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S城北陲。
一個巨大的工廠，孤獨地轟鳴著。下班的員工，如同開閘的水嘩嘩流出。
在深色的人流里，偶爾夾雜幾點白色，那是普工和干部的區(qū)別。
張成鵬屬于后者。如果他不穿白色衣服，他的膚色就已經(jīng)和普工混為一體了。而那些普工，即使穿著深色衣服，也掩蓋不了他們朝氣蓬勃年輕白嫩的臉龐，因為他們大部分是不到二十歲的女孩。
這個對比有趣而尷尬。
他出了有四名保安把守的大門，朝宿舍樓走去。
在工廠和宿舍樓之間，隔著一條馬路，一座天橋，一個廣場，一個手機店，四個網(wǎng)吧，十個小吃店，三個小超市，五個衣服店。
看起來很遠(yuǎn)，但那不是問題。
因為過了馬路，大家就像回到了家。吃吃、喝喝、買買、玩玩、跳跳，把兜里的錢花得差不多了，就到宿舍樓下了。
當(dāng)然，那樣的話，夜也深了。
張成鵬不一樣，貴為干部，卻身無分文。
這是他上班的第一個月，工資還差五天才發(fā)。現(xiàn)在維持生計的錢，還是來S城前父親給的。
他走上天橋，停了下來，望著陌生的周遭，漂亮的雙眼寫滿了憂郁，黝黑的臉龐充斥著惆悵。
這條馬路，雖為城市環(huán)線，卻顯得十分唐突，彎曲著伸向遠(yuǎn)處，周邊是零星的工廠襯托的荒蕪。
他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仔細(xì)地端詳。
照片里，一個女孩，穿著米黃色風(fēng)衣，笑語嫣然。在她身后的圍欄上，一只藍(lán)色蝴蝶格外耀眼。
董璇，我也在這里。他心里這樣默念道。可是有太多的東西，阻礙他說出實情。
他長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
沒有回復(fù)，沒有告訴真相，甚至連一個標(biāo)點符號都沒有。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著，他走到最后一家小飯店門口——就在宿舍樓隔壁。
正準(zhǔn)備進(jìn)去，看到宿舍樓前聚了一大群人，有人尖叫著，有人大喊著，還有個保安也正在跑過去。
張成鵬也好奇地跑上去。
人很多，里三層外三層的。
發(fā)生什么事了？他問身邊一個普工男孩。
“又有一個人跳樓了?！蹦悄泻⒌鹬恢?，輕描淡寫地回答。
張成鵬一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一個“又”字，把所有的記憶帶回他的腦海。
他用力擠進(jìn)人群，終于看到了現(xiàn)場。
一個男孩撲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是還沒脫下的工裝。一灘血跡從嘴邊蔓延至半米遠(yuǎn)處，在灰色的地板上格外刺眼。
他打了個寒戰(zhàn)。
“有人打120了嗎？”他高聲喊道。他的聲音顫抖而有些沙啞。
沒有人回答，還有幾個人投過來驚奇的目光。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120的電話……
對年輕人來說，搬家就是一次短暫的旅行。董璇這樣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樣，都要美美的。
行李已經(jīng)整理了大半，包括床墊和小凳子他都給收好了。要是放在以前，他可什么都可以不要，直接拎個包就好了。
感覺有些累了，她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白開水，打開電視，坐在已經(jīng)抽掉床墊的床上看了起來。
S城的早新聞還沒過去，主播插播了一條即時新聞:S城最大的工廠——B公司——發(fā)現(xiàn)一例跳樓死亡事件，這是該公司今年以來的第10例跳樓死亡事件。記者還對現(xiàn)場目擊者進(jìn)行了采訪。
等等，那個接受采訪的人是誰？
董璇幾乎是跳了起來，杯里的水撒了一地。
黝黑的皮膚，濃眉大眼，憂郁的眼神。
哪一樣她能忘記？
就算是一掃而過，她也過目不忘，更何況是站在那里接受采訪。
他？在？S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