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壯狂放的笑聲被人浪哄抬,送到吳達耳中,帶著灼人的溫度。
自找的?
多年來吳母辛苦付出,拉著兒子一起給他們魯家和和美美的小日子添磚加瓦,自己被大雨淋了都不知道找個房檐避雨,魯壯如今卻說他們是自找的!
曾經(jīng)也并不指望舅舅一家回報,哪怕說幾句感恩戴德的話也知足。然而,魯壯卻當眾把他們母子的遭遇當成佐酒的笑話,供眾人嘲笑。
胸膛里架起了火,燒得他眼睛都是赤紅的。明明內(nèi)里是熱的,身體表面卻像掉進冰窟,四面襲來的壓力擠得他喘不上氣。
桌上,抖個不停地手慢慢朝最近的空酒瓶挪動過去……
今天不教訓魯壯,首先對不起的就是他自己。
不論寒暑,不懼風雪,艱難困苦的十年青春啊,卻喂給畜生做了口糧!
魯壯,你不是人!
然而,一只白嫩的小手先于他,攥緊瓶體。
不知何時清醒的鐘秀突然起身走過去,將手中酒瓶子重重砸在魯壯頭頂!
碎裂的瓶體在半空炸開,凌厲閃光割裂了市井里的眾生相,收割了一波大家的注意力。
好比突然按下了暫停鍵,燒烤攤上的顧客都詫異地看著暴起出手的小祖宗。
“血……我流血了!”
摸著從額頭滴落的血跡,魯壯驚慌大叫。
“你是誰啊,怎么突然打人!”
魯壯的狐朋狗友們紛紛起身,要為朋友討公道,見鐘秀姿色不俗,頓起色心,臟手臟腳的就要占便宜。
“挺漂亮啊,身材也不錯。這樣,今晚陪哥哥們,你打人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好好的義氣出頭愣是淪落成無賴戲美。
魯壯受傷討公道的事情反被擱置,他本人氣得啊,扯了一卷紙好不容易止住血,倒舉這凳子就要為自己出頭!
眼看事情不妙,吳達趕緊上前。
“表哥?”看到是他,魯壯的凳子沒能拿穩(wěn),砸了自己的腳,動靜還不小。頭傷疊腳傷,臉都疼歪了。
不理會他的囧樣,吳達去扯鐘秀,她卻倔強地長成一棵樹,根在原地扎得又緊又深,半天沒拽動。
讀懂她眼底的怒火,吳達疑惑:鐘秀怒而抄酒瓶的原因是什么?
看情形她與魯壯的狐朋狗黨并不認識,受到攻擊的魯壯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是不是聽到魯壯一番話?
小祖宗并不知道自己與他的表兄弟的關(guān)系,鳴不平的概率也挺低的。
一通分析下來,仍是隔霧看花。
“你們認識?”
魯壯見吳達牽著鐘秀的手,心中頓時明了,想是自己的話被偶然遇見的表哥聽見,身邊的小妞替他打抱不平。
“你小子吃飽了罵廚子,一點良心不講。原話我會一五一十地轉(zhuǎn)告我媽,以后你們家的爛事,我們娘倆再也不會插手,你們父子自己看著辦吧!”
“表哥,別啊。”
生怕接濟被斷,對于沒有生存能力的魯壯,無異于鈍刀子割喉,比直接要他命都難受。趕緊厚顏無恥地求情。
吳達看見他都覺得胸腔里像是灌了滾燙的鋼水,多看一眼都有種玉石俱焚的沖動。
別開目光的他冷笑,“你不是說我們母子流落街頭都是自找的嗎?以后我們再也不再找麻煩。你們魯家這棵死皮賴臉的爬藤,也另外找株大叔攀附吧!”
有所清醒的鐘秀瞪著魯壯,滿眼的仇視恨不得化作實質(zhì)。
“我們走吧?!?p> 吳達拉著她要走。
不懂放棄的魯壯緊追幾步,“表哥,你這人也太沒度量了吧,我這不是跟朋友們開玩笑呢嗎?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死腦筋一個!”
