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莫問卿心
上官蠻兒伏在他的肩上,想到自被強硬賜婚以來的種種不如意,所有的酸楚委屈此刻都漫了上來,像個孩子一樣伏在他寬闊的肩上嚎啕大哭,一邊哭還一邊控訴。
“你欺負(fù)我!你們都欺負(fù)我!”
“父皇說我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卻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我嫁到這么遠(yuǎn)?!?p> “明明是你在和親宴上納了兩個妾室來羞辱我,卻來怪我沒有真情實意?!?p> “你自己左右逢源,卻強求我對你癡心一片,你欺負(fù)人!”
“你們都欺負(fù)我,父皇欺負(fù)我,你也欺負(fù)我!”
西野云驥被她哭得滿心慌亂,只得不住地安撫她,又不住地道歉。
哭得傷情之時,她竟然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頸之上,他也不躲閃,任由她的牙齒刺破他的肌膚。
酸澀的血腥氣息溢滿了她的口齒,她慌忙松開了口,看著他血肉模糊的傷口面有不忍,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屋里,抱著柔軟的絲枕兀自流淚。
方才還在傷春悲秋,哀嘆身如浮萍不由己的小姑娘,此時卻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孩子,抱著絲枕自顧自的抽噎,一臉的眼淚鼻涕也不肯擦一把。
自知做錯了事的西野云驥跟了進(jìn)去,半跪在她身側(cè),捏著帕子細(xì)細(xì)地替她擦拭臉上的涕淚。
她也不躲閃,鼓著兩腮像只河豚一般抽噎,偶爾被他擦得痛了,就用眼角斜他,他自然就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放輕了力道。
兩雙微潤的眸對望了許久,最后還是他可憐兮兮的拉著她的袖子,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些纏綿的話哄她。
“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了。在和親宴上納了兩個妾,真的只是逢場作戲罷了。待過些日子,我就尋個時機將她們送出府去?!?p> “等回頭你心情好的時候,我再把個中緣由細(xì)細(xì)說給你聽?!?p> “以后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不會阻止你,你不想做的,我也不會逼你,你說的什么國家大任就交給我,我一個人替你都扛下來。”
蠻兒委屈巴巴的望著他,琉璃眸像星辰般亮閃閃的,小心翼翼的問道:“真的嗎?那要是我不想做這個太子妃也可以嗎?”
若是注定年華短暫,能夠隨心所欲的過一段閑散時光也是好的。
西野云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卻避開她的目光,聲音低緩:“你若是不愿意做這個太子妃我也依你,待朝局穩(wěn)定,我便將這西尚托付給他人,帶你離開,只一條,我不許你離開我,好嗎?”
她眸色一凜,畢竟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這般動聽的情話,若說內(nèi)心毫無波瀾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此生,卻實在擔(dān)不起這般深情。
目光下沉,扁了扁小嘴,卻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我要吃牛肉面?!?p> “???哦,好,好,我這就讓人去做?!?p> 西野云驥錯愕,卻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忙不迭的答應(yīng)著小跑出去,不一會兒就端回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顧不上面碗還滾燙,也顧不上手心的灼熱,急忙端到她面前。
“來,吃吧,慢點兒,燙。”
蠻兒呆呆地接過他遞過來的竹筷吃起來,就由著他這般端著面碗,還替她吹涼了夾起來的面,直到一大碗面見了底,這才破涕為笑。
西野云驥見她終于笑了,七上八下的心終于安穩(wěn)了些,將面碗放在炕幾上,掖著袖子的一角替她擦干凈嘴邊的油花。
蠻兒偷偷瞥他,沒想到這般放浪形骸的粗狂之人竟然有這般溫柔的一面,這算什么?鐵漢柔情嗎?
嘴角不自覺的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他看著她的笑顏也咧開了嘴唇,兩個人像是爭吵后和好的孩童一般,看著對方傻笑不止。
院里的海棠花花期已至,絲蕊垂垂,嬌艷欲滴。
東風(fēng)催露千嬌面,欲綻紅深開處淺。
這一夜,蠻兒破天荒和他同席而眠,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氣息很是好聞,連悶熱的夏夜都好像涼爽了許多。
蠻兒背對著他躺著,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外頭似乎下起了雨,雨打花葉縈繞在夜色里,倒有幾分悅耳。
本以為能一夜好眠,沒想到卻再一次被那個夢驚醒,滿眼都是血色和火光,那一抹艷紅的九鳳鎏金朝服綻開的凄美姿態(tài)印在她眸中久久不散。
闔上眼眸平復(fù)下情緒,眸中的淚意褪去,方才再次睜眼,一側(cè)身卻看見熟睡的西野云驥,睡前與他爭執(zhí)的一幕在腦海中回映。
有點霸道,還有點情深,還有點招人喜歡。只是以后該怎樣再和他相處,倒是讓她頗為為難。
自婚后他一直對她千依百順,以至于她一直沉浸在他軟弱可欺、沒心沒肺的錯覺里,卻忘記了他的身份,權(quán)傾朝野的西尚儲君,年少成名的戰(zhàn)神,怎么可能是在她眼前那般不著調(diào)又慫包的個性,或者說,怎么可能僅僅是那個樣子。
其實如果她認(rèn)真審視過他,在他毫不留情的處置鳳若曦的時候,在他三言兩語就把上官婉的氣焰熄的無影無蹤的時候,她就該察覺的,盡管都是極小的事情,但他處事的從容和果決卻是藏不住的。
這樣的人卻這般由著她三番兩次的挑釁欺壓,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他有意縱容罷了,只是這縱容的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就目前看來似乎是一種偏愛,這份偏愛不知從何而起,但似乎頗為熾熱濃烈。
她其實并不喜歡揣測人心,但她自幼在宮廷長大,向來很清楚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陰暗面,也向來樂于陪著他們唱戲。
人生如戲,全憑演技,便是她自己,又能說這個隨性又有些任性的刁蠻小公主的面目,就是完全真實的自己嗎?其實也不盡然,但如果生活一直這樣波瀾不驚,她就會一直是這個樣子,因為這才是最舒服的姿態(tài)。
蠻兒不耐煩的蹬掉了薄被,側(cè)過身看向邊塌上挺括俊朗的睡顏,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自己身邊打轉(zhuǎn),偶爾有些親密的舉止,甚至同床共枕,自己似乎也沒有如何反感。
難道,自己也對他有了情意?真是令人頭疼!
鐘漏上的指針又轉(zhuǎn)了幾許,方才還翻來覆去的小丫頭已經(jīng)再次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西野云驥睜開假寐已久的雙眸,看著身側(cè)熟睡的軟玉生香,突然傾過身子,在她的眉梢印上一個淺淺的吻,方才躺了回去,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