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麻煩歸麻煩，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聽著一墻之隔外的喧嘩，陸元站了一會兒，馬上就打好了主意。
“不管那個掌柜有沒有被抓到，也不管他有沒有供出我們。就算供出也沒關(guān)系，我們是貨真價實的奉命查案。只能說洛陽府衙那些人打算消滅我們罷了。我敢百分百肯定，他們絕——對不敢上報剛才這個事情?！?p> 陸元一副輕蔑的表情，看著紅色的圍墻。
“這些人是想逼公主選邊站嗎？不過公主可不是那么容易挑動的?！?p> 陸元又十分現(xiàn)實地對門羅說：“不管怎樣，他們要闖進(jìn)來也有一定難度。這里再怎么說也是長公主府，還是會有一些忌諱的。我們先去見長公主?！?p> 洛陽府衙里有疑似姚淑妃的支持者。他覺得這樣扣人就能阻止調(diào)查嗎？話說回來，躲在洛陽府衙里的那個人，真的是姚淑妃的支持者嗎？陸伊和門羅某種意義上算是欽差，身上蘊含十分明顯的政治含義。成功扣下來，那也是得夠他喝一壺的；沒有成功扣下來，就像他們現(xiàn)在這樣，想方設(shè)法躲進(jìn)另一個有實力之人的庇護(hù)之下，意圖掀起反擊。
這樣對姚淑妃真的好嗎？這樣明顯阻礙查案的行為會被直接坐實她是下毒主使人的指控。還是說，洛陽府衙的那個人，實則是為王貴妃服務(wù)的？先是自導(dǎo)自演，故意讓自己中毒，然后讓依附自己的官員做出這種行為，誤導(dǎo)輿論，讓朝野懷疑的目光全都投向自己的敵人？或許是劉貞亮暗中做的？以他在宮中的地位，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讓本來就已經(jīng)暗潮洶涌的水流變得更加渾濁，從中觀察各方舉動，再從中漁利。
門羅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跟著陸元穿過花園、走進(jìn)大殿，然后是湖上長長的回廊，最后到達(dá)了一座小巧而又別致的樓閣之前。
一名身著鵝黃色上衣、下穿間色裙的女官模樣的人迎了過來。陸元看到她便叉了叉手：
“我聞姐姐，我和這位趙門羅想求見公主殿下，望姐姐幫忙通傳一下。”
女子臉上貼著比較夸張的花鈿，見是陸元，馬上就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哎呀，是陸元啊。你不是一大早就進(jìn)宮面圣去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陛下會留你用飯呢?！?p> 陸元也笑了。
“哪兒的話，我哪有那么大臉面，敢讓陛下留飯啊。接了陛下的命令，這不便回來了嗎？”
女官我聞故意擠了擠眼，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消息一般。
“嘖嘖，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該不會是在宮里被陛下責(zé)罰了，悻悻地躲回來了吧。要不，以你的性子，還不得留在皇宮薅羊毛啊？”
陸元抓了抓頭發(fā)，笑容有些尷尬。
“我哪有你說的那么喜歡占人便宜！更何況，我這么早回來是想早些看到公主殿下，才不是受到責(zé)罰了呢?！?p> “是是是，畢竟我們的公主可是天下少有的好主子。不過至于有沒有受到責(zé)罰……感覺你的表情可不是這么說的。老實交代，是不是出去闖禍了？”
陸元正要回答，樓上的窗子打開了，一位身著白衣的成熟女性正驚訝地看著他們。
“啊，陸元，這么快就回來了嗎？”她的目光轉(zhuǎn)向門羅，“這位是……？”
“回公主殿下的話，這位是御馬監(jiān)的馬夫趙門羅。”
沒等長公主說話，他又繼續(xù)說了下去。
“屬下接到了陛下的一項任命，需要和這位趙公一起調(diào)查。但是有一點小事需要公主殿下幫忙?！?p> 長公主拿起白玉般的東洋檜扇遮住了嘴，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子，她露出了笑容。
“先進(jìn)來說話吧?！?p> *************
