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子請?!鼻f管家推開門,“這里就是我李家的鑄兵之地?!?p> 張初還沒進門,忽然看見一個病懨懨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門邊。
莊管家躬身叫了聲“二爺”。
中年男子打量了張初一眼,輕咳了兩聲,微笑道:“你就是我侄女請回來的那位高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p> 說完也不待張初回答,自己便走出了大門。
張初收回視線,一臉疑惑:“這位是?”
莊管家回答道:“這位就是我李家家主的二弟,李修云?!?p> 張初點了點頭。
“就是這小子要什么鐵渣?”一個瘸腿邋遢老者從回廊里走出,語氣不滿,“老莊啊,你這不是搗亂嗎?都什么時候了,還引人來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p> “公子勿怪,鐵老這人心直口快,管不住自己的嘴。”看見張初氣度沉穩(wěn),沒有惱怒的跡象,莊管家對張初高看一眼。
難道這真的是個年輕高手?
但只是那么一想,莊管家就在心里自嘲一笑,那么年輕,除非是人榜高手才能對李家有所助力,難道小姐在路上就能恰巧遇到一個人榜強者?確實不大可能。
這北地的人榜強者,個個都有名有姓,他就沒聽過一個姓張的。
張初笑道:“無妨,本就是在下叨擾了貴府?!?p> “哼,別在這磨磨唧唧了,早點辦完事老子也早點輕松?!卞邋堇险咿D(zhuǎn)身就走,“老莊你自己去忙吧,小子你和我來?!?p> 越向里走,空氣就越炎熱。
“小子,年紀輕輕的有點本事嘛。”邋遢老者見張初在這種環(huán)境下,臉不紅,氣不喘,臉上微感詫異。
張初謙虛道:“不敢和老前輩比?!?p> 這邋遢老者看似普通,但是張初一接近這老者,就能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炎熱從這老頭身上散發(fā)而出,他感覺這老頭修煉的應該是炎熱屬性的真氣,與陰山派的炎陽功類似,且真氣渾厚,應該到了滿溢境。
這些世家個個都不容小覷,就一個沒落馬嶺城的李家之內(nèi),都是臥虎藏龍。
“你們這些年輕人吶,不是過份小心,就是過份自大。”邋遢老者語氣唏噓,“要是我真有本事,早就出城把那幫九寨盟的狗崽子給宰個一干二凈了,到了,小子你過來?!?p> 邋遢老者將張初引到一個高爐旁邊,高爐的右側(cè)則是一池巖漿似的滾燙鐵水。
陣陣灼熱襲來,以張初的體魄也感受到了輕微的不適。
老頭招手:“好了,別在那磨磨唧唧了,趕緊過來,幫著張公子弄好鐵渣,我們就該休息了?!?p> 一個像是剛洗過澡,渾身濕漉漉的大漢默不作聲地放下手里的鐵錘,走到老者旁邊。
另一個矮個壯漢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錘子,抱怨道:“師父,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做這種無聊的事?徒弟這一套飛刀要是打不成,等一會兒李安逸那小子又要來催了?!?p> “別廢話,這是家主交代下來的,你以為老子我想做?。俊卞邋堇险咦テ鹪阼F水之中的一根不知什么材料制作的長棍,喊了聲“起”,長棍末端一個人頭大小的桶狀容器隨著老頭的發(fā)力,裝著滿滿的鐵水從池子里露出。
“走!”老頭手臂一轉(zhuǎn),棍子那頭向外甩出,容器里的鐵水像是水滴一般均勻地灑落在旁邊準備好的一個水池之中。
“呲呲”聲大作,隨著巨量的白氣冒出,鐵水迅速冷卻,沉入水池之中。
“小子,你看看這些東西行不行?”老頭擦了把汗,指著水池說道。
張初走到水池邊,伸手撈出幾顆沙粒似的不規(guī)則鐵珠,眼前一亮:“這正是晚輩所要的東西,前輩真是好手藝,隨意一灑,居然每一顆都是差不多大小。”
邋遢老者摸著胡須,自得笑道:“你這小子有點眼力,我和你說,這雖然算不上什么武功,但也是老頭子我在這鐵水邊摸索了幾十年才摸索出的發(fā)力技巧,我稱之為均勻,你知道什么是均勻嗎?”
張初頗感興趣,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邋遢老者將張初拉到一邊,興奮道:“這個均勻啊,我和你說……”
那個矮個子壯漢突然嘀咕道:“師父,你又想收個徒弟嗎?你這好為人師的毛病什么時候改改?否則都沒有人敢來……”
“滾一邊去,一個時辰弄不出來這位小兄弟要的東西,老子就把你塞到爐子里去!”老頭呵斥一聲,轉(zhuǎn)頭又笑瞇瞇地看著張初,“均勻,小兄弟,你看,不管是練刀還是練拳,最忌諱的是什么?不就是發(fā)力磕磕絆絆嗎?”
