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她裹著那已經(jīng)有點舊的棉被縮在角落。
醒來已經(jīng)有一會了,頭還昏昏沉沉的。
這是她的房間,屋里的擺設(shè)都沒有變過。她沒有什么丫鬟伺候,什么事向來都是親力親為。
謝希楠記得剛才自己還在刑場。甚至也已經(jīng)感覺到了那劊子手手里的刀,那冰涼的刀刃。
她不禁瑟縮了一下脖子。
窗外被白雪蓋著,可以看到正值嚴冬。
有幾支臘梅伸在窗外,似乎是想探進來。那支支芽芽紅色的花蕾上面還覆蓋著星星點點白雪,看著異??蓯塾懴?p> 起身慢慢走到窗邊,入眼的即是大片的白色。裹著那冬青,卻又裹不住那冬青。
謝希楠眼眶驀的就紅了。
搭在窗臺上的手握的非常緊。
她能感覺到那冬天里的絲絲涼意。
臘梅上的雪化了,變成水,一滴一滴落到她已經(jīng)凍得有點發(fā)紅的手背上。
顫抖的拿起銅鏡。鏡子里的人五官還沒張開,卻難掩那在冬天里這絕妙的美色。
她看著自己的臉,慢慢回憶著,這約莫是她14歲的臉。
她回來了。。。
謝希楠回來了。
她重重跪下,眼眶發(fā)著紅,像一頭發(fā)狠的小獸,周身卻縈繞著巨大的蒼涼。
感謝上蒼憐憫。
感謝上天憐我謝希楠,愛我謝希楠。
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院上房檐上啪的滑落下來一片雪,使著這片寂靜的雪天更顯寂靜。
柳如玉。。謝疏從。。。
她在心底狠狠咀嚼這兩個名字,似要把這兩個名字揉碎了刻進骨子里。
上一世他們根本就沒想過放過自己的母親
可憐那好幾十口人,在大火里嚎叫痛苦翻滾。
可憐自己的母親,說要回家,結(jié)果走上了一條再也回不了家的路,
可恨自己,用這雙手親自背負了那么多人命,用這雙手親手燒死了自己的母親?。。?p> 她恨啊。
這一世她定要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生為謝希楠,生為謝疏從的女兒她選擇不得。
那只能讓那些,欠我的,欺我的,通通還我!
……
屋里的炭盆里面的炭少的可憐,在這冰天雪地里燃不起一點火星和溫度。
但是這個冬天有個火盆還是極好的,在別院里被遺忘的她們還不至于在冬天被凍死。
能透過窗戶看到縱云在房間里繡著一副鴛鴦戲水圖,水碧在外面掃著雪,時不時往手里哈一口氣。
院子里的臘梅樹開的正好,支支芽芽穿過那些廊下的冰條子,延伸到謝希楠窗口。
這場景非常熟悉,這場景她看過千回百回。
到今時今日,反到又讓她濕了眼眶。
“小姐你怎么穿這么少,這冰天雪地里再凍壞了身體!”
水碧看著她這副樣子,急急把她扶進屋里去
謝希楠撐著小姑娘的手,攥的緊緊的,那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細滑,甚至還有些凍瘡。
明明前不久也是這么攥著她的手,看她在自己懷里一點一點消逝,那本來圓潤可愛的臉龐,到那時卻已經(jīng)面目全非。
她面上不顯,內(nèi)心卻已翻起驚濤巨浪。
縱云看到她過來招了手讓她到旁邊坐著,握著她的手,又找了一條毯子來給她蓋了上
房間里沒有任何東西,冷冷清清,就只有在一側(cè)插在瓶里的臘梅枝條正在抽芽,看著屋里有了點顏色。
她不敢去看縱云,卻下意識的把自己往縱云懷里靠了一靠
悶悶道“我做了一個噩夢。。娘。。我害怕。?!?p> 縱云卻是略帶驚訝,自己的女兒外人不知道,她自己卻清清楚楚。
那性子又倔又烈。平日里哪會說這種話。
倒是緊緊看了兩眼,攬了過來,卻是輕輕拍著后背,也不再講話。
謝希楠終于抑制不住
那滿腔的情緒噴涌而出。臉埋在縱云的肩頭上大聲嗚咽著。
水碧似有些被嚇到,急急給謝希楠順著后背。
她家小姐才14歲,卻從來沒有這樣子哭過,就算以前被打的奄奄一息,也不見一絲眼淚。
14歲的女孩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是卻哭的比任何一個瞬間還要心碎。
那眼淚卻異常悲愴,溢出一身的孤寂寒涼,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水碧眼眶也紅了,卻不知該如何去勸慰,只輕輕喚一聲
“小姐。。?!?p> 縱云抱著謝希楠,她能感覺到那眼淚打濕自己的肩膀,熱熱的,卻仿佛燙到自己心里。
她的女兒何時這么哭過。
懷里那小小的人兒身形單薄,那臉像極了自己。那性子卻又極不像自己。
如太陽一般烈,卻也如太陽一般耀眼。
她的女兒,不該只是在這一方小院里靠著裝傻充楞過活。
終究還是自己沒本事。
終究還是拉著自己的女兒跟著自己受苦。
縱云手臂收的緊緊的,本身偏瘦弱的肩膀卻沒多少力氣。
“楠楠,對不起,是娘沒本事。?!?p> 懷里的人卻沒有停止哭泣,甚至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出聲。
