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穴里里彎彎繞繞,饒是沒繞個明白。
愈往里邊走,周遭的回音便愈發(fā)沉重。
“師父?!辟碡愤€未修煉到夜窺的本事,這種幾近全黑的視線只得讓他一手摸著巖壁,一手攙著蘺蓁往前摸去。
“這里好像有字。”夙胤反復(fù)磨蹭了巖壁上的凹陷,邊摸邊讀到,“幽—冥—古—窟。”
蘺蓁掃視一片周遭后,敲定道:“不錯,這里的確就是幽冥古窟,當(dāng)初蚩欽修煉過的洞穴,蚩欽身滅后,說是被魔族人視為了禁地,再也無人踏入?!?p> 蘺蓁拂袖一揮,點燃了鑲嵌在巖壁之上的燭火。
整個洞穴內(nèi)煞煞然多了一派的柔暖之意。
夙胤望著她柔和如明月的面頰,一雙清澈如湖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淡雅從容,心弦一動。
“師父,假若我們出不去了……”
沒等夙胤說完話,便遭到了蘺蓁抬頭的一擊棒喝:“你不烏鴉嘴你就不舒服么?天上地下,還有我蘺蓁上神出不去的地方?”
當(dāng)然沒有——
夙胤吃痛地捂著自個的腦袋瓜子,對著蘺蓁又是一陣傻笑,也不知是作何表情,不過看著蘺蓁在他眼前,他便極為滿足。
也對,他家?guī)煾?,一直都很能,又怎么會和他一起困在這里呢?
洞中不知歲月,但是偏偏遇到了夙胤這個容易算計時間的,他清楚得算著,師父帶著他在這洞穴里來來去去,走走停停,足足過了三四個時辰。
“師父……”夙胤極為勉強道,“咱們……”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慌什么!”蘺蓁背過身去,面子掛的難堪,“這魔頭的地盤還真是軟硬不吃,什么仙人咒法在其中都無效……”
而且待在這兒時辰越久,她的仙力居然愈發(fā)薄弱了起來,當(dāng)真是個邪肆地方!
沒了仙力加持,自身的五感六覺皆是大減,又談何出路可言?
夙胤下意識握了握自個的氣息,卻是愈發(fā)穩(wěn)當(dāng),像是冥冥之中有了什么推力一般,將周身的血脈都一一融開。
這是自己的幻覺?
應(yīng)當(dāng)不是。
“那是什么?”蘺蓁偏頭看去,角落里突地發(fā)現(xiàn)一個小洞,里邊還發(fā)出著窸窸窣窣的怪聲。
“我去看看?!辟碡飞硐仁孔?,往里邊鉆了過去。
“喂……”
沒等蘺蓁跟上,只見里邊的洞穴碰的原地漲開,接著便是一陣地動山搖,地面凹陷。
蘺蓁斬荒劍揮劍騰空而起,將自身牢牢籠罩在了屏障之中,只見梼杌執(zhí)著龐然身軀,嘴里叼著夙胤將他猶如小雞仔般猛地朝上拋去,混著沙石塵土,往天際飛。
“夙胤——”
梼杌身形極快,雙翅一震便是遮天蔽日,烏云灌月,將蘺蓁牢牢籠罩在了陰翳里。
蘺蓁身子一僵,糟了!方才在幽冥古窟里呆的時間太久,仙力一時間無法恢復(fù)!
梼杌雙目岑呲欲裂,泛著猩紅,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吞入腹中。
“師父!”夙胤身子不受控制,眼見著梼杌大爪朝蘺蓁拍去。
蘺蓁身子反應(yīng)得頓然,硬生生地挨了一擊,反咳出了血來。
夙胤只覺身子里那股橫行無阻的力量砰然大漲,平地而起,執(zhí)起鎮(zhèn)靈劍便往梼杌那雙獠牙狠狠一刺!
霎時間天地突變,風(fēng)卷殘云的氣息陡然下滲。
梼杌一聲撕裂慘叫,整只身子猶如泄了氣的麻球一般瘋狂亂嚎,四足頓時踏碎無數(shù)山丘峭壁。
忽地從天邊飛來一道道銳利銀光,劃破塵土紛揚的半空。
訣風(fēng)與穆清御劍而來,只到半空便一左一右對著梼杌便是數(shù)十道劍光劈過。
梼杌頓然沸騰,以雷霆萬鈞之勢揮舞開自個的臂膀,將一左一右的二人擊落。
夙胤身形變幻,一把攬住蘺蓁的腰穩(wěn)穩(wěn)落地。
“師父,你仙力未復(fù),且在這兒等著?!?p> 夙胤皙白的面龐滿是堅毅,顴骨上的一道鮮紅的梼杌抓痕溢出薄薄的血來,卻更顯得英氣,劍眉濃郁如玉,一言一語說得讓人止不住得安心。
“好,我等你回來?!?p> 夙胤心中落實,握了握蘺蓁的手便飛身鉆入云霄里。
“上神!”丹纓率著眾弟子趕來,憂心忡忡地看著黑沉沉的天際。
昆侖弟子蜂擁而上,一時間仙力波動千里,皆是數(shù)萬金甲向前開的氣勢。
蘺蓁表面上雖然云淡風(fēng)輕了些,可心里總是著急,筋脈逆向一催,加快了血脈仙力運轉(zhuǎn)的速度。
“夙胤!”
夙胤回首,見成如風(fēng)執(zhí)劍而立于夙胤身旁,一身黑袍羽衣在風(fēng)沙之中霍霍翩然。
他怎么在這里?
他腳尖一點便搭住他的肩膀附耳道,“這家伙怕火,懂么?”
