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當(dāng)我站在舞臺上時
宋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聞虞楚這么問他是要做什么?？粗動莩鎸χ砬閼┣姓嬲\，宋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嘗試著理解這個詞匯到底是什么含義。
“如果有人被這么形容的話，我想大概率會是褒義，是夸獎?！?p> “為什么呢？”
“發(fā)光的事物總是能吸引人的，如果一個人普普通通沒什么魅力的話，是不會引人注目的?！?p> 聞虞楚再次陷入了沉思。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成為引人注目的那一個，能用魅力征服未來的觀眾，但她總害怕未來自己是因為負(fù)面特質(zhì)過于出眾而引人注目。
“所以，你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嗎？”宋禎問她。
“啊，也沒有，”聞虞楚回過神來，“就是覺得我自己沒什么特點，公司在給我的隊友們定位的時候，大家都特點鮮明、定位清晰，只有我一個人被含糊地一筆帶過。如果當(dāng)藝人，肯定是要有特點的吧，如果沒有特點，怎么能吸引人呢？”
這個倒是問住了宋禎。宋禎雖然平時不怎么關(guān)注娛樂圈，但是仔細(xì)想想，能夠被人記住名字的所謂的“明星”，大多數(shù)都是有著自己獨有的一個特點，才會在觀眾的記憶力烙下深刻的一枚印跡。一個人有個性不發(fā)愁，讓人發(fā)愁的是沒有個性。
“感覺這個比上學(xué)難多了，到底該怎么找自己的特點呢？”
一聊起這個話題，宋禎就又忍不住想起了何嫄。曾經(jīng)何嫄也被人評價為“沒有什么特點”、“存在感很低”，有一些好心的老師曾經(jīng)鼓勵過何嫄，讓她積極一些，主動展示自己，但無奈當(dāng)時的何嫄已經(jīng)被自卑吞噬，無論如何鼓勵，她都無法抬起頭正視自己。
或許，聞虞楚找不到自己的特點，也是因為帶有自卑的心理，導(dǎo)致了屬于自己的特質(zhì)被埋沒。那么，她到底是因為什么在自卑呢？
“我想問問，你平時在訓(xùn)練時，老師會對你說些什么呢？”
聞虞楚有些懵，她還不太理解宋禎的用意。
“啊，大概就是，說我的嗓子太緊，感覺歌聲是憋出來的，還有就是舞蹈動作太小，總是沒有張力。”
“那你覺得自己是無意識的，還是下意識的？”
“嗯....”聞虞楚不由得地下了頭，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番。她之所以不敢放聲歌唱、放開跳舞，就是因為害怕被人注視，總覺得周圍的人下一秒就會站出來對自己指指點點。
“大概是不想被別人注視吧。不知道為什么，我從小到大都特別顯眼，我特別疑惑。后來我姨媽告訴我，是因為我長得漂亮，別人會忍不住地把注意力分過來一些，但是我覺得哪里會有這樣的事情，我覺得長得漂亮的人又不少，如果每一個人都是容易吸引別人注意力的體質(zhì)，那還了得？”
聞虞楚對這樣的現(xiàn)象表示不解，但是宋禎卻覺得這樣反而能說得通。人們總是會被有獨特氣質(zhì)的人吸引走注意力，而忽視身邊的“平庸”之人。一旦一個人被聚焦了大部分注意力，那就不得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小心，生怕被身邊的一雙雙眼睛挖掘到了什么秘密。
所以，聞虞楚害怕被人矚目，是在逃避來自外界挑剔的目光。她是長得漂亮，也可以說是在人群中很顯眼，但她卻對此產(chǎn)生抵觸，說明在她的人生歷程中，一定經(jīng)歷了什么，比如在她被眾多人矚目時，一定是誰對她施加了負(fù)刺激，由此產(chǎn)生了”陰影“，讓她對于”被矚目“這種情景產(chǎn)生了抵觸。
宋禎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聞虞楚，讓她試著回憶，自己有沒有經(jīng)歷過因為出風(fēng)頭而被人羞辱之類的事情。
