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友新銷聲匿跡的半年里,張秉澤幾乎每天都要到她家樓下呆上一會兒,那扇窗戶總是黑漆漆的不給他一丁點希望。然而這天那塊令他傷心欲絕的方形窗戶竟然亮起了燈光,他一陣慌亂氣喘吁吁地跑到沈友新家門口,顫巍巍的手按響門鈴。
開門的人是袁茵,他眼里的火苗瞬間熄滅。
袁茵在屋里看清來人是張秉澤后大吃一驚。人心都是肉長的,要不是她當初那么熱心腸幫他追求沈友新,他或許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痛苦,或多或少他的悲劇她是有責任的。
“你還想隱瞞到什么時候?”張秉澤清瘦憔悴了了許多,這是半年之后袁茵見到他的第一反應。被抓了現(xiàn)行,袁茵再想隱瞞是不可能了:“我是來給家里的花花草草澆水的?!?p> “可以不說號碼,你告訴我地址?!彼曇舻统?,向她保證:“我不會去打擾她,只想看看她現(xiàn)在……”
“可是我答應過友新不告訴你的,你也不希望她身邊有個不守信用的朋友吧?!?p> 張秉澤的束手無策和掙扎袁茵盡數(shù)看在眼里:“難道你每天都來沈友新家嗎?”這是袁茵第一次晚上來就被他撞見了,她不相信是巧合。
“如果告訴你是的,你會因為同情我告訴我她的地址嗎?”男人總是急于想知道讓他傷心的事。
告訴他沈友新的行蹤也好,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沒救了。袁茵長嘆了口氣。
“她最近和韓珹在西湖寫生?!?p> 張秉澤已經預料到沈友新和韓珹復合了,讓他心痛的是那兩個人竟然跑到他初見她的那座城市去了?!斑@半年時間他(她)們一直在杭州嗎?”他痛苦萬分地問。袁茵又深深地嘆了口氣,有些憐憫面前的男人。她將沈友新這半年的大致行蹤和盤托出。她在敦煌呆了一個月,又去佛羅倫薩呆了一個月,兩個月后和韓珹去的杭州。
他皺著眉:“她一個人去的敦煌和佛羅倫薩嗎?”
袁茵點點頭:“是的,她一個人去的。你知道的……她已經不是我們在杭州初見的時候那樣脆弱了?!?p> 張秉澤在決定去找沈友新之前從網上認識了一個女孩,眉眼之間和沈友新有幾分相似。他一點都不喜歡她,兩個人很快奔現(xiàn)見面?!澳氵@么優(yōu)秀怎么會沒有女朋友?”女生不解。
“遇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沒那么容易。”他有點同情眼前的女孩。他提議兩個人有時間的話一起去西湖游玩,“不是說旅行可以讓兩個人更加了解彼此嗎?”
女生心動了,這意味著張秉澤對她有意思。張秉澤提出所有的花費都由他負責,酒店訂的是兩個單人間。一切都剛剛好,兩人到了酒店吃過午飯,張秉澤提議到西湖散步。從西湖南岸的雷峰塔一路向北走著,途經蘇堤、三潭映月等蜚聲中外的景觀。
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
“真的就像在仙境中,要是能在這附近生活該是多么幸福啊?!迸熘鴱埍鼭傻母觳哺锌?。張秉澤無心欣賞美景,一門心思都在尋找半年未見的人,他懷著期待和恐懼的心情張望著。翠色掩映中,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她身邊沒有其他人。一步一步靠近她,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那邊有畫肖像的,我們也去畫一張留個紀念吧?!睆埍鼭芍钢钕碌囊蝗寒嫾医o女孩看。
“好呀好呀,我還從來沒有畫過呢?”