夙胤來不及多問什么,只點點頭。
“但不是尋常的火……”成如風(fēng)又補充道。
萬萬年來,唯有蚩欽降服了梼杌,那梼杌最怕的,便只有蚩欽的幽冥浴火。
“你說的可是幽冥浴火?”夙胤道。
這丫的說的什么廢話,蚩欽早已寂滅,哪里來的幽冥浴火?
成如風(fēng)緩緩扼首,身輕如燕般又飄忽至夙胤右側(cè),指著那梼杌的方向道:“六界四海,唯有你一人能使得出來?!?p> 成如風(fēng)的聲音縹緲在空中,像是刀刀剜心的刺耳,句句落到夙胤心底實處。
“你在胡說些什么?我怎么會使幽冥浴火?”
神神叨叨的,他為何要在這種關(guān)頭還跟成狗子搭話?
“你會的?!背扇顼L(fēng)深沉道,言語間盡是肯定,“你一定會?!?p> 也只有你,才會。
“你到底是什么人?!”
埋在斗篷之下的成如風(fēng)唇角微勾,指著下方蠢蠢欲動的梼杌道:“你還是先管梼杌吧……”
夙胤只聽背后傳來一陣慘叫,接著便是訣風(fēng)渾身皆血的身影如浮萍墜落。
“訣風(fēng)!”
不僅是訣風(fēng),所有的昆侖弟子皆是一個接一個地受傷。
夙胤慌亂不已,擎起鎮(zhèn)靈劍便沖了上去。
穆清捂著胸口,退到夙胤一旁:“梼杌先前應(yīng)該是為你的鎮(zhèn)靈劍所刺激,眼下兇性大發(fā),蘺蓁上神仙力大減,恐怕……若是阻不了他,咱們今日怕就是要死在這里了?!?p> “夙胤!”蘺蓁在結(jié)界里吼了一聲,眼底難掩灼急。
快點,再快點!
蘺蓁內(nèi)力催得愈發(fā)緊,連帶著全身血脈的沸騰,面目慘白了許多。
夙胤眉宇一沉,嘴角緊抿,只是隔著漫漫黃沙遙遙回望了蘺蓁一眼,心中恫然。
為了師父,他必須將這怪物東西拿下!
許是心頭多了幾分執(zhí)著與決意,還未等夙胤揚起劍來,身體里突突地攢起一股極為霸道的力量,熟悉而陌生,一改往日的橫行無阻,此刻竟不斷地推波助瀾,仿佛要將渾身的靈力蘊藉到一處去,心火強的厲害,似乎要滲透進骨子里。
片刻欣然,只見夙胤一襲玄衣黑袍下掌心之中業(yè)火熊熊燃起,紅得似血又包攬著如魔界天空一般的墨綠,就這么盛在他的掌心之中,似能燒燼世間萬物的血蓮墨花,此刻已奪盡了世間的所有光亮。
眾人抬眸而上之時,已見那梼杌為火所困,動彈不得。
紫金色的琉璃盞應(yīng)聲而起,從谷中脫列而出,堪堪與這業(yè)火相媲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涞搅速碡肥种小?p> 流云飛卷,風(fēng)聲嗚咽,萬籟俱寂。
底下的人便這么癡癡地望著,驚愕地看著,沒有一絲聲響,沒有一個動作。
幽冥浴火——
蘺蓁面色頓時凄白了幾分,眼見著便要抬步上前,聽得身后的雪色響起一陣意味莫名之聲:“這不是我魔界的幽冥浴火么?——”
“你……你說什么?”一個昆侖弟子倒吸一口涼氣,結(jié)巴道。
雪色輕捂著笑了一聲,道:“不知道嗎?這是我魔族蚩欽祖上的個人自創(chuàng)仙法——幽冥浴火,當(dāng)年更是憑著此火降服了梼杌呢……”
蘺蓁垂然心涼,只直勾勾地回瞪著雪色。
空氣之中仿佛有著什么詭異正在不疾不徐地緩緩醞釀……
夙胤亦是錯愕地心中一顫,茫然甚至有些無措地盯著自己左手的玄冥盞,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正在灼燒不熄的業(yè)火。
滿目惶及——
夙胤忽地眼前猛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黑得無邊無際后迅速下墜入谷里去。
蘺蓁仙力一凝,準(zhǔn)備躍身而起。
“碰——”
蘺蓁只覺周圍的結(jié)界似是玻璃水珠子一般迅速反彈了回來,霎時間跌回了原地。
“這是何陣法?”周遭的昆侖弟子迅速反應(yīng)過來,亦然是鏗鏘了幾番。
蘺蓁飽含怒意地瞪著雪色,想要說什么卻始終沒吐任何言語。
“不是我,也不是我父王所為!”雪色卻是連忙撇清道,“殺戮宮一向與昆侖交好,我就是再怎么不知好歹,也斷然不會如此莽撞……我……”
“行了?!碧y蓁錯開身子,疏離秀眉輕輕一挑,“不過區(qū)區(qū)小法,還真以為能奈的我何?”
蘺蓁縱劍斬荒一下,劈的結(jié)界頓時四分五裂,消失得無影無蹤。
“蘺蓁上神……”丹纓怯然上前,欲言又止。
“你們在這兒待著,我去尋夙胤回來?!碧y蓁頭也不回道,騰云駕霧而去。
丹纓呆呆地望著蘺蓁離去的背影,衣訣翻飛,紗衣綽綽的背影,在人眼中渺小又悵然。
雪色輕喝一聲,慢悠悠道:“你若擔(dān)心夙胤,便上前幫忙便是了——”
“如何,能幫?”丹纓回首見是雪色,心底禪了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