聞虞楚用手扶住了額頭，開始整理自己的記憶。被宋禎這么一說，她覺得自己的確有類似的經(jīng)歷，但是受何嫄的影響，記憶有些紊亂，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回想。
就在這個時候，聞虞楚的大腦里閃現(xiàn)出了一幅幅定格畫面，好像動漫制作時需要的一張張原畫一樣。這些畫面不斷地拼湊，不斷地組合，逐漸形成了一段完整的記憶。
時間是小學(xué)一年級時，地點是在教室。那天的聞虞楚穿著一條湖藍(lán)色的連衣裙，上面綴著片片薄紗，帶著白色的點點，襯得聞虞楚的皮膚白嫩精細(xì)，看上去活像童話書里走出的小公主。
這天上音樂課，學(xué)習(xí)一首贊美父愛的兒歌，在老師一遍一遍教過之后，說要挑一位同學(xué)站起來表演。那天的聞虞楚，實在是過于耀眼，她是班上長得最好看的女孩之一，又穿著如此別致的衣裙，即便是因為身高較高坐在后面的角落里，也照樣吸引走了老師的注意力。
“這位同學(xué)，你站起來為大家演唱一遍這首歌吧?！?p> 聞虞楚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在老師的伴奏下，把這首歌曲唱了一遍。小女孩的聲音固然甜美，一曲終了，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獻上了掌聲。
”謝謝你，唱得真不錯，有機會把這首歌唱給你爸爸聽，他一定會非常喜歡的。“
聞虞楚剛準(zhǔn)備坐下，教室里卻傳來了另外一個聲音。
“可是聞虞楚的爸爸不要她了，她怎么把這首歌唱給爸爸聽啊?！?p> “聞虞楚說這條裙子是爸爸送給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禮物，從那以后爸爸就不要她了。對不對，聞虞楚？”
那是聞虞楚寫在日記里的內(nèi)容。的確，她的父親因為愛上了一位北方的女士，就要下決心追隨她，拋棄了她和母親。在聞虞楚六歲生日那天，父親聞君來把買來的裙子遞給了她，告訴她要聽媽媽的話。待到第二天，聞虞楚醒來時，母親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哭泣，原來是父親已經(jīng)離開踏上了去北方的火車。
剛滿六歲的小姑娘并不懂悲歡離合，她還天真地以為爸爸會回來，于是就把自己的心緒寫在了日記里。
“媽媽告訴我，這條裙子是爸爸送給我最后一件生日禮物。爸爸去北方了，把裙子留在了南方，就像是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
看似沒什么邏輯的話語，卻聽上去意味深長。
這篇日記被老師看到了，老師只是覺得這里的語言很美，十分成熟，一點也不像一年級女孩寫出來的文字。于是，年輕、沒有什么經(jīng)驗的老師把這篇日記念給了同學(xué)們。
“聞虞楚，你爸爸媽媽是不是離婚了呀？”
“你爸爸去北方了，他是不是不要你了？”
無忌的童言刺傷了聞虞楚的心，她無比后悔把這句話寫在了日記里。
而現(xiàn)在，她穿著最漂亮的裙子，站在教室里，完成了表演，卻要被種種“無意”的話語“羞辱”。
自此，聞虞楚開始懼怕站在人們面前，她更加鐘愛角落，每次換位置都會選擇教室里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生怕被別人包圍。后來，她連舉手回答問題都不敢，生怕自己一站起來，別人就會想起她是被父親拋棄的女兒。
而那條裙子，也被她壓在了衣柜的最底層，再也不要穿出去。
后來的聞虞楚，變得懼怕別人的注目，懼怕舞臺，甚至懼怕美麗的衣服。隨著不斷地成長，那段最初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變得模糊，但是它帶來的影響卻依然束縛著聞虞楚。
坐在教室里的聞虞楚，忽然低下了頭，拼命地想忍住眼里的淚水。
“當(dāng)我站在舞臺上時，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好像就在提醒我，我是一個被父親拋棄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