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氣不太好,天空陰沉沉的,感覺馬上就要下大雨的樣子。奶奶好幾次想去學(xué)校送傘,又怕在路上錯過自己的孫女,所以在家里進進出出好幾次。
沒過多久,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學(xué)校這邊,顧念看著外面的大雨也很焦急,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晚自習(xí)了,大雨還在下。不湊巧的是,今天那個男生因為生病沒有來上課,顧念本來是想冒雨回家的,可是雨實在是太大了,所以她選擇在學(xué)校旁邊的小超市里稍微坐一會,順便整理一下今天晚上老師新課的筆記,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如果再不走,末班車恐怕就要沒了,她飛速的收拾好東西,冒雨沖出小超市。
奶奶在家早就坐立不安了!她看著外面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她焦慮的走到門外去看自己孫女,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顧念回來的身影。
老太太固執(zhí)的站在路邊守候著,想象著孫女會和上次一樣,很快的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直到她衣服褲子全都淋濕了,也沒有看見顧念的身影。
老太太根本不管自己的衣褲已經(jīng)全濕,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大雨中朦朦朧朧的大路,怎么還是不見顧念回來???這孩子該不會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吧?
眼看馬上就沒有末班車了,老太太再也顧不上了,她拖著在大雨中已經(jīng)站到快要沒有知覺的下肢,顫顫巍巍的扶著墻,好半天她才走到公交車站。奶奶咬著牙,杵著自己麻木的腿哆哆嗦嗦的爬上公交車,司機看到老太太上車特別費勁,還好心的從駕駛座上站起來扶她上車,等她坐穩(wěn)后,公交車司機才啟動車子往顧念學(xué)校方向駛?cè)ァ?p> 顧念在路邊一直等著公交車,這個時候路對面的最后一張末班車終于來了。公交車上的燈是亮著的,顧念看見公交車司機扶著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太太下車,老太太似乎是腿疼,她下來都沒有及時打傘,任憑大雨淋著她,她身體靠著墻,好半天才顫悠悠的撐開傘。
盡管在大雨中,視線幾乎是模糊的,顧念還是認出來了,那是她最親愛的奶奶。那么大的雨,奶奶怎么來了?看到奶奶此刻正被雨淋,她心疼死了!隔著一條大路使勁的大喊起來,可是雨太大了,奶奶又耳背,無論顧念喊得有多么大聲,奶奶就是聽不到。
奶奶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墻邊好一會兒,最后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邁開雙腿開始慢悠悠的向前走。
眼看奶奶就要離開車站往學(xué)校的方向走去了,站在路對面的顧念急了,她直接沖到路中間隔離欄那里,隔離欄很高,顧念一時半會沒有辦法翻過去,她隔著隔離欄更加拼命的大聲呼喊著奶奶。
這個時候,在大雨中慢慢行走的奶奶,好像是心靈感應(yīng)一般突然停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去查看,又往周圍看了看,就是沒有往路的對面看,她歇了一會兒又繼續(xù)往前走。
顧念眼看到奶奶又要準(zhǔn)備離開了,她的呼喊聲更大了,她拼了命的叫喚奶奶。奶奶此時好像又聽到了有人呼喚她的聲音,她再次停下來,這次她不僅往后看了,還往大路對面看了。
