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人間畫手的七情六欲,自然的筆墨往往直接許多。
荒原上充滿了文人墨客喜愛的意境,尤其是那夕陽下頹廢的荒草和隱匿于雪松林間的安逸,最是有一種勝過梅蘭竹菊的真實(shí),若有大成畫手欲要作一幅震驚山河的畫,雖然是不大可能,可若能抱著采風(fēng)的心思慢慢勾勒筆墨,作一幅流傳千古的畫作卻也并非難事。
不過向來沉默的老天可等不了身在人間的畫手前來慢慢采風(fēng),一場夜晚的鵝毛大雪便直接了當(dāng)?shù)难诼窳艘磺?,一切都變的干凈起來,在這一刻,天與地在恍惚間似是沒有了區(qū)別。
詩人們將這種意境稱作天地一色。若能再賦予一些好的詩篇,描述一兩段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合在一起,便寓意著一生一世。
但佛家對于這種異象有另一種稱呼,喚作“天地歸一”。
不過這茫茫大雪掩蓋的不止是荒草和雪松林,也不止是把荒原變?yōu)榱搜┰R驗橛腥?,所以它也掩蓋了人的痕跡,不論是現(xiàn)在還是過去,歷史還是傳說。
白幕降臨,明亮但不刺眼的日光無力的落在一塊巨大且厚重的雪原冰蓋,與此同時,一道奇特的響聲在地底響起,似是冰塊被撕裂的裂痕聲,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終于,令人牙顫的可怖音聲漸漸彌于無形,在陰沉且昏暗的冰蓋下,隱隱有數(shù)道令賢者跪伏的可怖氣息透冰而出,一瞬間便將冰蓋上緩緩飄落的雪花震殺于無形。
不知道多深的地底世界里藏著一個巨大的正方體冰川空間,四面光滑無比的冰川讓人難以相信是自然形成,這里的溫度已經(jīng)無限逼近絕對零度,甚至于連空氣都無法在這里產(chǎn)生。
巨大的整塊冰川下里面黑乎乎的,似乎隱藏著什么不可名狀的巨大恐懼。
這里為什么會有光?似乎是冰蓋破了一個小口,細(xì)小的月光在鉆入純凈的冰川后便被無線擴(kuò)大。
一瞬間的閃光之中,冰川里出現(xiàn)了巨大的獸影,而且似乎都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兇獸。有通體玉白長有六根通天巨柱的白象,有渾身布滿堅硬鱗甲體型巨大的帝鱷,還有有尖喙長達(dá)十幾丈單足展翅的大鳥。
就在這萬妖之中,有一道身影龐大的令人啞語,這應(yīng)該是某種蛇形兇獸,僅僅露出的冰山一角都比其他兇獸要粗壯一圈,再往里看只有深邃如墨汁般的黑暗。
冰山下掩蓋的歷史無人得知,這些上古里隨便一只便能讓生靈涂炭的兇獸居然皆被冰封于此,不知其中隱藏著怎樣秘密,可知又或者是不可知。
雪原風(fēng)雪依舊,浩瀚蒼涼的星空下不知何時有三個青年相對而立。
寒夜無比森寒,一股寒風(fēng)足以將人凍僵,更何況是這雪原深處,一道風(fēng)便足以令沸水碎成冰渣。而這三人似乎不覺寒冷。
“傳言是否為真?”先開口的青年聲音細(xì)膩且冰涼,如同春風(fēng)之中帶些寒意,可是聽著卻很自然不造作。他身穿雪白色狐裘大衣,俊朗立體的面孔充滿著迷人的氣息,一眼便可以看出久居上位者的氣質(zhì)。
“不知。”接話的是一個穿著獸皮短褲的少年,寸縷不著的上身肌肉高高炸起,感知之下的生命氣息極為綿長深厚,仿佛一只披著人皮的洪荒兇獸。
狐裘青年看向另外一個人,“你怎么看?”
