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來歲,蓬亂的中短發(fā),松弛的皮膚,惶恐的眼神,有著深刻皺褶的眼袋,不高不矮的鼻子,干癟干涸的嘴唇——
那個女人的臉,分明是一張長期生活在驚恐和恐懼之中的、卑微的、沒有自我的臉孔。
程淡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心想:看來,我只能從昨天的第一筆業(yè)務開始,逐條翻看每一筆業(yè)務拍攝上來的客戶頭像,并且從這些客戶頭像之中找到女人的臉了。
第1筆業(yè)務、第10筆業(yè)務、第100筆業(yè)務、第200筆業(yè)務……30分鐘過去了……程淡茉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頭像、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那筆業(yè)務。
第300筆業(yè)務……
第400筆業(yè)務……
程淡茉已經看得眼花了,卻還是不見那個女人的頭像。
第500筆業(yè)務……
第600筆業(yè)務……
第624筆業(yè)務……
程淡茉突然眼前一亮!
40來歲,蓬亂的中短發(fā),松弛的皮膚,惶恐的眼神,有著深刻皺褶的眼袋,不高不矮的鼻子,干癟干涸的嘴唇,卑微沒有自我的臉孔——是她了!
吳蕓,46歲,常住地是距離蕭平很遠的集港,未婚……
未婚?
程淡茉皺了皺眉頭,心想:不要想太多,先打電話再說!
遠程授權辦公室里面,到處都是攝像頭。
程授權人員的工作守則之一——不能泄露或者私自保存客戶的資料。
程淡茉在心中默默記下吳蕓的手機號碼,拿起手機,走去廁所。
保潔阿姨已經清潔完畢,或許到別的樓層清潔去了,或許到別的地方聊天去了,反正整個遠程辦公室連同廁所就只有程淡茉一個人——程淡茉走進廁所的其中一間隔間,滑開手機,將記在心頭的手機號碼輸入手機,撥打。
長響……
無人接聽。
繼續(xù)長響……
還是無人接聽。
一直長響……
仍然無人接聽。
一滴汗珠順著程淡茉的額頭滑下,心急如焚,就連握著手機的手都跟著顫抖起來。
程淡茉對著還沒有接通的手機話筒喃喃默念:“快點接電話,快點接電話,快點接電話……”
程淡茉同時在心中默念:千萬不要出事,千萬要平安,千萬要平安……
終于!
電話接通了!
程淡茉的心臟咯噔了一下,眼眸頓時莫名發(fā)熱。
程淡茉激動地說:“喂!能聽見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分裂出好幾個人的聲音一樣:“請問……你是誰?”
程淡茉深呼吸了一口氣——凌晨到現(xiàn)在,程淡茉已經想出了好幾套說法了,而接下來的這套說法,是程淡茉自認最好的一種——程淡茉說:“我是……居委會的。”
“居委會?”電話那頭明顯警惕了起來。
“請問你是吳蕓女士嗎?”
“我是……”吳蕓停頓了三秒,很用力地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用依舊沙啞得殘忍的聲音、遲疑地問:“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我們居委會收到投訴,說昨天晚上你們家傳出了打鬧的聲音……”程淡茉突然單刀直入,“是不是你老公打你了?”
程淡茉突然想起,客戶資料上面錄入的、吳蕓的婚姻狀態(tài)是“未婚”……
可能是柜員錄錯了?
可能是吳蕓隨口說自己未婚、柜員也就這樣錄入了?
也可能……
“沒有!”吳蕓反應過大地否認,聲音因而更加沙啞了,“絕對沒有!我老公怎么可能打我!我老公……反正……肯定是聽錯了!”
“聽錯了?!”想起昨晚,程淡茉怒從中來??!
程淡茉無法繼續(xù)裝作平靜地沖口而出:“那只禽獸那樣打你,你居然還否認?!你居然還要為他辯解?!”
“我……”吳蕓被程淡茉嚇住了。
“那只禽獸現(xiàn)在在哪里?!他現(xiàn)在是不是在你的身邊,所以你不敢對我說實話?!還是他威脅你說,如果你告訴別人他打你,他就會更加狠地打你?!”
“我……不……他……他真沒有打我……”
“你還是不愿意說實話?!”程淡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他現(xiàn)在……”
吳蕓停頓兩秒——程淡茉仿佛看見吳蕓捂住手機話筒,提心吊膽地環(huán)視周圍的樣子。
吳蕓壓著沙啞的聲音說:“他現(xiàn)在……在房間里面睡覺?!?p> “他能聽見我們的對話嗎?”程淡茉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壓低聲音。
“我現(xiàn)在在書房……他應該聽不見。”
“既然他聽不見我們的對話,那你為什么不對我說實話?”
“實話……”吳蕓的聲音瑟瑟發(fā)抖,“我說的都是實話……他真的沒有打我……”
“夠了?。 背痰杂衷偃滩蛔〖拥?、厲聲地、打斷吳蕓的話,“他沒有打你?。克蛲聿痪褪窃跁坷锩娲蚰愕膯??!”
“我……”
“他昨晚那樣打你,他根本就是想要打死你!你現(xiàn)在是還能活著,還能拿起手機說話,是你幸運!誰知道你下次還會不會這么幸運!”
“我……”
“我實在是不明白!那只禽獸那樣對你,你居然還維護他?!吳蕓!你到底是不是被打傻了?!”
“哇!”吳蕓突然壓著聲音哭了起來。
程淡茉嚇得不敢說話。
吳蕓大哭著抽泣:“他確實打了我……但是……但是他已經跟我道歉了!”
“道歉?!如果他昨晚錯手殺了你,今天也打算對著你的尸體道歉嗎?!”
“可是……”吳蕓不斷地抽泣,“他說……他是因為喝醉了酒,所以一時控制不住自己……他說……他以后再也不會喝酒了……他還說……”
“他說!他說!他說!”程淡茉咬牙徹齒,“他說的話能信嗎?!”
“他……他……”吳蕓“他”了個半天,就是“他”不出接下來的話。
“他肯定已經跟你說過這種話很多遍了,是不是?!他每次打完你,一定都會跟你道歉,說以后再也不會喝酒,說以后再也不會打你,是不是?!他得到你的原諒和縱容之后,很快又會再喝酒再打你,是不是?!”
“我……可是……”吳蕓透不過氣似地啜泣:“又能怎么辦呢?”
“怎么辦?!”程淡茉:“跟他離婚?。‰x開他??!永永遠遠地遠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