在灰白一片的大雨中奶奶好像也看到顧念了,她想也不想就走出人行道,似乎是想看得清楚一些,現(xiàn)在站在路對面的女孩是不是自己的孫女顧念?也或許是她已經(jīng)認出了顧念,想快一點走到自己的孫女身邊,因為孫女沒有打傘,現(xiàn)在正在淋雨。
反正奶奶就是看也不看就直接走出了人行道,正在這時,一輛在大雨中快速行駛的小貨車由于視線模糊,加上奶奶是突然從隔壁人行道上走到大路上的,等駕駛員看到前面突然出來一個人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避讓了,就這樣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嘭”的一聲,即使是在大雨中,顧念也能很清楚的聽到撞擊的聲音。
顧念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親愛的奶奶瞬間被撞飛出很遠,然后直挺挺的躺在大雨中一動不動。
顧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應(yīng)過來的她歇斯底里的大聲哭喊了起來。整個人像發(fā)了瘋似的不管不顧的從隔離欄這邊爬了過去,隔離欄很高,顧念不知道是怎么翻過去的,她翻過去的時候整個人狠狠的摔了下來,臉朝著地砸下來,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疼,她迅速的爬起來直接沖向奶奶,也不管路上是否還有車,她的眼睛里現(xiàn)在只有奶奶。
她連滾帶爬的撲向奶奶,她跪在奶奶的身旁,奶奶的身體里正源源不斷的往外流著鮮血。此刻,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變成了鮮紅刺眼的血水流經(jīng)顧念跪著的地方然后再流走。顧念使勁的拍打著地面,濺起一陣陣的水花,血水拍得她一臉一身都是,顧念的臉剛剛在翻隔離欄桿的時候也擦破了,此刻在雨水的沖刷下,變成了細小的血水彎彎曲曲的從臉上留下來,看上去十分的滲人。
顧念后悔得要死,只希望老天爺能聽到她的吶喊,讓時間能倒退回去兩分鐘,不,哪怕是一分鐘也好。她一定會多繞一段路,然后安靜的走到奶奶面前再叫奶奶。
“天哪,怎么辦?奶奶,奶奶,您起來啊,不要睡在地上,地上這么冷啊,奶奶,您快點起來啊,念念扶您起來呀!奶奶,您快起來,您不要嚇我啊!我是您的念念啊,您醒過來看看我好不好?奶奶您快起來呀…….嗚嗚嗚……..”顧念痛哭著,大聲疾呼著奶奶,她抱著奶奶的身體,一個勁的想扶奶奶坐起來。
小貨車司機楞住了,他顯然也被嚇壞了,等他反應(yīng)過來后,他就開始不停的打電話,先叫救護車,然后再報警,再報保險公司。
等他打完電話跑過來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就是小女孩下一秒鐘馬上就要哭暈過去了,可是她還是在不停的呼叫著奶奶,好像只有通過她大聲的呼叫,她的奶奶就能夠醒過來。
叫到最后女孩的嗓子已經(jīng)喊不出聲音來了,發(fā)出了沙啞的嘶吼聲。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顧念緊緊的拉著奶奶冰冷的手,她只希望能用自己的體溫焐熱奶奶漸漸冰冷的手,奶奶的手怎么那么冰???
奶奶很快被送進了急救室,沒過多久,醫(yī)生就出來了,顧念迅速的圍過去眼淚汪汪的用期盼的眼神看著醫(yī)生,她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了。
醫(yī)生有些不忍心的看著顧念,用手扶著顧念的肩膀說:“小姑娘,你家大人呢?為什么沒有看見你家大人?”顧念搖了搖頭。
這時候走過來了一位交警,他對醫(yī)生說:“已經(jīng)通知事故傷者的女兒了,現(xiàn)在在趕過來的路上,這是傷者的孫女,她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目睹了一切”。
沒過多久,顧念的媽媽也趕來了,她跌跌撞撞的沖進急救室,拉著醫(yī)生的手說:“醫(yī)生,我媽怎么樣了?她在哪里?”