門羅聽說過長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但一直沒有見過她本人，所以也沒有直觀的印象。現(xiàn)在才知道，眼前的這位女性對于這個稱號絕對算是當(dāng)之無愧的。
哪怕是在當(dāng)下不少糟老頭喜歡年輕女孩子的帝國內(nèi)，也沒有人不能忽視她的美貌。長安之亂的時候，皇帝也是強行要求長公主一同離開。因為長公主在首都中是擁有很大號召力的皇室成員，哪怕留在長安，也有大批的人保護(hù)她的安全。
很多人很疑惑皇帝對長公主的態(tài)度。說他珍惜這個妹妹吧，卻為了各種利益，先后把她嫁給了各個勢力的主要人物。不管對方是年近七旬的老頭，還是不滿6歲的孩童。但是詭異的是，她所嫁的對像總是在成婚不久之后便離奇死去。圍繞這一點，坊間有很多傳聞，但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則沒人知道。
有人說是長公主自己下毒殺死了她的便宜丈夫們；也有人說是皇帝派自己的妹妹先去安撫這些利益敵人，然后私下派人去暗殺?？傊f啥的都有，最后導(dǎo)致長公主在坊間的形象變得十分奇怪，有的是狠心下手謀殺親夫的黑寡婦，有的則是淪為狠心兄長的蒼白脆弱的美人。
這次一見，門羅感覺，長公主和以上的傳聞都不太一樣。雖然沒有和她長久接觸，但是至少不是那種狠心的毒婦、也不是任人擺布的人偶。而是有著靈魂的，另一種存在。
陸元帶著門羅走上長公主所在的二樓。這里的陳設(shè)沒有皇宮那么華麗，但是卻體現(xiàn)了另一種精致。整潔的紫紅色帷幔繡著同色調(diào)的暗紋，房間里裝飾著不少掛畫（它們的掛軸都是紅色系的），陳設(shè)的架子上放著不少水晶制品，在陽光的折射下倒映在墻上不少光輝。
“皇兄居然沒有留你用飯，這一點我也深表驚訝?！?p> 長公主看到他們出現(xiàn)，開口就是這么一句話。被人各種調(diào)侃的陸元漲紅了臉，不滿地反駁說道：
“陛下哪有那么好，每次都留我吃飯。說的我好像是個整天就知道吃的飯桶?！?p> 長公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自己說的?！?p> “公主殿下！”
長公主取笑了一陣，拿起她那把從不離身的扇子，無意識地?fù)芘?p> “皇兄叫你過去，是讓你調(diào)查王貴妃中毒一事吧。”
“公主明察?！?p> “來，和我說說，當(dāng)時是個什么情況？就是你今天見到皇兄的時候，還有誰？發(fā)生了什么？”長公主一副八卦的樣子，看上去她似乎知道了今天宮里不太平。
“回公主的話，今天屬下應(yīng)召入宮。在宮門口遇到了姚淑妃的母親正在和宮門守衛(wèi)爭吵?！?p> 長公主撥弄扇子的手停住了。
“哦？他們吵起來了？”
“是的。姚淑妃給了她母親不少宮內(nèi)用品，但是在出宮的時候被守衛(wèi)攔了下來，說是沒有出宮憑證。然后姚夫人就開始鬧騰起來，最后還讓劉貞亮出面了?！?p> “劉貞亮那個老滑頭居然出面了？”長公主奇道。
“是的。屬下很了解劉貞亮，這個人十分油滑，一般不會輕易得罪人。這次很奇怪，四兩撥千斤地就把東西給扣了。最后姚淑妃還親自去告了御狀，就在我的面前。”
“姚淑妃之前肯定得罪過這個老滑頭，而且得罪的還不輕。所以劉貞亮親自下場了?！遍L公主將扇子抵在了下巴上，“你繼續(xù)說?！?p> “然后屬下就被叫到陛下面前了。屬下進(jìn)去的時候，太子和齊王都在那里。這可真的把屬下嚇了一大跳。太子就算了，齊王居然可以安安分分地和自己的競爭對手待在同一個屋子里，也是奇跡。之前哪怕是在陛下面前，也時不時地指桑罵槐說太子的不是之處呢。”
“然后我的那位皇兄就讓你去查辦王貴妃的中毒？當(dāng)著他兩個兒子的面？”
“是的。不過他也讓這位趙公也一起調(diào)查了。”
長公主看向門羅，剛才在陸元說話的期間，她也時不時地看著門羅幾眼。這次是毫不掩飾地盯著她看了。
長公主一定就是憑借這個目光收復(fù)不少人的吧。這種出身高貴的絕世美人的注視，的確會讓不少人心甘情愿地為她付出所有。
“趙公？”
長公主輕輕說道，她的話語如同月光下朦朧的白紗一般縹緲。
“是的。小人趙門羅，見過公主殿下！”門羅對這位天下第一美人行了一個最高規(guī)格的禮。不管她是通過何種手段，能在親情淡薄的皇家，活過了棋子的命運，值得敬佩。
