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鬼召神大陣,乃鬼道獨(dú)有秘術(shù)!
因?yàn)橐话愣?,鬼類魂魄殘缺,難以感悟大道;同時(shí)又因?yàn)樗鼈儾荒芟裆胶?、陰司神祇那樣利用世人的香火愿力來輔助修道。所以一般的惡鬼修行之途頗艱,修為也多弱于其他四道修士。
按理來說,鬼道修士面對如此修行窘境,應(yīng)該早就不存在了。但事實(shí)卻是,千萬年來,面對著無數(shù)次其他四道修士的征伐,它們不但存活了下來,還奇跡般的成長壯大,最終成為了和人妖魔神四大道屬并駕齊驅(qū)的第五大道!
它們靠的,就是這座赫赫有名的萬鬼召神大陣!
所謂萬鬼召神大陣,并非指必需集齊萬鬼才可發(fā)動的陣法,在這里,“萬”也只是一個(gè)虛指。當(dāng)然,參與該陣法的惡鬼越多,陣法威力當(dāng)然就相應(yīng)越大!
而該陣法的實(shí)質(zhì),就是鬼道修士利用自己魂魄殘缺的特點(diǎn),將它們自身的鬼道意象結(jié)為法陣,從而可以召喚出某種鬼道大尊的……法相分身!
這種能力是其他各道修士所沒有的!
同時(shí),雖說它們召出的僅是分身法相,但這些分身的實(shí)力也絕非一般修士所能比擬揣測。畢竟,能被某一道屬冠以“大尊”尊名的存在,其自身所修大道已是臻于完善、道法高妙之處更是超出了凡俗想象!
事實(shí)上,正是因?yàn)椤按笞稹眰兇蟮缹⒊桑缘k們所留的道意神像,已然可以當(dāng)成后輩修士們的道緣意象!
此等情形雖在人道修士中并不多見,但在妖神魔鬼四道中卻是比比皆是!
就像潞陽府城隍楚鶴軒,祂的道緣意象就是泰山府君神像。
而遍覽今晚的眾多鬼道修士——此時(shí)它們已紛紛扯下身上人皮,露出了自身的本來面目:它們之中,不論先前多么的男俊女靚、老慈少恭,此刻皆是一副面如赤炭、巨口流涎、大腹便便的猙獰模樣!
它們的體型大小不一,身巨者高約丈余,矮小者不過咫尺。不過即使體型相差再大,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這些惡鬼的形象竟都和那大肚鬼王外形出奇的相似!
沒錯(cuò)!今晚這些鬼修雖說經(jīng)歷各異、自身修為也是高低不一,但它們所修鬼道卻是驚人的一致——因?yàn)樗鼈兊牡谰壱庀?,竟都是這大肚鬼王之神像!
…………
閑話休提,讓我們重新將視線轉(zhuǎn)到顧堯身上。
此刻,因?yàn)楣硗醴稚響?yīng)潞陽府城隍楚鶴軒所求,特意將自身鬼肚變?yōu)榱送该髦疇?,所以廳內(nèi)眾鬼及城隍全都看清了“顧人仙”此時(shí)面臨的凄慘狀況。
想起顧堯今晚對它們的無視奚落,眾鬼神此刻無不是搜腸刮肚、挖尋著最惡毒的語言對他進(jìn)行著嘲諷。
滾滾辱言諷語透過鬼王肚皮鉆入顧堯耳朵,對于這些辱罵之語,要說顧堯心中一絲波瀾未起顯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此刻正面臨著來到這方世界后所遇到的最大的生死劫難,哪還有什么心思關(guān)注這些鬼言鬼語?!
方才匆匆一瞥間,他已然找到了大肚鬼王的頭顱所在。但是——想到這里,顧堯不自禁再次抬頭觀望——那巨大的、猶如一顆赤炭般的猙獰鬼首距離他此刻所在,實(shí)在是有些太遠(yuǎn)了……
‘也不知道腹中雷霆能不能射這么遠(yuǎn),另外,即使距離可以達(dá)到,但我也不能保證就能一擊命中鬼王的頭顱啊……’
懷抱著嬰兒,顧堯一邊躲避著“黃水”侵襲,一邊急速運(yùn)轉(zhuǎn)著腦中思緒。
話說自從來到這方世界,顧堯每每用雷霆滅殺鬼怪,都會下意識地將口中雷電瞄準(zhǔn)鬼怪臉面噴射出去!
因?yàn)樗X得只有轟殺妖鬼頭顱,才能從根本上將其形神消滅,而至于為何非得瞄準(zhǔn)它們的臉面噴射雷霆嘛——打人要打臉,這難道不是踩人的基本操作嗎?
……
周圍的“黃水”越涌越多,顧堯的落腳之地變得越來越少。而與此同時(shí),周遭的譏諷鬼語也越發(fā)的嘈雜不堪……
形勢已經(jīng)不允許顧堯再行猶豫!
