會!
別看肛腸科不起眼,但卻是仁心最大最賺錢的科室。
要知道,單就痔瘡手術(shù),仁心肛腸科每年就有不下兩萬例,再加上其他肛腸疾病,那流水簡直了。
也正因為如此,這張明的名頭在仁心是出了名的橫啊。
與顧北亮的偏執(zhí),不理人情世故不同,張明才是完美詮釋了什么叫豪橫!
周雄自知惹不起對方,只得乖乖的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再一次撥了出去。
鈴聲響起,對于周雄來說,倍感漫長與煎熬。
終于,手機接通了。
“喂,主任啊,是我,周雄!”
“又怎么了?”電話那頭傳來顧北亮不耐煩的聲音。
“就…就是張明主任…”周雄支支吾吾。
“不是告訴你了么,我沒去過肛腸科,也沒借過PPH,你直接和他說不就完了么?”顧北亮漸漸壓低了些聲音,像是那邊不太方便說話。
“我說了,可張主任不信?。 敝苄垡埠転殡y。
“啥玩意?”
“不信?”
“他當我顧北亮什么人了?”
顧北亮聲音開始有了些不滿。
“他就是不信,我也沒折,而且…”周雄頓了頓。
“而且什么?”顧北亮聲音更沉了。
“而且…他要親自和您說,我…我能把手機給他么?”周雄很不想這樣,因為會顯得自己很沒用。
“給他個錘子!”
“告訴他愛信不信!”
“好了,就先這樣吧!”
“我這邊有重要的客人,別老給我打電話!”
顧北亮聲音很急,看樣子是真的不太方便。
“主任!”周雄更急。
“又怎么了?”
“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么?”
電話那頭傳來顧北亮很生氣的聲音。
“我…我…”
“我什么我,到底還有什么事?”
周雄有口難言,吞吞吐吐。
顧北亮著急上火,很是氣憤。
正在這時,房間里響起了張明的聲音:“周雄,你到底行不行啊,讓你打個電話,你在那磨磨唧唧,唧唧歪歪,干啥呢?”
“是不是演我?”
“就你這熊樣,到底是怎么被提上來的?”
“……”
周雄背對著張明,保持著打電話的姿勢,但是卻沒說話。
電話那頭,沒有掛斷,但是同樣沒有聲音。
片刻后,手機里終于再次響起了顧北亮的聲音:“他之前就是這么對你說話的么?”
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問,讓周雄幾乎繃不住了。
周雄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就是心里突然一痛。
像是被人揭開了自己最難過的傷疤,所有的情緒一瞬間涌出,有恐慌,有悲傷,有羞恥,還有激動。
這種感覺,就有些像小時候在學校里被壞同學欺負了,回到家里還要表現(xiàn)的自己很好,直到有一天,母親在你的手臂上看到了一塊淤青,然后慌張的問道:孩子,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只有經(jīng)歷過這類似場景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周雄此刻的心情。
周雄強抿著嘴,用力的眨著眼睛,盡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一切正常。
但是情緒太過強烈,以至于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叔叔,你是怎么了?”
人群中,周鑫鑫一臉復雜的看著叔叔的背影,心疼又難過。
“周雄,你什么毛???”
“沒聽到我在和你說話么?”
張明不依不饒,語氣更加激烈。
電話那頭,顧北亮沒有得到周雄的回復,但他也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
“手機不用給他,把免提打開就好了!”
顧北亮似乎沒那么著急了,聲音突然間放的很緩。
“呼~”
周雄極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而后緩緩放松了些身子。
“主任,我…可以!”
“我能解決,相信我!”
剛才那一瞬,情感得以傾瀉,周雄慢慢振作了些精神。
他不想讓主任失望,他要獨立解決這件事。
“我當然相信你!”
“畢竟,你可是我親自挑選的接班人吶!”
顧北亮聲音很輕,淡定自信。
“接…班…人…”
“主任,你…”
周雄整個人都傻了。
“怎么?”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你是憑著那兩篇論文當上這副主任的吧?”
