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提奧穿好外套，下樓準備上班。
他剛走出公寓大門，就看到郵差騎著單車來送信。
“提奧！提奧?梵高！有你的信，荷蘭寄來的！”
郵差是一位年輕小伙子，他叫住提奧，然后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從車后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封信。
提奧接過信，謝過郵差，轉(zhuǎn)身上樓。
“文森特，你快醒醒呀，家里來信了！”
提奧一邊叫醒文森特，一邊把信封撕開，在床邊坐下。
文森特揉揉眼睛，頂著雜亂的頭發(fā)，從被窩里爬起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父親的來信非常短，只寫了半頁紙。
文森特迫切的想知道信的內(nèi)容。
“信里寫了些什么？快念給我聽！”
……
“提奧，你好！
關(guān)于文森特被倫敦分店辭退的事，我和你媽媽早已知道了，這已經(jīng)是他搞砸的第三份工作了。
他居然不打聲招呼，就跑去巴黎找你，我和你媽媽非常生氣。
他都這么大了，還如此貪玩。
我們不允許他在巴黎學(xué)習繪畫，哪怕是你出錢也不行。
我們給他兩個選擇：我在倫敦的一所私立中學(xué)幫他謀了份差事，當一名生活老師，他要么去上班，要么立刻回荷蘭。
文森特必須盡快作出決定，他要想辦法養(yǎng)活他自己……”
……
提奧一字一句的念著，他大概知道為什么提起父母，文森特總是那么誠惶誠恐。
原來，他的父母對待子女是如此的強勢。
“唉！我就知道，他們一定不會同意?！?p> 文森特長嘆一口氣，“咣當”一下倒在床上，用被子把頭蒙住。
“信里還說：你們的沃斯姨媽癲癇發(fā)作，上周去世了，已經(jīng)舉辦過葬禮……”
提奧接著往下念。
文森特“騰”地一下又坐起來。
“什么？沃斯姨媽去世了？”
文森特一臉錯愕，呆呆的坐在床上。
提奧抬起手，晃晃信紙，“是的，信上是這么說的！”
其實提奧也不知道這個沃斯姨媽是誰。
“為什么這么突然？提奧，你還記得嗎？去年的夏天，咱們?nèi)グ⒛匪固氐た赐臅r候，她還生龍活虎的在院子里挖土豆呢！”
文森特難以置信，不停地搖著頭。
“沃斯姨媽去世了，凱麗表姐該怎么辦？”文森特自言自語。
“凱麗表姐是誰？”提奧從沒聽過這個人。
“沃斯姨媽的女兒?。∧阃藛?？去年夏天我們在阿姆斯特丹見過的，那時她丈夫剛?cè)ナ?，她回了娘家，和沃斯姨媽住在一起……?p> “哦！是個寡婦?。 ?p> “別寡婦寡婦的，那么難聽！凱麗表姐很可憐的，她一個人，還帶著個女兒，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文森特感嘆。
“我們的沃斯姨媽有癲癇嗎？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提奧問。
“聽媽媽說，幾年前，沃斯姨媽就曾經(jīng)發(fā)病，醫(yī)生來看過，說有可能是遺傳了咱們的外祖父……”
“遺傳……那該不會是家族遺傳病吧？”提奧瑟瑟發(fā)抖。
“哈哈，提奧，你在擔心什么？你看咱倆不是好好的嗎？凱麗表姐不也好好的嗎？”
“那興許是咱倆沒到時間發(fā)病呢！你知道嗎，有些病呀，可能要到一定年齡才有癥狀……”
“呸呸呸，我不信，你咋還咒自己發(fā)病呢？”
文森特白了一眼提奧，重新躺下。
“好了，信我念完了。”提奧把信折起來，塞回信封。
文森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提奧，我該怎么辦，爸爸不同意我待在巴黎?！?p> “唉！”
提奧嘆了一口氣，他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本來，按照計劃，下個月文森特就可以去畢沙羅的畫室上學(xué)，接受系統(tǒng)專業(yè)的美術(shù)訓(xùn)練。
萬事俱備，就差臨門一腳。
提奧對自己的計劃落空感到氣餒，他不希望文森特浪費時間。
他知道，無論做什么工作，對文森特來說都不適合，他什么也做不好，除了畫畫。
“沒關(guān)系的，提奧！或許爸爸的建議是正確的。我都二十多歲了，我應(yīng)該養(yǎng)活我自己，我不能總是依靠你，像一只寄生蟲似的活著，況且，你也該有你的生活……”
文森特反過來安慰提奧。
他知道父親的命令不能違抗，從小到大，他一直按照父親的安排學(xué)習和工作。
對文森特來說，父親的話，就像圣旨，雖然結(jié)果一事無成。
“別這么說，文森特，如果你不愿意去倫敦，也不想回荷蘭，我們或許還有第三種選擇……”
“算了，你現(xiàn)在快去上班吧！提奧，已經(jīng)耽誤了很久?！?p> 提奧抬頭看看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比平時晚了十五分鐘。
“哎呦！”
提奧一拍大腿，凈顧著說話，都忘了時間，“我該走了！”
“再見，提奧！”
文森特失落的拉起被子，把頭蒙住，縮成一團。
“別擔心，文森特！晚上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提奧把信封放在床上，隔著被子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出門。
走在路上，提奧很惶恐，這封信對他來說像一枚炸彈。
他沒想到父母居然如此堅決的反對文森特留在巴黎上學(xué)，或許正是長期處在這種高壓的家庭環(huán)境之下，才造就了文森特的敏感和神經(jīng)質(zhì)。
提奧真替父母感到悲哀，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繪畫天才，他們一定會后悔逼他去當什么生活老師，簡直太糟蹋人了。
他想讓父母改變主意，但目前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
他在心里盤算著，實在不行，就和文森特一起回趟荷蘭，當面懇求父母。
不過，比起父親反對文森特留在巴黎的激烈態(tài)度，更讓提奧震驚的是信里提到的“癲癇”這個家族遺傳病……
“癲癇”這兩個字一直縈繞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他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馬路上，四五個警察騎著單車從提奧身邊擦肩而過，
他們使勁摁著車鈴，嘴里喊著“讓開！讓開！快讓開！”
行人立刻退到馬路兩邊，中間讓出一條路。
那些警察騎得飛快，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