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男子英挺的脊背。我有絲恍惚,我明明記得昨晚我是回了留園的,怎么他還在床邊?
看了看屋里的擺設,是在留園我的臥房沒錯,那就是這個家伙趁我睡著闖進來的!
我撐起身子,啞著嗓子道:“凌念空,你陰魂不散???”
那人聞言側(cè)過臉,面色陰沉。“你與沈風月相識?”
“沈風月?沈風月是誰?”這人有病???大早上問了這么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他不答,只陰沉沉地盯著我的眼睛??此幌袷窃谧脚业臉幼?,我的大腦這才開始運轉(zhuǎn)。
沈風月……沈公子……我的腦中忽然浮現(xiàn)一道消瘦的紅色身影,那人的長相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瞪大眼?!澳阏f的是昭元節(jié)那晚,我們在纖云坊遇到的那個,好看到連女人都嫉妒的紅衣沈公子???”我脫口而出,卻看到他聽到我的話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怎么?嫉妒人家比你長得好看?。??”
我純粹是為了氣他才這么說的。其實他兩人的長相是無可比較的。沈風月確實好看得令人移不開眼,但他的好看帶著些許陰柔,說他美也不為過。而凌念空的好看則是極具英氣,他剛毅的臉部輪廓和精致的五官組合在一起,也是一張無可挑剔的俊臉。
見他表情陰晴不定,半晌不語,我才正色道:“為何忽然提他?”
“他現(xiàn)下就在花廳。”
“他在花廳,你跑到我這里做什么?你凌大將軍的待客之道還真獨特??!”
凌念空不理我的冷嘲熱諷,冷冷道:“他要見你?!?p> “見我?”我訝異?!澳銢]搞錯吧?他堂堂北離使臣,會要見我這么個小人物?該不會是你當初許諾人家,說要以府上珍玩補償他沒購得玉簪的遺憾,現(xiàn)在后悔了吧?”我撇撇嘴?!皼]想到凌大將軍如此小氣?!?p> 他終于沒了耐性,一把將我從床上拎了起來?!皟煽嚏?,梳洗穿戴好來花廳見客!”說罷,摔門而去。
我氣不打一出來,你讓我去,我就偏不去!我看你怎么和那沈公子交代,哼!
然而,是我天真了。兩刻鐘之后,我便被薛讓帶人“請”到了花廳。
進了花廳,只見凌念空坐在正對面的右側(cè)主位上。而沈風月依舊是那一身紅衣,坐在花廳右手邊自內(nèi)向外數(shù)第二個座位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離凌念空更近的那個位子被空了下來。
這兩人,一個青衣翩翩,一個紅衣似火,一剛一柔,還真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呢!
若是他倆能湊成一對……我忍不住暗自壞笑起來。
我的腳步聲響起,凌念空像是未曾聽到一般。沈風月雖也未看我,但我卻發(fā)現(xiàn)他的嘴角輕勾了勾,像是春日湖面上清風拂過蕩起的漣漪。
沈風月果然是個妖孽,僅側(cè)臉都是這般勾魂射魄。
見我走近,凌念空放下茶盞,語氣中是從未有過的熟稔:“來了?快坐,沈公子已等候多時了?!闭Z罷,他朝左手邊的另一主位一指。
我心中冷笑,演!你接著演!
不去理他,我轉(zhuǎn)身面對沈風月,禮數(shù)周全地福了福?!靶麅阂娺^沈公子?!?p> 他抬眼看我,眼露譏誚又含著絲我看不懂神色。張口說出的話更是令我一愣:“傻姑娘,快坐?!?p> 他說這話時滿含笑意,語帶嗔怪,尋常人是絕不會對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如此說話的。但不知為何,這話在我聽來卻并不反感,反而頗感親近,尤其是那“傻姑娘”的稱呼,讓我對他竟提不起半分戒心。
看了看凌念空為我指的主位,又看了看他兩人之間空著的客位。我還是選擇在兩人之間坐了下來。
我可不傻,那主位豈是隨便坐得的?我要是往那一坐,在外人眼里豈不相當于占了當家主母的位子?
凌念空讓我坐那里恐又沒安好心。被他利用了那么多次,這次我可不會再那么傻了!再說……
這位置離沈風月最近,方便我欣賞美人啊!
“聽說公子要見小女子?”我的聲音故意帶上了幾分魅惑。凌念空,我惡心死你!
話音落,我果然感覺到有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了我身后。
沈風月聞言,似是猜到了我的意圖,竟是握住了我的手?!傲鑼④娚洗螌⒏险渫嬖S諾于本公子,怎奈本公子一個都沒瞧上,倒是覺得姑娘頗是投緣?!?p> 他說這話時本沒有什么特別的語調(diào),但因他自身聲線使然,聽起來只教人覺得魅惑之中帶著輕佻。
聽他這么說,我甚是欣慰。這個沈風月還真是配合!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敢明目張膽同凌念空作對的人,他這朋友我交定了!
我強忍住笑意,將兩只胳膊架在將我和沈風月隔開的幾案上,托著腮做苦惱狀?!翱墒俏也⒉皇沁@凌府的死物,公子您可帶不走我呢!這可如何是好?”