見吳達去意堅決,他有點氣急敗壞。
所謂的朋友們也見機起哄:“打了人就走,至少要賠點醫(yī)藥費吧。我們不介意讓小美妞留下來陪我們,興起時別說拿酒瓶子砸人,咬肩膀都不介意,玩什么花樣都奉陪,背上盡可以用指甲撓個夠!”
污言穢語猶如木炭燒出的黑煙似的,熏得人頭暈犯惡心。
尖銳刺耳的口哨聲響起來,哄笑聲中魯壯不忘喊話:“表哥,我都被你女人砸了,給點醫(yī)藥費不是應該的嗎?”
笑聲、喊聲、哨音,形同密集車流,而吳達就是誤入的逆行者,被撞得七零八落,理智全失。
經(jīng)過桌邊時,他憤而抄起酒瓶!
沒想到,小祖宗與他心意貫通。兩人的動作形同完美復制,回神時,都發(fā)現(xiàn)對方正高舉酒瓶朝魯壯等人示威。
小混混們到底是不成規(guī)模的蝦兵蟹將,見到威脅,頓時一哄而散,留魯壯孤立無援,只能訕笑著追隨同黨而去。
解了些怨氣,又同時放下酒瓶。
前一刻還怒氣滿營的小祖宗竟“噗嗤”一聲笑出來,笑中帶淚的解釋一句:“我們還挺有默契的?!?p> 呆了一瞬,吳達的精神也有所放松,淤堵的心結(jié)得以疏通,溫柔的情緒潺潺如泉,澆熄了心頭的大火。
“以后別這么莽撞,要是遇到難纏的,你可就吃大虧了?!?p> 小祖宗嘴硬:“我不怕,我沒什么好怕的?!?p> “我不信,世界上還沒有不怕死的人?!?p> 今天的小祖宗就像一個哲學家:“有時候,活著比死要可怕的多?!?p> “不跟你討論這么深奧的問題了,宣泄一通,氣也消了吧,跟我走,我們回家?!?p> “回家”兩個很有溫度,小祖宗有所動容,咬著嘴唇想了想,朝吳達伸出手腕,“可我受傷了呀?!?p> 吳達這才注意,鐘秀的手腕處有一道割傷,三厘米左右的長度,滴滴鮮血直接墜在了腳面上。
暗悔自己疏忽,吳達結(jié)賬的同時,找燒烤攤老板要來干凈毛巾,緊緊扎住鐘秀手腕,先幫她止血。
“走,我們?nèi)メt(yī)院?!?p> 畏懼于吳達跟鐘秀的狠勁,燒烤攤老板熱情地指了個診所的位置,就在附近。
路不長,鐘秀的腳步在酒勁的作用下還有點打飄。
“今天你怎么了,為什么拿酒瓶砸人?”吳達將心中的不解隨口一問,注視著認真走夜路的小祖宗。
“他說的話我不認同,我就要打他?!辩娦憷碇睔鈮选?p> 以往吳達可能會腹誹小丫頭怎么那么任性,今天的不講理卻合了自己心意??扇允侨滩蛔〗逃骸斑@樣的話你就要隨身必備啤酒瓶,誰跟你意見相左,說話不合你心意,你就敲誰。長此下來,你媽有再多的錢都不夠你賠的?!?p> “不用她賠!”小祖宗顯然還在生鐘靈的氣。
小診所的位置很醒目,燈牌做的又大又亮。晚上仍有不少患者進出。只是過多的宣傳海報顯得有些不大正規(guī)。
吳達將鐘秀領進去等待包扎治療,傷口不深,只需要簡單地消毒即可。
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等待時,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從眼前走過,身邊還跟著一道略顯粗壯的身影。
“醫(yī)生,你確定吃了這個藥,就能把胎兒打掉嗎?”
聽到黃胖子的聲音,吳達險些沒握住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