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來一股清甜的味道。
“好香??!”拾寺覺得自己的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這香味中混合著筍的清香,又有極為濃郁的蟹香,還有一股百花蜜的甜味,以及一縷若有若無的苦澀。
“這個是我精心研制的沙姜3湯,里面混合了沙姜和雞樅,可以遮蓋宆離的酸澀和銀信子的苦味,加入春筍又能增加爽滑的口感,而且,這些食物混合到一起,會形成一種類似于蟹黃的香味,增加了食物口感的豐富性。”初玄如數(shù)家珍,向拾寺闡釋自己的創(chuàng)作理念。
“哦,聽起來很有意思。修道之人不是要吃齋飯嗎?為何你會知道蟹黃的味道是怎樣?”拾寺半是打趣半是嚴肅的問道。
“你果真如世人一般,誤解了道的本意,道使人向善,教人守欲,而非整日只食齋飯不食葷腥。不過師父確實不愛吃肉,對素菜情有獨鐘,而西二卻喜歡吃肉,我就想出來這種辦法,讓兩人都合意!”初玄手里邊忙活著盛湯,嘴里不停地解釋著。
“哦,原來如此!”拾寺看著灰瓷碗里五彩繽紛的沙姜湯,眼睛都直了。
初玄遞過來一碗湯給她,她急不可耐的端起來就往嘴里送,呼啦啦喝了一大口才覺得燙嘴,忙放下碗用手扇著空氣,緩解高溫帶來的灼燙感。
“好喝,太好喝了,我從未喝過如此簡單卻滋味無窮的湯。你。。你真的太厲害了,初玄,真的,你要是開個食坊,肯定能憑借這道沙姜湯名滿天下?!笔八伦於伎鞝C出泡了,還不忘夸贊一番。
“好,你慢慢說,你也慢慢喝,這些都給你留著,你要是肯燒火,我以后常煮給你喝?。 背跣闷鸢笌咨系钠焉?,一會兒對著湯扇扇,一會兒對著拾寺扇扇,看起來忙的不可開交。
“快快快,初玄,快給我再盛一碗,我太喜歡這個湯了?!笔八逻吅龋呏笓]著初玄再去盛湯。
初玄二話沒說,轉(zhuǎn)身找了個大碗,盛的滿滿的放在她面前。
“你先慢慢喝著,我去端一碗給師父,看看他老人家書看的怎么樣了?!背跣伊藗€托盤,舀了一碗沙姜湯,拿著一個湯匙走向前廳。
拾寺忘我的喝著沙姜湯,越品越覺得味道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里嘗過。
初玄端著湯小心翼翼的走進緊挨著前廳的西廂房,只見三拒大師正端坐于書桌前,聚精會神的盯著書本,手上拿著一只細狼毫,邊振振有詞的念叨,邊忙著在紙上記著什么。
初玄將托盤放在書桌的左上角,細瞧了下師父的筆記,上面畫著各類與赤夢流螢相似的昆蟲和一些長的奇奇怪怪的花草,還有一些人體解剖和組織結(jié)構(gòu)圖。
“你來了!”三拒大師的聲音異常平和,一改之前的活潑夸張。
“師父,你可瞧出什么端倪來了?”初玄緊張兮兮的問道。
“尚未有定論。只是我已經(jīng)等了赤夢流螢的主人這么多年,不成想等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小丫頭。真是世事難料???”
“師父,難道當世之人,只有夢娘前輩和清隱前輩能夠控制赤夢流螢嗎?”
“這是肯定的,以前夢娘同我講起過,瑜虛師父從六十四位童女中選了她和聶清隱兩個最為聰慧堅毅的女子作為赤夢流螢的新主人,按理來說,唯有她二人身上有控制赤夢流螢的氣息。”三拒大師合上了書本,站起身來,望著他最愛的沙姜湯,也失了熱情。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這氣息會遺傳給下一代?拾寺可能是她們二人其中一個的后代,這樣自然也能解釋的通了?!背跣竽懖聹y。
哪知三拒大師一聽此話,氣的大拍桌子:“一派胡言,這怎么可能,你可知瑜虛選中的圣童女絕不允許有男女情欲,更遑論養(yǎng)育后代。貞潔是她們必須堅守的底線,是她們看的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否則,我和夢娘也不可能到如今人海兩茫茫的境地?!闭f到傷心動情處,三拒內(nèi)心憋悶,懶得再跟初玄說些什么,生氣的拂袖而去。他氣初玄信口胡言,他氣夢娘固執(zhí)堅守對師父的誓約,他更氣這不合理的清規(guī)戒律。
“哎呀,又說錯話了,不該在師父面前這么說夢娘前輩的?!背跣篮薜呐呐淖约旱哪X袋,走到書桌前,繼續(xù)翻閱師父剛才正在看的內(nèi)容。
三拒背著手,氣沖沖的回了房,緊閉著房門,對著墻上的一副雪山飛鷺圖念叨著:“夢娘,你去了哪里?你囑咐我回尋云觀等你,可你這么多年去了哪里???當年帶回來的小子如今都成人了,你怎么還不回來?你真是狠心呢!”
三拒眼神哀怨的盯著墻上的畫,思緒飄回到他的童年,那里碧水藍天,紅墻綠瓦,有他的青梅竹馬。小小的一雙人兒坐在門前的小溪邊,笑著說將來要娶她進門。
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連年的干旱逼得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夢娘所幸得瑜虛師父看中,選為圣童女,雖然這并不是一件極好的事情,但畢竟不用再餓肚子了。淪為孤兒的夢娘有了家,一個叫寒胥宮的地方。
約定好相依為命相互陪伴的三拒尾隨著她們師徒兩從江南水鄉(xiāng)一路北上,也許瑜虛師父早就發(fā)現(xiàn),只是憐憫之心沒有戳破吧,三拒已經(jīng)不得而知了。
寒胥宮禁止圣童女有男女情欲,三拒斷不能留在夢娘身邊。數(shù)不盡的寒夜酷暑,數(shù)不盡的風(fēng)餐露宿,數(shù)不盡的欺辱白眼,三拒都沒有退縮,遠遠的守護者夢娘。
直到兩年后的一個大雪紛飛的黃昏,一位老道士在半山腰遇見了他,問他是否愿意留在山頂?shù)膶ぴ朴^做弟子。
他不懂,問道,“是要我出家嗎?”
“不,只為讓你向善?!?p> 如此,三拒便欣然應(yīng)允,這一去便是三十余年。自此,參醫(yī)修行,靜靜守望山底的寒胥宮,守護宮中的圣女史夢娘便是他此生的道。
他的情愫留在了夢里溫柔的水鄉(xiāng),隨著漠漠水田的一行白鷺飛遠。而他永恒的愛卻被那日的皚皚白雪喚醒,守住則意味著一切??墒牵K于失守了,在那日赤夢流螢漫天飛舞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