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
玄衣老者滿面躊躇,哪怕在眾人的灼灼盯視下,都似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將他所知合盤托出。
考慮良久后,他才終算下定了決心。
“當年一戰(zhàn),境況凄慘。咱們道督衛(wèi)金華衛(wèi)署和那山妖拼至最后,也只剩下柳兄、在下,還有……另一個同僚得以存活,但也就在那最后一刻,卻又有變故橫生……“
“咱們那名存活的同僚,竟反過手來偷襲你我!不但令咱們二人皆負重傷,還要將那山妖的遺留之物據為己有……”
“柳兄,海石可是萬萬沒想到,當年你在那種境況下,身邊連個護道之人都無,竟真敢兵解轉世!更匪夷所思的是,你還就真的轉世成功了!若非方才我認出了你的神魂氣息,簡直就不敢相信我之所見啊……“
老頭絮絮叨叨間,明顯有避重就輕之嫌。
顧堯看著大胡子的臉上露出明顯不滿,就輕咳一聲打斷了老頭的講述。
“前輩,你能把話說明白些嗎?你方才說你們當年共存活下來三人,但最后那名存活之人卻又臨陣倒戈,擊傷了你和燕兄……”
“在下在此處有幾個疑問,請前輩解惑。第一就是那倒戈之人的身份究竟為誰?以在下的分析來看,那人當年和你等的關系定然非同一般,而和燕兄的關系怕是尤為親密,否則前輩也不可能一提到他就有些諱莫如深。
第二,聽前輩剛剛的言外之意,燕兄是因被打成重傷,所以才被迫兵解轉世的。但是,以在下對燕兄的了解,他著實是個愈挫愈勇之人!既然他在當年選擇了轉世,必定是存了來生復仇之念!
所以前輩,燕兄與你們那名同僚的恩怨,絕不僅限于你們道督衛(wèi)之間的糾葛,其中,怕是還另有隱情吧?”
顧堯一通分析說完,直叫老者一下愣在了當場。
良久,他才突地一下,狠拍了自己寶貝徒兒的后腦勺一把。
“看看人家,再瞅瞅你,整天就知道魯莽無忌,給老夫闖禍!”
玄衣少女驀然遭此“橫禍”,眼眶之中瞬間蘊滿淚水,奈何她也知自己這次犯的過錯著實不小,所以最后只能抿起嘴唇,擺出一副委屈無言的模樣。
只是此刻,她師父的注意力卻早已不在她身上了……
“顧道友分析的不錯,當年之事,確實還另有隱情……”
顧堯的分析讓劉海石再也沒有了推脫理由,最后他不得不再次幽幽一嘆,將燕胡子的轉世緣由給全部講了出來。
“當年那山妖被誅殺后,遺留了兩件物事。一件就是它修至半步外相境后、已可實物顯化的道緣意象。
另一件則是,一枚傀儡蟲的蟲卵!”
“傀儡蟲蟲卵?!”
乍又聽到一新鮮詞匯,顧堯不由凝眉出聲。
話說可以化為實物的道緣意象他倒是聽說過,據說修士修為達至外相境,其道緣意象就能完全化出實物,并可離體長存。
但是,這傀儡蟲又是何物?
顧堯扭頭,看了看身側的燕赤霞,發(fā)現(xiàn)大胡子此刻目光閃爍,也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
而老頭的聲音依舊緩緩傳來。
“這兩件物事中,山妖的道緣意象之珍貴自不必多說,乃是所有修習五行大道的修士中,土系修士夢寐以求的寶物。”
“而至于那枚傀儡蟲蟲卵么,就更是稀世奇珍了!這種寶物哪次出現(xiàn),不引起修道者的覬覦爭奪?!”
“正是因為山妖身隕,這兩件寶物現(xiàn)世,所以才引得那李誠儒,也就是咱們道督衛(wèi)金華衛(wèi)署的副衛(wèi)首、柳兄你的結義兄弟,悍然出手突襲,將我倆擊傷,欲將寶物據為幾有!”
說到這里,玄衣老者劉海石的語氣一下變得悲愴起來,顯然當年之事令他刻骨銘心。
而這時,或許是因傷勢稍微緩和,燕赤霞也終于可以開口講話了。
“后,來,呢?”
一字一頓間,大胡子的聲音淡漠,表情平靜,但其置于地上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正在慢慢凸起……
“后來?哈哈哈,有柳兄你當面,那李誠儒豈能輕易如愿?雖然咱倆皆受重傷,但柳兄你可是修為精深的著名劍修。最后,在你的掩護下,咱們不但從李誠儒手中逃了出來,并且你還用柳氏的血脈秘術,將那傀儡蟲卵給封禁了起來……”
“但是……”
回憶著過往種種,劉海石臉上的表情也隨著自己的述說風云變幻。
直到此刻,他的臉上終于再無其它情緒,唯剩下濃濃的痛苦和憤怒。
顧堯不禁身子前傾,他知道,燕赤霞的轉世之謎,就要揭開了。
“但是,咱們誰都沒想到,原來那李誠儒,那個畜生,他其實早就和這一片的妖鬼之流攪和在了一起!”
“我們雖然暫時得以逃了出來,但馬上就陷入了眾多妖鬼的圍堵之中。柳兄你當時帶著我且戰(zhàn)且退,但我那時其實已然形同廢人,最后,咱們終于還是被那畜生率領著一眾妖鬼給逼到了絕境。然后——”
說到此處,老頭突然霍得一下站起,他緩緩行至燕赤霞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柳兄!”
老頭散發(fā)出金丹威壓,阻止了場上其他三人的伸手相扶。
“當時你為了救我性命,將我藏起后,就獨身赴入了眾妖重圍。而我雖在遠處,卻也看得清切——”
“李誠儒那個畜生,為了逼你解開傀儡蟲卵的血脈封禁,竟然枉顧兄弟情誼,將你的妻女給強擄了過來!他不但當眾砍殺你的幼女,并還令眾妖將你的妻子給……給……”
“輪流糟蹋啦!”
“噗——”
劉海石最后一番話剛剛說完,燕赤霞就驀地噴出大口的殷紅。
他猛地推開顧堯伸出的欲攙扶他的雙手,一把揪住了劉海石的胸前衣襟。
“你……咳咳,你說的,句句……咳咳……屬實?!”
“柳兄,你此刻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雖然你的前世記憶多有殘缺,但你繼承至前世的仇恨、情感,皆已刻入到了你的神魂里?!?p> “有這些東西在,老夫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你應該心里很清楚吧……”
雖然衣襟被揪起,但老頭仰視著燕赤霞的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的怨意,只有無盡的疼惜。
而正是因為怕大胡子難以接受這種極致的人倫痛苦,所以他先前才對大胡子的轉世之謎百般推脫。
“柳兄,當年你親見愛妻被眾妖凌辱至死,頓時神志全失,瘋狂砍殺。因你暴起突兀,最后還真就闖出了眾妖的圍困!只是,因你當時傷情太重,所以我才覺得你斷無生還可能。沒想到今日……真是蒼天有眼,幸甚!幸甚啊!”
劉海石仰天慨然長嘆。
而這時,燕赤霞已是輕輕松開了他的衣領。
大胡子慢慢轉身,神情傾頹悲肅,雙目赤然,似一下蒼老了數(shù)十歲。
他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看向顧堯。
“重華,助我報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