“在御馬監(jiān)里討生活相當(dāng)不易吧?！遍L公主看了她好一陣，突然笑了，“那些滿是男人的地方?！?p> “？”難道她的女扮男裝被長公主看穿了？
像是看穿了門羅心中所想，長公主繼續(xù)說著。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混進(jìn)去的，但是如果這事一旦暴露了，你面臨的可不是欺君之罪那么簡單?！?p> 看來是暴露了。但是她想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綻的。
“你們在打什么啞謎呢？”陸元好奇地一會兒看著長公主，一會兒看向門羅。
“沒什么，”長公主笑著說，“只不過我知道了她的一些陳年往事。你繼續(xù)說下去吧?！?p> “是。陛下讓我們?nèi)ゲ榘?。這時候姚淑妃沖進(jìn)來了，當(dāng)著劉貞亮的面公開指責(zé)他有不臣之心。當(dāng)然被陛下頂了回去，各打五十大板。不過看姚淑妃和劉貞亮的神情，都很不滿?！?p> “哈哈，我這個皇兄，盡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劉貞亮和姚淑妃這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彼归_了扇子，“我皇兄的這位妃嬪可真不會做人啊。別人都是化敵為友，她倒好，將所有人都變成敵人。劉貞亮可不是她之前打倒的那些對手，她會栽大跟頭的?！?p> “是啊。她這一下就把劉貞亮得得罪慘了?；实勰壳盎钪膬鹤又皇蓚€了，如果齊王上位，那劉貞亮必定下場凄慘。為了他的下半輩子著想，他也會去支持對待他還算友好的太子?！标懺兴袊@地說道。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劉貞亮有禁軍的控制權(quán)?！遍L公主笑著說出了一個事實。
“您的意思是說……？”
長公主笑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公主殿下！洛陽府衙的人在外面鬧了起來，說看到賊人進(jìn)了公主府，怕不是風(fēng)不留去而復(fù)返，要求對府上進(jìn)行徹底搜查！”
門外傳來女官的聲音。
“放肆！他楊可宋算什么東西！敢來侵?jǐn)_公主殿下的清凈！”陸元大怒，站起身義憤填膺地罵道，好似這和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看到有賊人進(jìn)來我這里，莫不是看錯了吧。我這里除了昨夜的一時疏忽，其余都挺安全的。所以就回絕了他們吧。”長公主柔和地對窗外的女官說。
“是?！迸兕I(lǐng)命退下了。
“陸元啊，你帶來了什么驚喜給我呀？”長公主的笑容十分燦爛，但是卻總覺得十分可怕。
“額，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領(lǐng)命出宮之后，就去了昨天送糕餅的鋪子去調(diào)查。看看能不能從糕餅的這個源頭找到什么線索。然后掌柜就告訴屬下說，昨天運送糕餅的人今天告假在家。屬下便讓那掌柜的帶路去運送糕餅的人家，結(jié)果一進(jìn)門發(fā)現(xiàn)那人已被殺了?！?p> “殺了？”長公主陷入了思考，“那犯人可有線索？”
“犯人沒走，還留在那里。是一名十歲左右的女孩?！标懺J(rèn)真回答著這位風(fēng)華絕代的女主人的問題。
“十歲左右的女孩？她做什么要殺死那個人呢？”長公主十分好奇，“你確定沒有弄錯嗎？”
“是這個女孩自己供述說的。死者是她的父親，因為他一直毆打她母親，也毆打她。這次她覺得自己的母親快要被打死了，為了保護(hù)母親，她捅死了自己的父親?！?p> “……這不奇怪，但是這個時機(jī)有些湊巧。”
“可不是呢。不過這時洛陽府衙的差人就來了。二話不說將屬下和趙公當(dāng)成了犯人，要捉拿屬下。屬下全力逃脫，才躲回了這里。求公主殿下庇護(hù)?！标懺蛟诹碎L公主面前，雙手抱拳。
長公主看了陸元很久，嘆了一口氣。
“你先去換衣服吧，把這身衣服換了，穿上官服。這位趙……你去除易容，且隨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