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吉祥?！敝宦犚姶湟略陂T口給侯爺請安的聲音。
只見侯爺快步走來，身后的小廝手中提著一個紅葉雀鳥雙層漆器食盒。
既是侯爺三令五申免了我行禮，我也不再矯揉做作地要下地行禮，只是微微對著王爺額首致意。此刻我卸了珠釵，只是平常打扮，依在靠窗的臥榻，捧著一卷雜書，更顯得家常氣息。侯爺坐到另一頭，命人將包裝精致的糯米灌藕還有一客玄飲烏梅漿依次擺放在中間的小案幾上。我看見灌藕，面上歡喜，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又看這時節(jié)還不興喝烏梅湯，想必是侯爺覺得我吃著灌藕會甜膩，特意叫人給做的，用來解膩。他倒是有心，可惜這灌藕并不是他想的那個滋味。我只是先拈了一個灌藕給侯爺遞過去，侯爺說，“本王不愛甜食，看著你吃就夠了?！?p> 我只是笑著搖搖頭，執(zhí)意要侯爺吃一個試試。侯爺拗不過我，只能微微皺眉張嘴吃了。沒想到這一吃到嘴里才知道，這灌藕并非是甜口。我已經(jīng)跟翠衣相處了這么一兩日，侯爺?shù)幕鞠埠秒y道我還不清楚嗎。之所以要城頭東巷的灌藕，是因為他家的灌藕，所用的糯米是加了高湯，將燒肉包好一起放在竹筒中蒸的，和肉的鮮香，昆布吊的高湯的湯汁一起大火蒸熟小火鎖汁，全部沁透到糯米中。這樣將糯米與肉汁的鮮美混在一起搭配，少了肉的膩味，多了糯米竹筒的清爽，堪稱絕妙。最后，棄肉，取糯米塞到藕節(jié)中，這取的藕節(jié)也是有講究的，只能是最中間不扁不寬的那一節(jié)，這樣塞入的糯米也至于數(shù)量太多而喧賓奪主，埋沒了蓮藕本身的清甜。反而在這咸香糯米的襯托下，更顯得蓮藕甜而嚼之生津。多重滋味，令人回味。
侯爺一吃果然發(fā)現(xiàn)這灌藕大不相同，想必他還沒吃過這等新鮮的滋味，我本不是什么貴族子弟，我能夠引得侯爺喜歡的便不過就是這些民間街頭玩意了?？春顮敵缘拈_心，我也拈了個灌藕細(xì)細(xì)地吃著。突然靈光一現(xiàn)，這灌藕能咸香清甜，那我也可以雙重用香下毒...
只聽，“這灌藕倒是新鮮好吃?！焙顮斂滟澋?。
“奴家就是饞嘴，這京城有什么好吃的我都知道。不只是這東巷的灌藕，還有城北專做糕點的便宜坊，他家的栗糕最是爽滑好吃。還有還有，醉仙樓的醉大轉(zhuǎn)彎也是一絕?！?p> “醉大轉(zhuǎn)彎？這是什么?！?p> “醉大轉(zhuǎn)彎就是醉雞翅，因為雞翅長的形狀轉(zhuǎn)折很像一道急急的大轉(zhuǎn)彎，所以叫這名。還有種說法就是，這醉仙樓的大轉(zhuǎn)彎好吃到，聽說吵架中的人去吃了，都會互相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和好如初?！?p> “甚好。以后本王要是惹了眠兒姑娘不高興，就知道該怎么賠罪道歉了。”
我想到我這樣裝腔作勢，跟侯爺置氣不過也是當(dāng)時的情況需要，況且我跟他也并不往后，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回答，還沒等我回話。外面的小廝卻來通傳，“侯爺議事廳有客到了?！?p> 我連忙說道，“侯爺去吧，我這兒不打緊?！?p> 侯爺點點頭，邁步出去了。
我吃著余下的灌藕配著酸梅汁，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心里想著，這侯爺可也不像外界中傳說的那么只醉心于君子六藝之間，這樣每日的會客，怕是趕得上皇帝的早朝了。侯爺走了我就叫翠衣一起來吃灌藕，我瞅著她眼睛紅的厲害，布滿了血絲。便對她說道，“姐姐，吃完這灌藕，我倒想午睡一會，姐姐就不用在這兒陪著了?！?p> 翠衣知道我是看出她疲累，想借故讓她休息。我不愿道明，她也不點破，只是眼含感激地向我點頭。
是夜。我午后的時候，又為自己施針療傷了一次，再加上方宴之給的藥膏，倒是好了許多，可要用輕功，還算是勉強。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法子了，我起身換上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夜行衣，又在鞋底墊了木塊，肩膀和腰間都綁了層層布條。這樣趁著夜色，也就勉勉強強能像些許方宴之的身形了。這幾日因著侯爺歡喜我，我這邊并無什么暗線監(jiān)視。眼下我只管麻利地翻了墻出去，輕車熟路的翻到侯爺房間外面。當(dāng)然我此意并不是為著刺殺他，他身邊有絕頂高手，方宴之都輸招了，更不必說我。我從房檐下，故意扔了個小石子，投到巡邏侍衛(wèi)的腳下。果然侍衛(wèi)們立刻警覺，大聲呵道：“什么人？”
蠢貨，當(dāng)然沒有人會回答他了。緊接著王府傳來了侍衛(wèi)此起彼伏的叫聲，“有刺客?！?p> 我假裝行跡敗露，跟侍衛(wèi)過了幾招。然后也不欲多留，趕緊抽身，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提著一口氣忍痛運著輕功飛身回了房內(nèi)。迅速換好衣服，把東西藏于床下。
過了半晌，只有翠衣來說此刻進了刺客，她已在外面守我，叫我不要擔(dān)心。倒是沒有人再來查了，也是全侯府都知道我傷了腳，下地都難，怎么可能是今晚來的刺客。我揉著腳傷，心中嘆氣。方宴之為我前去探虛實，中了一掌。而我頂著腳傷，趁著他現(xiàn)下已至驛站，再去勉強裝扮為刺客，洗刷盡他的嫌疑。也為著他在去隴南路上，少點擠兌和猜疑。這數(shù)十年，我倆之間，何嘗不是一直默默無言地相互守護，相互扶持呢。就像兩只刺猬，把最柔軟的地方都留給了對方，互為軟肋，互為鎧甲。生生世世，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