她又讓這個女人
自責道歉了。
…
把自己收拾好一番,謝希楠整理好現(xiàn)在的時間線
是她14歲那年的那個冬天,這一年,謝疏從在外經(jīng)商的嫡長子謝鈺回來,謝家大擺宴席。謝疏從非常高興,連著對下人的賞賜都多了很多。當然謝希楠一家還是被遺忘的一家。
但是好像就是在這個冬天,卻突然有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導致整個謝家局勢大亂,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縱云都有聽說。
謝鈺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來二月有余,府里上下喜氣洋洋,都在傳謝家大公子仁慈大方,繼承謝疏從衣缽有望,可能就是這兩年的事。
聽到此謝希楠只冷冷一笑,謝疏從好色,家里抬了十個姨娘,雜七雜八的通房丫頭幾乎數(shù)不清。
縱云以前受寵的時候人都稱她云姨娘,當然現(xiàn)在府里可能連還有個云姨娘的都知道的不多了。
謝疏從獨寵嫡子嫡女,嫡長子謝鈺,嫡長女謝月喬,嫡次子謝飛。
如果不出那件事,謝疏從肯定會把謝家傳給謝鈺,到時候肯定是謝鈺在謝家只手遮天。
但。。。
她邁出院子,面上一片清明,絲毫不見那癡傻模樣。
謝家財力雄厚,整個院子裝潢的處處透著精致,她走在大理石鋪嵌的回廊,兩側(cè)是一片竹林,此刻因為下了一場大雪,倒是另有一番風情。整個院子安排的但是曲幽通暢,頗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感覺。
回廊兩邊一些丫鬟,看到謝希楠卻并沒有行禮,竊竊私語,眼神無一不透露這鄙夷。
雖然頂著個謝府四小姐的名頭,可是她到底是個傻得,平時也不受寵。
一年四季就那幾件衣服,有的還打了補丁,說她是個小姐,倒還真不像個小姐,說她像個丫頭,但是那張臉卻有讓人忽視不了。
“明明是個傻得,還長了這么一張狐媚子臉。?!?p> “你沒聽說過嗎,她娘就是青樓里出身的。。”
“長得就是個青樓女子模樣,骨子里偷著一股騷。?!?p> 四周那兩個丫頭說話聲音絲毫不避諱謝希楠,聲音越來越大。
謝希楠冷冷聽著,看向那倆正在說話的丫頭,眸子里閃出一道暗光。
眨了眨眼把那點情緒收下去,快步走出去。
“果真是個傻得。?!?p> “這謝家有這么一個青樓女子生出的傻小姐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p> “……”
殊不知背對著她們的謝希楠嘴角正冷冷勾著,半闔的眼睛,卻又是一種別樣風情。
前世自己最聽不得這種話,但是每次只要自己一出院子,偏又聽的最多。導致后來自己在院子里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生生把自己養(yǎng)成了井底之蛙。
現(xiàn)在想想,自己再不濟也是個小姐,這些下人如此放肆,大約也是得了方氏和謝月喬的旨意罷了。
那上一世翻涌的情緒時至今日已經(jīng)沒有了,現(xiàn)在這內(nèi)心只剩一攤死水,心底激不起來一絲漣漪。
但是。。
她隱晦的看了一眼那兩個丫頭。
妄議主子本身就是不行的。
不知道你們是誰的人,那我便替你們主子好好教訓一下你們這以下犯上的毛病。
彩姨娘原名叫黃彩衣,住的院子叫華蘭院。這彩姨娘是左相送給謝疏從的,黃彩衣是黃家某一房小妾生的,黃家到底也是個官宦人家,雖然做的官不大,但是這黃彩衣多多少少占了個官家小姐的名頭,引得謝疏從一陣膨脹,寵愛高居不下。
最近這彩姨娘是風頭正盛,前世她是沒見過這個彩姨娘的。
只是后面那個事鬧太大,讓人不聽說都不行。
前世臨近過年的時候府里一派喜氣,可是偏偏就在這時候這彩姨娘和謝家嫡長子私通的消息卻傳了出來,一開始謝疏從肯定是不信的。
但是直到這倆人被捉奸在床,謝疏從這才相信外面的謠傳,一瞬間氣的是吹胡子瞪眼。
一邊是自己寵愛的姨娘,一邊是自己最心愛的兒子。
嫡出的兒子肯定是不能動,且這嫡出的兒子還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最后只草草處置了這彩姨娘,亂棍打死以后這尸體直接一卷涼席扔到河里去了。
但是后來謝鈺也越來越不得謝疏從重用,前世她死的時候,謝飛已經(jīng)在謝疏從的示意下開始學習怎么治理謝家了。
這彩姨娘說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謝希楠闔了闔眼,把眼里那點小心思藏了起來。
整個院落修落的非常精致,連偏房門前那石桌都不是凡品,足以看出這里的主人受寵之深。
謝希楠就站在門前,等著丫鬟通報回來。
眸子里的光閃了又閃,最后還是安靜的垂下頭,一副乖巧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