這人一副書生打扮,一身白色的輕衣有些風(fēng)塵出奇的味道,似乎踏足山河卻不沾染塵土,只留下一種行走的感覺。他的腰間別著一把白如玉的卷軸,遠(yuǎn)眺的時候總是習(xí)慣性的摩擦。
聽到狐裘青年詢問,他收回跳躍的目光。
他的面容并不出眾,只能說是中規(guī)中矩,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面容很干凈,并不是說他的臉很白凈,而是脫自滾滾紅塵中洗盡鉛華的一種平靜喜樂,加上明亮清瘦的雙眼,給人一種真正的飽讀詩書的儒雅之感。
書生微微一笑回應(yīng)道:“南明四百七十寺,除了傳說中的佛祖涅槃之地,還有四座寺廟深不可測?!?p> 狐裘青年和獸皮短褲少年聚神傾聽,這個寒舍書生模樣的人向來不打誑語。
書生繼續(xù)道:“這四座寺廟分別是神隱寺、熙來寺、龍泉寺、小寺?!?p> 獸皮短褲少年眉頭一挑,“為何我只聽過龍泉寺一地?”
狐裘青年同樣皺眉道:“我只聽聞過龍泉寺和熙來寺?!?p> 書生繼續(xù)說著:“我游歷南明三載,龍泉寺和熙來寺是佛家出世之寺,只要是誠心拜訪或是信仰虔誠還可一入。而另外兩寺則是不可知、不可問?!?p> “南明有個好皇帝。”書生突然說道。
狐裘青年好奇,能讓書生如此評價當(dāng)真不多見,于是他問道:“何以見得?”
書生答:“南明除了那有名的四百七十寺,在那荒郊野嶺上還有香火絡(luò)繹不絕的信徒,在那邊陲小鎮(zhèn)仍有僧人持牌而坐受人供奉?!?p> “可是這些僧人不事農(nóng)桑卻食五谷,那么些的僧人啊,一口一口都是錢,南明皇帝居然把這些和尚都養(yǎng)的白白凈凈,據(jù)說南明皇之母都是虔誠的信徒,每年都會將皇室供奉的十分之二分別贈予兩座出世之寺?!?p> 狐裘青年聽了不僅感慨道:“國力昌盛非我荒人能比?!币慌缘墨F皮短褲少年聽了也是點(diǎn)頭附議。
書生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風(fēng)輕云淡的說道:“傳言為真?!?p> “什么!”獸皮短褲少年聽了瞬間炸毛,身體里沉睡的野獸本能瞬間蘇醒,一股霸道的血脈之力在他體內(nèi)橫沖直撞,若不是身體已經(jīng)金剛不壞,只怕早已內(nèi)臟破碎、氣血逆流而死。
狐裘青年面色巨變,甚至慌亂到口不擇言,竟是問道:“消息準(zhǔn)確嗎?”
可這句話剛出口他便后悔,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書生的話不能有假,他自認(rèn)為波瀾不驚的心境居然如此可笑。
書生神色平靜,右手放下摩擦著的卷軸,一步跨出已是千丈之外。
狐裘青年看著書生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呢喃道:“不虧是修煉言靈真印唯一的道果傳人?!?p> 一道純白色的人型狐影出現(xiàn)在他先前所在的位置,片刻后白影消失,只留下炸毛的獸皮短褲少年一人。
炸毛的少年牽引血脈之力,巨大的冰蓋瞬間坍塌,無數(shù)冰雪從細(xì)小的縫隙灌入地底世界,直到將那深不見底沒有光線的地方淹沒。
獸皮短褲少年沒有從雪原上跳著離去,因為那樣他整個人會猶如一座移動的活火山,每一次落地都會砸出一個大大的深坑,所以他踩著厚重的烏黑狼煙離去。
被淹沒的冰層下,體型最為巨大的蛇形巨獸被熟悉的血脈之力呼喚,猩紅的恐怖蛇眼猛地睜開了一瞬,那一瞬間地下世界冰封的巨獸不可抑制的顫抖,以至于無限逼近絕對零度的大陣險些破碎。好在恐怖之眼很快閉合,遠(yuǎn)古的大陣幸而沒有被打破。
……
荒原的太陽緩緩落下,歸途中的書生不斷思考,直到他遇到了一個有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