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下,曹操緩緩道出了自己的計策:
“上策,老師與邊、韓二賊言和罷兵,我助老師收了那董卓兵權(quán),咱們調(diào)轉(zhuǎn)馬頭,直撲洛陽。我有‘青英薈’一幫棟梁之才在內(nèi)接應(yīng),如此一戰(zhàn)而滅諸宦,從此玉宇澄清,中興大漢,然后派一偏將可滅西涼叛匪?!?p> 皇甫嵩愁眉不展,連連搖頭。
曹操繼續(xù)道出中策:“還有一策。只要老師修書一封,言辭懇切,我連夜帶回雒陽,送與大將軍何進。當今朝中內(nèi)外,唯有何進以外戚之貴自成一黨,能與十常侍抗衡。如果大將軍出面,老師或有一線希望?!?p> 皇甫嵩聽到“何進”大名,嗤鼻一笑:“我豈能依附殺豬屠狗之輩……”
曹操無奈,只得說出第三策:“或者可以效仿救陸康之先例,委屈老師隨我只身返回雒陽,當面向天子秉明忠心,我與一干純臣摯友發(fā)動士子共同上書為老師陳情,或許可以令天子收回成命。”
皇甫嵩呵呵一笑:“你們哪里是陳情,明明是逼宮。我早有聽聞你們營救陸康之事,但是此法可一不可再,否賊天子威嚴何在?大漢國威何在?”
曹操還要建言,只見皇甫嵩似乎已經(jīng)下定決策,起身道:“人生在世,嵩自覺不是權(quán)臣逆賊,不是附佞小人,更不是賣直之輩。天子詔書一日不至,我就一日是三軍統(tǒng)帥,就要堅守前線。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如果天子要怪罪我,我自當學陸康監(jiān)車入雒,親自向天子秉明心跡。孟德你現(xiàn)在是濟南國相,要將保護濟南百姓作為重中之重,切不可因私廢公,為我做出出格之事!”
曹操聽皇甫嵩竟然如此迂腐,激憤言道:“老師是國之大才,怎能如此愚忠?十常侍擺明了欲殺君而后快,留得此有用之身,將來報效天子,才是大忠大仁大義!”
“笑話!天下何人不自認國士無雙?若人人似你這般任性而為,要漢律何用?!天子拔擢,我是臣,天子非罪,我亦是臣。臣道恒常,唯忠君二字。孟德休要再言,速速回京,沉浮榮辱,我自當之!”
見皇甫嵩如此固執(zhí),曹操明白多說無益,只能無奈告辭。
見曹操離去,皇甫嵩思慮起陣前之事,長嘆一聲,點燈伏案,提筆寫到:
“仲穎賢弟,愚兄蒙詔,回京面圣。軍中之事,盡付之于君……”
兩日后,朝廷的詔書和廷尉一起抵達軍中。詔書內(nèi)容果然和曹操所說一致,要將皇甫嵩押回雒陽廷尉問罪。盡管眾將想要阻攔,但皇甫嵩慨然步入監(jiān)車,未做任何抵抗。臨行前,他將一卷竹書交于董卓,并囑咐董卓好生帶兵,切勿冒進,書中所載盡是自己連日籌劃,或許對破賊有利。
董卓則一改往日桀驁不訓的態(tài)度,在眾將面前痛痛快快演了一出同袍情深的苦情戲,將不少皇甫嵩舊將感動的熱淚盈眶。
皇甫嵩監(jiān)車尚未入雒,新任統(tǒng)帥的人選就成了朝廷熱議的話題。有的推薦董卓由副轉(zhuǎn)正,繼續(xù)統(tǒng)兵的。有的建議由大將軍何進帶兵出征,有的建議讓陳王劉寵帶兵出征,還有的干脆建議讓天子劉宏御駕親征,說是“天子守皇陵,君王保社稷”。更有人提議讓中常侍趙忠代君出征……
眼看叛賊就要攻克長安,進逼雒陽,這次選帥責任重大,張讓不敢擅專,直接講皮球提給了天子劉宏。
也許是皇陵重地真的觸動了天子的神經(jīng),劉宏就此事破例的召集親信忠臣,舉行了一次朝會。
多日不見朝臣的天子斜靠在檀木雕花的龍脊靠背上,頂著極重的黑眼圈,望著表情嚴肅的重臣們,清了清嗓,開口道:
“說說吧,誰能去前線帶兵?”
