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坐在床上乖乖等著翠衣來叫我洗漱。翠衣正端著水盆從外面走進(jìn)來，卻忽然驚奇地說，“姑娘這是怎么了，怎么一早起來就在傻笑。”
?。课乙惑@，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呀，還真是在笑。我這病中，養(yǎng)了許久，已是好久不曾這樣笑過。今晨一起身就開始這樣的傻笑，怕是翠衣以為我病魔怔了。我不好意思地怕了拍自己的臉，又不知道如何跟翠衣解釋，總不能說我跟侯爺夜會去了吧。正躊躇著，只聽見外面小廝的通傳，“侯爺?shù)??！?p> 這也太早了點，況且我病中無事，一直起的都是較晚的。他可真是，昨晚見了，今早又怎么早來，也不嫌膩。這下我跟翠衣都是慌了手腳，誰都沒想到侯爺會如此行事。翠衣只得慌忙回稟，說姑娘還未梳洗打扮，請侯爺先回去，過晌再來。
只聽門外傳來侯爺儒雅清潤的聲音，“無妨。本王在此等候便是?！?p> 我跟翠衣面面相窺，我已是能聽音辨位的功夫，知道那傻子還真就站在我門口等了。這人來人往的，他怎么不怕羞啊?？此F(xiàn)在跟個頑童一樣，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碰著了月光就會變身了。沒法子，只能急急地叫翠衣幫我略微妝洗了一下。這是侯府，總沒有叫一家之主在外面等著的道理。我這邊手忙腳亂，侯爺?shù)故菤舛ㄉ耖e的等著。待翠衣開了門，侯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jìn)來。我一眼就看見他身上墜著的我送的香囊，掛的那么起眼，也不怕別人笑他堂堂侯爺佩著這樣一個繡工的玩意。
我也不行禮了，只是故意說他，“侯爺?shù)故瞧鸬迷?，可是弄得人家這邊手忙腳亂的?！?p> “想著你手忙腳亂地梳洗打扮，對鏡貼花都是為了見本王。即便是在門外多等幾個時辰也是值得的?！焙顮斪灶欁宰?，給自己斟了杯茶。
我咬了唇，才能忍了掩蓋不住的笑意。這般話語，像是郎君在等自己的妻子梳妝出門一般。
翠衣和侯爺身旁的小廝也皆是詫異，之前侯爺來我這兒吃了無數(shù)次閉門羹，如今一夜之間，仿佛什么都變了。我不僅沒有閉門謝客，還坐在這兒與侯爺談笑品茗。那小廝不禁問翠衣，這是怎么回事。翠衣回道不知，只說姑娘今早一早起床了喜笑顏開的。那小廝也說，巧了么不是，咱們侯爺今早也是笑了一早上，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我侍奉侯爺這么久，都沒見過這種場面，可滲人了。翠衣看到我跟侯爺重歸于好，只是開心，哪管的那么多，只打趣道，怕不是兩人在夢中相會了罷。兩人偷偷笑了下，沒了下文。
聲音雖然細(xì)微，可我跟侯爺這邊可是聽得真切的，我倆似有默契般的神秘一笑，只當(dāng)沒聽見。
“傷可是好些了？”
“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長新肉總是癢癢?！闭f著我又想去撓一下，這時侯爺卻隔著衣袖捉住我的手，對我搖搖頭，“不可?！?p> “我請了個戲班子進(jìn)府，你病了這么久，也該熱鬧熱鬧。”
當(dāng)下來了戲臺前，府中的丫鬟小廝怕是也許久沒見過這種熱鬧了，侯爺本是喜靜，不太聽?wèi)虻?。這下倒一氣請了一整個戲班來府中唱戲，又允許下人一同看。這外場烏泱泱地站了一大群，大多都是好事的丫鬟婆子，借著看戲來看看我?？催@個迷的侯爺失了分寸的女子，到底是誰。數(shù)雙眼睛都聚在我身上，我倒是怡然自得，全然不懼，順手接過了侯爺遞過來的戲單子。隨意點了首紅線女，又把單子遞回去，讓侯爺看著拿主意便是了。
傳奇話本中，我最喜歡的便是袁郊撰的這本紅線傳。紅線女本是官宦人家，因骨骼清奇，被那妙空神尼強收為弟子，養(yǎng)在山中，傳授一身本事。最后在那最為精彩的那第五折，紅拂女更是夜著墨綠夜行衣，只身潛入魏博節(jié)度使戒備森嚴(yán)的住宅，盜走床頭金盒，使一向飛揚跋扈的節(jié)度使田承嗣魂飛膽落，不敢向鄰境發(fā)動不義之戰(zhàn)。此舉，兩地保其城池，萬人全其性命。而紅線女卻功成身退，淡然離去。如此俠女，我是敬佩。也是心中存了些許期待，覺得自己不是殺手，只是懲奸除惡的俠女?？墒?，此刻我卻疑惑，師父為什么要讓我殺侯爺。他跟我以往殺的那些人，并不一樣，完全是云泥之別。我從未懷疑過師父，但此刻卻是疑惑不解。
恍惚間這場戲卻是唱完了，侯爺將手邊的桃花酥遞給我吃，又溫言細(xì)語地說，“現(xiàn)下風(fēng)大了些，今兒這戲就唱到這兒罷?！?p> 我已是心神不寧，看不了戲了，便點點頭。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時，卻聽見一陣臺上一陣慌亂，那臺上的一男伶，卻是失手了?，F(xiàn)下我才仔細(xì)看了看他，雖濃妝艷抹扮飾女角，但不難看出他本身的年少俊秀。到底是年輕，也怕是旁人嫉妒他年少就當(dāng)了角兒，看著我和侯爺這兩位聽?wèi)蛉硕家x去，竟是在臺上愣了一秒，被旁邊的小旦撞了摔倒了。這在臺上可是大忌，遭人恥笑不說，在侯爺面前失儀態(tài)，怕是不好收場。
我知道侯爺雖不想理會這檔子事，可是身邊總有溜須拍馬的奴才會上趕著想要處罰這伶人來討侯爺?shù)暮?。罷了，何必為難人家。就算是下三流的戲子，又如何，我不也只是個戲子嗎。我便趕著旁人之前開口，“曲有誤，周郎顧。既然是這盛情邀請，不如咱們聽完這曲再走。侯爺以為如何？”
侯爺點了點頭，示意臺上繼續(xù)。那男伶滿含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報之一笑。他是能失誤的戲子，而我卻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