他低下頭,看了看襁褓中的嬰兒。此時(shí)后者雖還在沉睡,但其先前紅潤的腮幫此時(shí)已漸趨蒼白,小小的眉心也是微微蹙起,顯然已是吸入了不少毒氣。
“嘿!小家伙,今日咱倆是生是死,可就全丈你的運(yùn)氣了??!畢竟我已從洪壽濤那里幫你奪回了大把壽元,按著陰司生死簿的說法,你今后的日子還應(yīng)該長著呢!哈哈哈哈……”
長笑聲中,顧堯雙腳竭力一蹬,就向著數(shù)十丈高處、大肚鬼王的頭顱所在方向,疾速飚去!
“啊哈,果然跳起來了!城隍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大肚鬼王分身法相外,一個(gè)身高丈余、體型猶如酒甕的赤面惡鬼轉(zhuǎn)過頭來向身旁城隍咧嘴笑道。
此時(shí)這惡鬼站姿怪異,只見它脖頸后縮,胸脯下的碩大肚腩卻是高高挺起。而在它肚腩偏下位置,一道漆黑的氣狀流體高高射出徑直融入鬼王分身法相,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一條黑色繩索般將它和鬼王緊緊連在了一起。
而在這頭惡鬼四周方圓百丈,尚有數(shù)百名大肚惡鬼與它一般模樣,它們將鬼王分身緊緊圍在中間,一邊小心維系著陣法運(yùn)轉(zhuǎn),一邊竭盡所能地嘲諷著鬼王肚中“人仙”。
要知道,尋常鬼類斬殺人道修士已是不易,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以劍道馳名的金丹大能呢!
此時(shí)若不盡力嘲諷,在它們余后的鬼生中,怕是再也不會有這種機(jī)會了吧……
“哼哼,孔雀道友,并非本君料事如神。只是這顧堯好歹是人仙一流人物,面對這種滅頂之災(zāi),焉肯束手認(rèn)輸?
奈何他此刻已是窮途末路!他之所以跳將起來,也無非是想著趁有一搏之力,來和大肚鬼王拼個(gè)魚死網(wǎng)破罷了。
只是……呵呵,就連本君都沒想到,鬼王的法相分身竟強(qiáng)勁如斯,連顧堯的人仙法劍都能抵御!
如今顧堯早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他還能靠什么去和鬼王拼殺?!靠金丹修士的雷霆秘法嗎?
哼哼,雷霆之法固然是鬼道的天然克星,但顧堯也不過僅僅受過一次雷劫,他的雷霆之力又能強(qiáng)到哪兒去?
所以‘顧真人’此刻舉動結(jié)果無它,唯有送死罷了……”
楚鶴軒說這番話時(shí)表情陰毒、語氣也是暢快無比。說話時(shí)祂并沒有刻意壓低語調(diào),相反還鼓動全身修為,將這番話遠(yuǎn)遠(yuǎn)傳播了出去。
而當(dāng)這番話透過鬼王肚皮進(jìn)入顧堯耳際時(shí),他身體雖仍然在不斷上升,但他升空的速度已是漸趨停滯。
而他此時(shí)離那鬼王頭顱,卻還有二十余丈距離!
“完了,看來這次哥這小命兒鐵定是難保了!”
一股頹然的情緒在顧堯心頭悄悄生起,這股情緒中,有憤怒、有后悔、有擔(dān)心、有憂愁……
但當(dāng)這股消極情緒即將充斥顧堯心房時(shí),它又突然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堅(jiān)毅給一下沖散!
這股堅(jiān)毅情感洶涌澎湃,似從顧堯小腹氣海的道意劍影上勃然而生。
它似告訴顧堯,所謂劍出無雙,一往無前。既然選擇了劍修之道,就當(dāng)恣意任俠、除魔衛(wèi)道!至于畏首畏尾、憂懼無前者,非劍修所取也!
心境上的莫名突破讓顧堯慢慢掃盡心中頹意。也就在這時(shí),他懷中陡傳一陣嬰兒的啼哭。
嘹亮的啼哭肆意勃發(fā),在奇跡般地將周遭諷語壓下的同時(shí),竟也引起了顧堯頭頂上空大肚鬼王的關(guān)注!
感受到一股龐然吸力突兀而來,顧堯不禁抬頭看去。
只見此刻在他頭頂上空,先前一直保持著靜默姿態(tài)的大肚鬼王竟是上身低俯、將碩大的腦袋伸進(jìn)了自己肚腹之中!
此時(shí)祂數(shù)丈大小的猙獰巨口已是大大張開,無盡的龐然吸力正從口中洶涌而來。
“鬼王這是嫌剛才沒嘗到味道,所以就想把自己和這嬰兒給……再‘吃’一遍?!”
心頭泛起荒唐的明悟,但顧堯顯然對鬼王此舉樂見其成!
“看來縱是兇厲鬼王,但也有其善解人意的一面哈!”