眾人全都盯著地面,誰也不肯抬頭接話。
這樣的場面令天子有些惱怒:
“叛賊都打到長安了,你們還不說話嗎?難道真要指著朕這個天子上陣殺敵不成?”
天子一怒,眾人知道,御駕親征是不可能了。
張讓率先打破僵局:“茲事體大,臣看非得大將軍統(tǒng)兵不可?!?p> 劉宏瞥了一眼何進。
大將軍何進連頭都不抬,悠悠的說:“臣前日騎馬,不慎摔斷了右腳,騎不得馬,形狀鄙陋,上陣殺敵,恐怕辱沒了軍心?!闭f著,大將軍竟然特地露出了自己纏滿麻布的右腳。
張讓追著說:“你是主帥,不用你騎馬上陣!”
何進明白,張讓這是想借機把自己擠出朝堂,橫著臉說道:“虧你還以滅黃巾封侯。當主帥的查看地形?不臨陣指揮?不操練將士?連路都走不了,難不成你背我?”
滿朝文武哪個敢與張讓這樣說話,氣得張讓牙根直癢癢,可是礙著天子的面子,他不便對何進有什么微詞。
天子接著問道:“崔司徒,你呢?”
沉默不語的崔烈見天子點到自己,連忙擺手:“臣是司徒,掌民政軍計,為大軍調(diào)配糧草可以,上陣打仗恐怕惹人笑話……”
劉宏喝道:“誰說讓你去了,朕是問你推薦誰去!”
崔烈被這一聲龍吟嚇得一哆嗦,眼珠一轉(zhuǎn),說道:“陳王劉寵,國家宗室,通曉兵略,堪當大任。”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要知道劉寵作為宗室,弓馬嫻熟,在鎮(zhèn)壓穎川黃巾時立下了卓然戰(zhàn)功,的確具有軍事才能。士族清流極度看好這位宗室藩王,希望他能擔負起中興漢室的重任。但是從帝王的角度說,每一個具有軍事才能的宗室,都是一個潛在的逆臣,除非是自己的兒子,否則能不用,盡量不用。
劉宏聽到崔烈的推薦,語帶嘲笑的說道:“崔司徒不愧是只知銅錢,不知政事。陳王閉門反思的禁令還在,怎么去三秦帶兵?”
崔烈連連稱罪,閉上了嘴巴。
士族爭權(quán),看來遠遠不是時候。
天子突然問道身邊的趙忠:“趙阿母,聽說有人建議你去統(tǒng)帥十萬人馬,你可愿意?”
趙忠是十常侍之一,虛榮好財,聽到天子打算讓他帶兵出征,心想這是何等榮耀之事,竟然笑著點頭,剛要謝恩,只聽張讓一聲沉重的咳嗽聲傳來,再一看眼神,擠眉弄眼,擺明了讓自己拒絕,便無奈的說道:
“陛下說笑了,老臣只知道伺候好陛下,不知道怎么伺候三軍……”
天子滿意的一笑,似乎剛剛的問話只是一場試探。
蹇碩此時瞅準機會,插嘴道:“中郎將董卓知兵善戰(zhàn),通曉胡情,不妨讓其接任主帥,也能保持三軍將令?!?p> 所有人都知道,董卓本來因為征討張角不利被罷官,是靠買通蹇碩才重新當上了皇甫嵩的副官。眼下蹇碩是想扶持董卓上位,從而增強在軍中的話語權(quán),在與張讓的角力中扳回一局。
張讓似乎被蹇碩的插嘴打醒,一改推卸的態(tài)度,連忙打斷:“我當是誰呢。董卓是皇甫嵩副將,大軍久攻不克,那董卓本來也該問罪,讓他戴罪立功已經(jīng)是天子法外開恩了,怎么能讓他當主將!”
張讓說完,見天子沒有接話,感覺似乎將董卓扶正在圣心中是一個可以接受的選項。為了防止蹇碩奪權(quán),張讓靈機一動,繼續(xù)說道:
“陛下,司空張溫,飽讀兵書,通曉戰(zhàn)陣,臣舉薦其帶兵出征?!?p> 張溫也十分配合,朗聲說道:
“臣張溫愿為陛下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