醫(yī)生嘆了一口氣,表情哀傷的說:“很抱歉,傷者年紀大了,加上這次她不僅傷到頭部,還存在內(nèi)臟大出血的情況,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
“不,不,不可能的。您搞錯了,這不是真的!您再試試看?!鳖櫮畹膵寢尷t(yī)生的手苦苦的哀求到。
此刻,站在旁邊的顧念終于用一種最奇特,最難聽的聲音哭喊了起來,她的喉嚨早就已經(jīng)像火一樣在燃燒了,刺痛難忍。其實,她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了,可是她現(xiàn)在唯有通過吶喊才能發(fā)泄出自己的痛苦,心碎,委屈,無助,悔恨………
她怪異的哭聲吸引了顧念媽媽的注意力,她轉(zhuǎn)過頭來,低頭看著這個女兒,不可置信的瞪著眼睛對交警說:“警察同志,我媽明明在家里,怎么會被車撞呢?她是在哪里被撞到的?還有,這個人為什么會在這里?”她面目猙獰的指著顧念。
交警剛把出事的地點和大概狀況說完,顧念的臉上就被媽媽狠狠的扇了一個巴掌,這個巴掌聲音如此巨大,下的力道如此之重,在場的交警和醫(yī)生都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顧念的嘴角很快就流出血來,然而這并沒有阻止顧念媽媽接下來的舉動!她像是失去理智一樣一下接一下瘋狂的暴打著顧念,反應(yīng)過來的醫(yī)生和警察急忙去拉顧念的媽媽,可是此刻的她就像是瘋了一樣,對顧念一陣拳打腳踢,每一下都用盡了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氣全部發(fā)泄在顧念的身上。她那樣的重手,不小心落在警察身上也是很疼很疼的……
她歇斯底里的大聲用最難聽的話語咒罵著顧念:“你這個殺人兇手,你為什么不去死?我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你這個殺人兇手,你為什么要把他們一個個從我身邊帶走?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這個殺人惡魔!”警察和醫(yī)生們都在大聲的嚇阻顧念媽媽,可是她還是不管不顧的用最極端的方式想置顧念于死地。
顧念也不躲閃,她木楞地接受著來自媽媽的暴打和咒罵,小小瘦瘦的身軀最后再也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終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醫(yī)生抱起她就沖進搶救室,顧念的旁邊還躺著來不及送去太平間奶奶的尸體。
顧念一直昏睡著,她因為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而且被大雨淋了很長時間,她一直高燒不退,醫(yī)生檢查,她的嗓子基本都被喊壞了,她還是個孩子啊……怎么經(jīng)得起這番折騰?
顧念的媽媽,這次是真的瘋了。
可能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她整天喃喃自語說要顧念去死,說要顧念償命,甚至還干擾醫(yī)院對顧念的救護,她惡狠狠的盯著昏迷不醒的顧念,好幾次撲上去緊緊的掐住顧念的脖子,一門心思的要她去死。
警察把她家的檔案調(diào)了出來,任何一個警察看了都忍不住搖頭嘆氣。他們只有通知顧念的舅舅盡快趕到SH市,這期間肇事司機一直在四處借錢墊付著所有的醫(yī)藥費。
司機是一個外地來滬打工的農(nóng)民工,那天他剛剛送完貨出來,就遇上這樣的事情了,他已經(jīng)把能借到錢的地方全都借遍了,可是顧念的醫(yī)療費還是補不齊,顧念本來和他沒有太大直接關(guān)系,可是他看小姑娘實在是太可伶了,就主動墊繳了一部分醫(yī)藥費,如果后面醫(yī)院再通知繳費,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神秘人交清了醫(yī)院的所有費用,還請本院的副院長親自給顧念看病和醫(yī)治喉嚨。警察都在說,小顧念這是福大命大遇到好心人了。
舅舅也從長沙趕來了上海,他幫著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顧念處理了她奶奶的后事,把奶奶火化后安葬在了顧念爸爸墓地的旁邊;又親自把他姐姐送進了精神病醫(yī)院。
萬幸的是在副院長的精心治療下,沒過幾天,顧念就醒過來了。她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又可以發(fā)聲了,雖然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
她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扯著沙啞的嗓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要奶奶,她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奶奶已經(jīng)離開她的殘酷現(xiàn)實,奶奶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唯一疼愛她的奶奶??!她已經(jīng)害死了爸爸,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再接受自己竟然又害死了奶奶!