感受著本已下墜的身軀再次拔空飛起,顧堯低首,透過鬼王介于虛實(shí)的透明鬼體再次望了下身下。
地面上,占地方圓數(shù)十畝的潞陽府城隍廟巍然聳立。雖然大肚鬼王的龐大身軀從城隍廟的數(shù)處廟閣透體而出,但祂卻詭異地沒對這些建筑造成絲毫損壞!
而在城隍廟主殿周圍,數(shù)百名大肚惡鬼零星散落著。
此刻,這些大肚惡鬼的嘲諷奚落依舊洶涌而來、愈演愈烈。同時(shí)又有根根漆黑“繩索”從它們肚腩處激射而出融入鬼王法相分身,而在這些惡鬼身周地上,還有一張張人皮散落扔放、凌亂無比……
在這些惡鬼身后,潞陽府城隍楚鶴軒高仰著頭瞪視著自己,祂的眼神中光彩變幻,濃濃的快意幾欲透目而出……
而在城隍身旁不遠(yuǎn)處,還有一名枯槁老者扶柱而立,他的手顫巍巍地死死抓著一枚灰白玉符,須發(fā)脫盡的槁首竭力仰起,渾濁的雙眼中只剩下熱切的癲狂……
這些人神惡鬼,無不在盼著他顧堯落入鬼王口中、尸骨無存!
……
身下是眾鬼的惡毒窺視,頭頂是鬼王的巨口鯨吞。
但就在這等緊迫形勢下,被迫升于高空的書生臉上卻是綻出一抹嗤笑。他抬起頭,毫無畏懼地盯著頭頂那張離他愈來愈近的巨口。
“你不就是想吃了小爺我么!好,今天小爺我就送你一道大餐!
只要你能吃!得!下!”
“轟然”一聲巨響震徹天際,高空之中,就見一道粲然紫電從書生口中一噴而出!
或許是因?yàn)椤氨铩钡脡蚓玫脑颍@道閃電甫一出口就聲威赫赫,杯盞般粗細(xì)的電光雖在鬼王巨大的體型襯托下纖細(xì)無比,但它剛一出世,就驚地今晚始終神情漠然的鬼王臉色劇變!
“天道雷霆???!原來你……”
隆隆驚雷掩映下,大肚鬼王口中宏音尚未說完就被迫中斷。
接著,紫電倏忽奔襲十?dāng)?shù)丈,僅僅一擊,就將鬼王的法相頭顱轟得粉碎!
但這,還僅僅只是開始!
也許是感到主人今晚所受嘲諷太多的緣故吧!這一次,紫電在轟碎鬼王法相頭顱后并未直接煙消云散,反而是在鬼王斷裂的脖頸處微微一頓,下一刻,它就陡然分裂為了數(shù)百道發(fā)絲般粗細(xì)的紫色電光!
這些細(xì)微電光沿著鬼王殘軀迅速向下游移,等到它們游至鬼王殘軀下部,又立刻順著那條連接惡鬼與鬼王的“繩索”,向著眾多大肚惡鬼兇猛撲去……
這整個(gè)攻擊過程說來復(fù)雜,但其發(fā)生時(shí)間也不過只在瞬息之間!
在廟中城隍和眾惡鬼尚未從鬼王被滅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之際,這些凌厲的紫色電絲已然悍然臨身……
頓時(shí),驚懼的惡鬼哭號聲在城隍廟周圍乍起即滅,無盡的瓦礫煙塵,也伴隨著周遭建筑被摧毀的轟隆巨響喧囂塵上。
…………
直到臨近拂曉之刻,潞陽府城隍廟中建筑塌方的聲響才漸漸歸于沉寂。
塵埃終將散去,廟宇全然垮塌。
此刻,在潞陽府城隍廟偌大的一片廢墟中,一名懷抱襁褓的書生正腳踏廢墟緩緩而行。
這書生渾身沾滿塵土,身上的儒袍也有多處磨損,衣服后擺更是不知所蹤,看上去實(shí)在是狼狽無比。
但即使如此,他懷中的嬰兒依舊在甜甜熟睡,看上去竟似沒受到絲毫傷害。
直到踱至一破爛閣樓前,書生才停下了腳步。
此時(shí)朝霞始生,萬籟俱靜,群鬼辟易。而在書生身前地面,卻有一枯槁老者在茍延殘喘。
那老者渾身塵土蒙面、狼狽至極,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絲毫不顧忌自身形象,只是一味地伸出枯手,欲向身前一枚灰白色的玉石抓去。
或許是因?yàn)檫^于衰老吧,雖說那枚玉石距老者不過半尺距離,但他卻總是差著那么一絲將其抓住。即便如此,老者卻也毫不氣餒,失敗之后再抓!失敗之后再抓……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只是因?yàn)樵谒壑?,這玉石的分量,竟如同他的生命一般重要!
面無表情地看了枯槁老者一會兒,書生臉上終是不耐。
于是他上前一步,腳踩玉石,隨著“吧唧”一聲脆響,老者伸出的枯手陡然僵在了半空,而他眼中的求生光芒也終是暗淡,直至徹底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