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提奧在畫廊上班,莫奈托人帶話來,約他在巴苔麗飯館吃晚餐,畢沙羅也說要一起來。
正巧,提奧也正想找莫奈,想必,他已經(jīng)看過報紙。
傍晚,文森特抱著畫,提奧拿著報紙,兩人一起沿著石子路向巴苔麗飯館走去,路邊的煤氣燈陸續(xù)被點燃起來,整個巴黎都在忙著準備晚餐,所有的建筑物都籠罩在一種溫熱的氣韻中。
巴苔麗飯館位于蒙馬特區(qū)的皮嘉爾廣場附近,經(jīng)常有藝術(shù)家在這里出沒。餐廳一共有兩個房間,每個房間擺著四五張桌子,鋪著好看的格子桌布。
飯店的老板娘巴苔麗太太會把藝術(shù)家們請進一個房間,把其他人請進另一個房間,好讓藝術(shù)家們有一個相對舒適的談話環(huán)境。
巴苔麗太太有一項本領,那就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你是不是藝術(shù)家。
提奧和文森特走進餐廳,巴苔麗太太熱情的迎上去。
“提奧先生,畢沙羅先生已經(jīng)到了?!卑吞愄疽馑麄冏哌M左邊的房子,畢沙羅和莫奈正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前聊天。
“嗨!晚上好!”提奧向他們走過去,文森特跟在他身后。
“我想,這位一定是你的哥哥吧?”莫奈一邊伸出手來跟文森特握手,一邊歪過頭問提奧。
“是的,這是我的哥哥文森特?梵高!”提奧介紹。
“您好!您是莫奈先生吧?很高興認識您!”文森特很禮貌說。
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后,兩人拉開椅子坐下。
莫奈問提奧,“看昨天的報紙了嗎?”
“這個嗎?”提奧把報紙放在桌上。
“對對,就是這個該死的路易……”莫奈恨的牙癢癢。
畢沙羅喊來巴苔麗太太,點了馬賽魚湯、紅酒燴雞、烤羊排、蔬菜沙拉和一瓶紅酒。
巴苔麗太太給四個人倒好紅酒,寫好菜單,然后她拍拍莫奈的肩膀,憋住笑,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這下莫奈不干了,“你們瞧你們瞧!全巴黎的人都在笑話我,就連飯館的老板娘都跑來笑話我,她一準是看了今天報紙!”
莫奈無心喝酒,擺弄著手上的薯條,“怎么還有紅酒,要慶祝什么?”
畢沙羅端起酒杯,沖莫奈說,“慶祝你是我們當中第一個登上報紙的,今天你和你的《日出-印象》在藝術(shù)版占了半個版面呢?你要出名了!”
“天吶,你別挖苦我了!”
“不管怎么樣,我們認為你的畫非常驚艷,非常先進。難道像學院派那樣死摳線條,把畫面涂抹得平平的,看不出任何筆觸,這樣就叫一幅好的作品嗎?”畢沙羅說。
“可不是么?興許你正在引領一種潮流,你能創(chuàng)立一個新的流派也說不定呢!”提奧說。
“新的流派?提奧你好大的口氣??!沒看到嗎,即使進了沙龍,我的畫依然是大家的笑料?!蹦慰嘈σ幌隆?p> “沙龍的畫有什么意思?千篇一律,美則美矣,沒有靈魂?!碧釆W把一塊雞肉塞進嘴里,使勁嚼著。
莫奈委屈的說“但我也確實不想被人說是用顏料管在畫布上噴射……”
“哈哈哈”
一陣笑聲之后,大家都在埋頭吃飯。
提奧想,此時,巴黎的藝術(shù)界還沒有“印象派”這個叫法,這些先鋒的藝術(shù)家各自為戰(zhàn),苦苦經(jīng)營。
目前,必須想個辦法把他們集合起來,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印象派,印象派……
不用再等了,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提奧做了一個深呼氣,鼓足勇氣說出一句令自己都佩服的話。
“我想……不如……那就叫‘印象派’吧!”
頓時,周圍死一般的寂靜,三個人都停下手中的刀叉,抬頭注視著他。
提奧感覺自己的臉騰的一下紅起來。
“印象派?你在說什么呀?”畢沙羅狐疑的問。
“咳!”
提奧清一下嗓子說,“是的!我們?yōu)槭裁床粍?chuàng)立一個新的流派呢?人家不是嘲笑咱是‘模糊的印象’嗎?那咱們就大度一點,對此欣然接受!咱們?yōu)楹尾桓纱喑姓J自己是‘印象派’呢?反正咱們也需要一個名字來闖蕩江湖!”
提奧慷慨激昂,說到“印象派”三個字的時候,他故意加重語氣。
畢沙羅和莫奈都愣住了,他們互相看看彼此,陷入了沉默。
“還有,咱們必須有點骨氣,堅定一點。不要跟學院派湊熱鬧,不要去迎合那些保守的藝術(shù)評論家,他們越攻擊我們,我們越要堅定,我們團結(jié)起來?!碧釆W看看他們,繼續(xù)義正言辭的說。
此刻,他不想當一個歷史的旁觀者,他想做一個參與者。
提奧覺得時間停住了,他感到一股力量,正順著自己的脊背向上升騰。
“是啊,為什么不呢?”畢沙羅一拍桌子,興奮的說。
苦悶了一晚上的莫奈,終于被逗笑了,“虧你想得出來提奧,不過,我還挺喜歡這種自嘲的感覺,很有腔調(diào)?!?p> 文森特一言不發(fā)的坐在那里,提奧回頭看他,他正低著頭摳指甲上的倒刺。碰到這種幾個人一起談話的場合,文森特總是表現(xiàn)的很拘束,他完全插不上嘴。
提奧用胳膊拱拱他,“嘿,文森特,你覺得怎么樣?”
“呃……我不太懂,加入‘印象派’的話,大家的畫會怎么樣?能入選沙龍嗎?”文森特傻愣愣得問,仿佛還在狀態(tài)外。
提奧笑了,“你這個呆子,我們?yōu)槭裁捶且獏⒓庸俜降纳除埬??”?p> 三個人都盯著提奧,期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yōu)槭裁捶且米约旱臒崮?,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呢?為什么非要參加那個高不可攀的沙龍,而為自己平添煩惱呢?難道我們不能辦一個‘印象派’的獨立沙龍嗎?
美術(shù)學院建立的審美規(guī)則,并不一定是唯一的審美規(guī)則。我們不應該為了入選沙龍,而刻意按照那些條條框框去創(chuàng)作。我們應該組建一個屬于自己的協(xié)會,建立自己的規(guī)則,舉辦自己的畫展?!碧釆W一字一頓,氣貫丹田。
“那誰要來參加我們的沙龍?就我們這幾個人?”畢沙羅環(huán)顧四周,提出一個新的問題。
“我們可以收集那些被‘官方沙龍’評審團淘汰的作品,那些與體制規(guī)則格格不入的作品,那些‘不太一樣’的作品?!碧釆W伸出食指,向下在桌面上點著。
“也就是說我們在收‘官方沙龍’的破爛兒?!”畢沙羅調(diào)侃。
“我的作品可不是破爛!”莫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