說到這里,顧北亮笑了笑,
“當然了,換個科室,也許你還真能靠著發(fā)文章闖出個名堂,但是…”
話音一轉(zhuǎn),顧北亮的聲音低沉了很多。
“但是在我顧北亮手下,絕不存在!“
“我要的幫手,一定是我瞧的上的,有真才實干的!”
“而你,就是我顧北亮親自選中的!”
顧北亮擲地有聲,說的每一個字都打在了周雄心上。
“主任,我…我…”
周雄情難自抑,瞬時淚目。
“周雄,你搞什么鬼?”
“我讓你打電話,你在這作什么妖?”
這一幕,正好讓張明瞧了個清楚,當下出聲呵斥道。
“好了,有些話回頭可以慢慢聊!”
“現(xiàn)在,聽我的!”
“把免提打開!”
說完,顧北亮又補充了一句,
“記住,音量開到最大!”
周雄擦了擦眼淚,也不啰嗦了,直接照著顧北亮吩咐的,打開了手機免提,并且將音量調(diào)到了最大。
“周雄,你干什么?”
張明看到周雄將手機平放在手掌上,以為是要遞給自己的,然而等他伸手去接的時候,對方卻閃了他一下,不由得生氣道。
周雄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這個動作直接激怒了張明。
后者的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爆發(fā)。
然而,對于這一切,周雄卻像看不到一樣,自顧的對著手機開口道。
“主任,好了!”
張明神情一滯,
“嗯?”
“顧北亮么?”
此時,不光是張明,就是圍在辦公室外的醫(yī)護人員,在聽到周雄的話后,也是頓時眼睛一亮,猛地支起了耳朵。
聚在這里的,大部分都是急診的醫(yī)護人員,雖然在之前,他們未必每個人都與周雄有很深的交集,但現(xiàn)在,周雄是他們的領導,
如今自家領導被別人家的上司羞辱,他們同樣臉上無光,感覺就像是自己被羞辱了一樣。
但奈何,對方的身份卻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而現(xiàn)在,主任出現(xiàn)了!
大家都好奇主任會說些什么呢?
是認輸服軟?
還是能為急診爭回臉面?
“呵,顧北亮,終于敢露頭了么?”
張明一如既往的強勢,直接譏笑道。
聽到這里,門外的人群一陣嘩然,
顧北亮與周雄這種半路領導不同,在急診全體醫(yī)護人員心中:他就是神,他就是信仰。
沒有他,急診熬不過兩年前的災難;沒有他,急診的醫(yī)護人員不會享受到現(xiàn)在的待遇。
放眼整個蘭市,仁心急診醫(yī)護人員的薪資與福利絕對是最好的。
而這一切,都源自那個男人的功勞。
如今,張明當眾折辱他們的信仰,一個一個都表現(xiàn)得很憤怒。
周鑫鑫站在人群之中,最能感受得到大家情緒的變化,也正因為這樣,他比任何時候都要震驚。
他不是剛進醫(yī)院的雛兒,他曾在家鄉(xiāng)醫(yī)院里待過兩年,而那兩年,打破了他對醫(yī)生的所有幻想。
醫(yī)院對病人來說,是救死扶傷,是圣潔的,是高尚的,但對深處其中的工作人員來說,醫(yī)院和其他社會機構(gòu)沒什么不同。
競爭,有明有暗,有幫助也有惡意。
大家爭著,搶著,只為了一個位子!
哪有什么真心實意,都是只想著自己!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能在醫(yī)院里感受到一致的團結(jié)。
這種感覺,是大家心在一起的。
純粹,真實,令人動容。
這一刻,他突然對那位顧主任起了濃濃的好奇之心。
“不過,就眼下的情況來看,怕他也是惹不起那位爺吧!”
盡管周鑫鑫同樣不了解張明,但就對方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來看,絕對是在仁心可以橫著走的人物。
這樣的存在,一個醫(yī)院里又能有幾個呢?
周鑫鑫很不看好顧北亮。
也許是為了印證周鑫鑫的想法,顧北亮很配合的開口了。
然而,顧北亮接下來的話,卻驚住了所有人!
“菊花張,在我大急診,你有什么可豪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