沈友新面前有兩張畫架,畫架周圍擺著一幅幅雅致的水彩畫還有寥寥幾幅人物肖像。她正坐在那里望著煙雨迷蒙的湖光山色,手里拿著一本書。張秉澤徑直朝她走去,她終于看清來人,驚得從位子上站起來。謝雨喬看了看沈友新面前的畫又看了看周圍幾位畫家的畫,好像這位女畫家畫的風景要好看一點。
張秉澤看著一幅幅陌生的面孔躍然紙上,不知道哪些是她畫的哪些是韓珹畫的。他又想起自己那張被撕碎的、躺在垃圾桶里的肖像畫,他嫉妒且心酸。
謝雨喬挨著張秉澤坐下,沈友新開始作畫。
“小姐姐,你自己一個人在這畫畫呀?”謝雨喬僵著身體,和沈友新攀談起來。
“我男朋友回去做飯了?!彼鸬?。
“好羨慕你們呀,可以生活在這么美的地方。你們是本地人嗎?”
“我們是在這邊寫生的,不是本地人?!鄙蛴研卵酃忾W爍,仿佛每一個問題都是從張秉澤嘴里說出來的。
他仔細聆聽著,目光一秒都沒有離開她。張秉澤竭盡全力想從她臉上搜尋到一些他日日夜夜期盼的微表情。他想從她臉上看到后悔、看到歉意、看到一點點愛戀和一點點無奈。然而她的臉如此平靜,那張臉是幸福的,正是他一直希望看到的。他希望她為他傷心又希望她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幸福地生活著。張秉澤灼熱的目光終于暗淡下去,身邊的女生把頭靠在他的左肩。
“什么字都可以寫的吧?”他看著她的臉,一縷碎發(fā)散落在她臉龐,她伸出蔥白的手指將頭發(fā)順到耳后。沈友新局促地抬起頭,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男朋友問你,畫上寫什么字都可以吧?”女生重復了一遍。
“當然可以?!碑嬜饕呀咏猜?。
“親愛的你說我們寫什么好呢?要抓緊時間了,音樂噴泉馬上就要開始了,我還想占個位子坐下看呢?!迸鲋鴭?。
沈友新聽到那聲親愛的心里五味雜陳,手指懸在半空。
“阿黃?!睆埍鼭裳劾锝K于流露出光彩。
“什么阿黃?”這個答案顯然出乎女生的意料,沈友新剎時呆住了。
“什么嘛,阿黃和西湖的風景一點都不搭?。俊迸鷵u晃著張秉澤的胳膊撒嬌抗議。
張秉澤僵持著不言語。
“女士您叫什么名字?”沈友新打破尷尬的氛圍。
“好了好了,真是的。你在我旁邊寫小喬吧?!迸苈斆鞯赝讌f(xié)了,“大喬小喬的喬?!?p> 張秉澤左手拎著那卷畫,右手撐著雨傘,女生親昵地挽著他的右臂,兩個人一起走進漫無邊際的雨霧中。張秉澤沒有回頭,明明愛人在背后離他越來越遠,他卻在蒼茫暮色中看見了前方的燈塔。
看完音樂噴泉回到酒店,張秉澤接到醫(yī)院打來的電話。A城爆發(fā)不明原因流感,醫(yī)院接到上級指示動員所有職工踴躍報名去前線支援?!靶?,雖然是希望黨員起到帶頭作用,但是醫(yī)院領導和我的原則都是自愿,絕不強求?!笨浦魅蜗Р牛绕涫沁@么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人。
“我想好了主任,我會注意保護好自己的。困難當頭,總要有人頂上去?!睆埍鼭珊敛华q豫報了名,訂好車票,第二天就和謝雨喬回城。
車上他跟她坦白一切:“我這么做卑鄙至極,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對不起。”盡管謝雨喬沒對網戀抱太大希望,但是被人利用的感覺還是惹的她周身噴火:“既然一開始就存心利用我,為什么不繼續(xù)裝下去!”她已經有點喜歡上他了。
張秉澤無話可說,他心里自始至終只有沈友新一個愛人。從前如此,現(xiàn)在如此,余生都將如此。“對不起?!彼贸瞿菑埨L有兩人合照的畫像將其一分為二,把女生那一半肖像遞給謝雨喬,多么殘忍無情的舉動。謝雨喬接過自己那一半畫像三下五除二撕拉揉作一團狠狠擲在張秉澤臉上:“人渣,算我瞎了眼!”張秉澤將紙團從地上撿起放回桌上,把自己的那半張小心翼翼地重新卷起來,離開座位去了餐車。
那幅畫后來就裝在他去A城的行李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