沈風月面上綻出一個略帶痞氣的笑,那笑竟是比他衣上的芍花還要明艷,我看得呆住了,卻同時聽得他道:“如此反倒更好,本公子定會讓你心甘情愿地跟本公子走?!闭f著,他朝我身后的那人看去?!澳阏f是與不是啊,凌將軍?”
這個沈風月竟還敢如此挑釁!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幸災樂禍地回頭朝凌念空看去,卻見他沒什么表情。
我暗自腹誹:還真能裝,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凌念空撇了我一眼,語氣淡淡:“沈公子說笑了,宣兒乃我凌府中人,不是公子說帶走便帶走得了的?!闭Z畢,視線落在了我那再次被沈風月握住的手上。
“哦?可是本公子怎么覺得宣兒姑娘不怎么愿意留在凌府呢?”
“沈公子說笑了,宣兒不過是在同我鬧脾氣罷了?!彼脑捴芯故菐狭藢櫮纾€夾雜著一絲無奈,頓時令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沈風月還想說什么,那人卻率先開口:“沈公子,不知貴國陛下若是得知程鋒獲罪會作何感想?”
他這話題轉(zhuǎn)得甚是突兀,我和沈風月聞言皆是一愣。
沈風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道:“四國之內(nèi),誰人不知我們皇帝陛下最怕多事?不論是兩年前的冷毅寒,還是現(xiàn)下的程鋒,只要貴國陛下不逼得太緊,貴國如何處置,我朝圣上都不會有所異議?!?p> 即便是說正事,沈風月也是滿臉的玩世不恭。
早便聽聞當今北離天子是個二十剛過的年輕人,以荒唐著稱。雖在龍椅上坐了十年,卻成年累月地不上朝,只知玩樂。今日聽沈風月這么說,看來傳言非虛。
忽然感覺左手手背被人輕敲兩下,我疑惑轉(zhuǎn)頭看向沈風月。只見他將那一直放在桌上的紙包朝我推了推?!澳銈兣⒆涌倫鄢愿恻c零嘴,想必你一定會喜歡?!?p> 我有些疑惑,卻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紙包。
看到其中的東西,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那紙包里整齊地放著九塊正方形的糕點,玲瓏剔透宛若瓊脂。而每一塊糕點之中都有一朵完整的白梅,好似琥珀一般?;蛟S是這糕點太過精致,我的心忽然柔軟起來。
“嘗嘗。”沈風月放柔了聲音,拿起一塊糕點遞到我手里。
我木訥地將糕點送到唇邊,咬了一小口……
在那帶著梅花香氣的甜蜜在口中散開的瞬間,我一直以來為了保護自己而設起的心防瞬間崩塌。像是千年冰雪終遇三月暖陽,尖銳的冰凌頃刻間化作融融春水,溫暖了我無助孤寂的心……
這味道……好熟悉!像是過去常吃,但又很久沒吃到過一樣……我忍不住紅了眼眶,這味道我一定嘗過,可究竟是在何時、何地嘗過呢?
我拼命搜索腦中的記憶,可在我的記憶中,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曾嘗過這樣的味道。忽然很是不安,卻又不知所措,只呆望著面前眉目如畫的男子。
沈風月看到我的樣子輕笑道:“傻姑娘,說你傻,你還真傻。難道凌將軍竟如此虧待你?吃塊糕點也能高興得快要哭出來?”
“我不傻!你才傻,你最傻!”語畢,我愣住。這略帶鼻音的話竟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可我并沒想這么說的。但聽到沈風月說我傻,這話便不受我控制地便從我嘴里溜了出來。我這是怎么了?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而沈風月聽我如此說,嘴角常掛著的輕佻笑意漸漸隱去不見,眸中像是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閃著灼灼螢光。這樣的眸色竟也令我似曾相識。望著他的眸子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十分委屈,而好似只有面前這個人才能平復我的心緒。
沈風月……沈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為何……為何會令我感到如此熟悉?我漸漸地有些恍惚,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嘴唇動了動,低緩出聲……
“你說什么?”
我的手被沈風月緊緊攥住,而他則是眉頭微蹙,表情極為認真。
原來放蕩不羈的沈風月也會露出如此神色,就連問話也帶著一絲急切。
可是我方才說了什么呢?腦中有些亂,竟是記不得自己說了什么。認真回憶片刻,才想起自己說的竟是:“帶我離開這里,好不好?”
“我……”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就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對他說出這么一句,難道是我受夠了凌念空,竟到了如此慌不擇路的地步了嗎?
忽然手臂一緊,被人提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急忙朝那人看去,只見凌念空臉色鐵青?!澳憷哿耍胤啃菹?。”他這話簡直就是命令的口吻。
我的腦中依舊很亂,目光鎖在沈風月的身上,拼命回憶自己是不是曾見過這個人。
沈風月見狀站起身,剛想說什么,只見薛讓快步進了花廳。
薛讓具體說了什么我沒聽清,只知道好像是府上來了什么人。不管誰來了我都沒興趣,我像是魔障了一般,一瞬不瞬地望著沈風月。
“既然如此,本公子便不打擾了?!闭Z畢,沈風月沖我笑了笑?!拔一仡^再來看你?!?p> 他轉(zhuǎn)過身,步履輕盈,漸行漸遠。眼見他快要消失不見,我的心莫名一慌,不受控制地追了出去,也不管凌念空在身后喊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