她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撕扯著自己剛剛有些好轉(zhuǎn)的嗓子!她甚至對自己做出了過激的自殘行為!嗓子她不要了,身體她也不要了!她只想要奶奶!愛她的人一個又一個的因為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一個人還要茍延殘喘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醫(yī)生害怕了,怕她再這樣下去她的嗓子就真的報廢了,又擔(dān)心她真的會做出什么極端的行為,只好給她注射鎮(zhèn)定劑讓她沉睡過去。后來,顧念每天醒過來都只是直愣愣的看著天花板發(fā)呆,任誰來了都不說話,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經(jīng)過很長一段時間后,她終于能接受了奶奶已經(jīng)離開她了的殘酷現(xiàn)實。在某天清晨當(dāng)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終于木訥的問舅舅:“舅舅,奶奶她已經(jīng)下葬了嗎?有沒有跟她找了一間好房子,奶奶怕冷,腿腳不好,求求您給她找個大房子吧!”說著豆大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從眼里滾了下來。
舅舅看著小顧念,長嘆一口氣說:“你奶奶的后事已經(jīng)全部辦妥了,放心吧,和你爸爸在一個墓園,他們母子二人住兩隔壁,幸好你爸爸旁邊的墓地還沒有賣出去?!?p> 顧念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又痛哭起來,眼淚像小溪一樣流在枕頭上,看了讓人心疼。
沒過多久,顧念就堅持出院回家了,她不想繼續(xù)在這里浪費錢了。不論是誰出的錢,也不能再讓對方破費了,她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將來要找誰報恩?
雖然顧念還達不到出院的標(biāo)準(zhǔn),可是如果能堅持來醫(yī)院換藥的話,也是可以的。最終,副院長在顧念的苦苦哀求下,在得到顧念的保證,說她以后會按時來醫(yī)院換藥的承諾后,終于無奈的在出院通知書上簽字,她被獲準(zhǔn)出院了。
出院后,顧念先到墓園去看了爸爸和奶奶,原本鮮活的兩條生命相繼變成了兩塊黑漆漆的墓碑。顧念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她跪了好久好久,也哭了好久好久,舅舅擔(dān)心她的身體吃不消,強行把她扛在肩上帶她回家。顧念站在家里,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從此以后,就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經(jīng)濟來源。后來,在舅舅的幫助下,顧念無奈的賣了奶奶之前住的房子。因為賣得著急,所以房子售價很低,本來舅舅是建議賣現(xiàn)在她們住的這里的,這里的房子比較大,能售出一個好價錢??墒穷櫮畈煌?,這里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賣的,再苦再難她也要守住。因為這里有爸爸,奶奶和媽媽,屬于他們一家四口的記憶……
舅舅幫顧念支付了奶奶的安葬費用,又支付了媽媽在精神病院的錢,在花光了賣房子的一大半錢后,舅舅把剩下的另外一小部分錢全部交給顧念,讓她自己保管,并交代她,這筆錢自己要計劃著省著點用,至少要撐到顧念長大成人后,工作掙錢了才行。
舅舅為難的告訴顧念,他自己還有家要養(yǎng),本來他想過把顧念帶回湖南和他們一起生活的,可是舅媽堅決不同意,說他們家境本來就不寬裕,沒有能力再負擔(dān)一個人。
舅舅在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后,就回湖南去了。
從此,14歲的顧念學(xué)會了一個人的生活。日子雖然難過,可還是得一天天的過。
顧念最終順利的考取了本市最好的高中,也在這里認識了最好的朋友何嘉美。顧念憑著堅強的毅力一個人生活了這些年,這期間,她沒有亂花賣房子的錢,她自己躲過監(jiān)察部門,悄悄的找了不少零工在做,竟然也能支付她的學(xué)雜費和基本的生活費,賣房子的錢她基本都存了起來,那是賣奶奶房子的錢,她不能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