張初深有體會道:“前輩說的有理?!?p> “你這小子不錯!”老頭欣慰地拍拍張初的肩膀,“不論練什么武功,發(fā)力都要通透,切不可猶猶豫豫,斷斷續(xù)續(xù),但是經(jīng)過老夫在這么多年的打鐵中觀察發(fā)現(xiàn),不論是誰,在發(fā)力之中都有斷續(xù)的問題,只是極其微小,自己發(fā)現(xiàn)不了罷了?!?p> 張初思考片刻,道:“前輩的意思是人的發(fā)力像是粘在一起顆粒一樣,斷裂又連續(xù),不像一條直線?”
“咦,你這小子悟性真高??!”邋遢老者驚訝了,“我好說歹說,可是我那兩個蠢徒弟就是理解不透,我和你說啊,小子,你說的很對,比老夫還說的清楚?!?p> “我們招式的發(fā)力,看似是連續(xù)的一氣呵成,然而中間始終有斷裂,就拿老夫剛才的那一灑來說,其中發(fā)力必須要做到透字,從一而中,慣透全體,中間只要有所疏忽,發(fā)力不均,那灑出來的鐵珠就會大小不一?!?p> “前輩說的簡直就是武學至理。”張初語氣認真,“要是練武之人誰能做到前輩所說的均勻發(fā)力,每一招都能做到一個透字,那一招一式會是何等的酣暢?”
“不止酣暢,而且就算同樣的招式使出來,那也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就像便秘與一瀉千里相比一樣。”老頭猥瑣地勾住張初的脖子,“這種感覺你明白吧?我和你說啊,不說招式,就說你只要練到老夫的這個層次,無論練什么招式都是事半功倍?!?p> “那……”張初一臉敬佩地看向邋遢老者,“那前輩現(xiàn)在練任何招式不都是事半功倍?”
老者撓了撓臉龐,神色有點尷尬。
那邊的矮個子弟子忍不住插嘴道:“師父,你又在忽悠人,你自己都做不到,還拿去和別人說……”
“滾蛋,誰說你師父我做不到?!”老頭喝罵一聲,轉(zhuǎn)頭看向張初,“小子,我看你順眼,你也別前輩前輩的叫了,就叫我鐵老吧。”
“鐵老,”張初請教道,“理論上說,鐵老所說的應該是事實,但是……”
老頭發(fā)現(xiàn)張初是真正的在請教問題,沒有任何奚落的神色,又振作起來:“唉,你這小子真的不錯……這事嘛,其實說來簡單,不過是老夫我自己的資質(zhì)太差了,你這什么眼神?老夫沒謙虛,你知道老夫這身真氣怎么來的?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貼在爐子邊打鐵,才熬出的這一身真氣,要是換個資質(zhì)稍微正常點的,現(xiàn)在指不定已經(jīng)真氣化液了。”
張初想起自己才二十左右,已經(jīng)可以打死這老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所以說都是老夫資質(zhì)太差,這一輩子除了真氣,就練了一套打鐵的錘法,練到現(xiàn)在也沒圓滿,不過自從老夫領悟到這個均勻之后,老夫感覺這錘法已經(jīng)快圓滿了,到時候老夫再練練其它招式,而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誰能將幾十年時間耗費在練這莫名其妙的東西上?有這時間好好連個招式,早就名震江湖了。”
張初疑惑地看向那池鐵水:“前輩說的這個有那么難練嗎?”
“哈,你這小子居然小瞧老夫?”鐵老一瞪眼睛,把張初拉到鐵水邊,“那你來試試!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老年人的教訓,等你試試就知道了,我這兩個弟子雖然笨蛋,但是也比普通人好點,可是,現(xiàn)在大弟子練了七八年,二弟子練了三四年,還是亂七八糟,連老夫的三成功力都沒到?!?p> 老頭一把奪過矮個子弟子手里的工具,塞到張初手里。
“那晚輩就試試?”張初看了看鐵水,又看了看老頭。
老頭連聲催促道:“快試試,快試試!”
那個高個的大弟子不言不語地看著張初,神色憨厚。
挨個二弟子看著張初有點幸災樂禍。
張初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右臂一抬,一動,那鐵水“嘩啦”一聲全數(shù)灑進了水池中。
“你看,小子,我說有難度吧?”老頭老神在在道。
“的確有點難度。”張初看向手中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長棍。
他手握著長棍的這一端,而容器在另一端,兩者相距一米多,像一個杠杠一樣,他這一頭一動,另一頭必定會出現(xiàn)輕微的抖動,這一點很難控制。
所以要做的老頭那種地步,不僅要求對臂膀的控制力要強,而且發(fā)力還要精微,以平穩(wěn)容器的抖動。
老者嘿嘿笑道:“你這小子就別吹牛了,什么叫有點難度,你沒看到我這兩個弟子練了多少年了嗎?”
“那晚輩再試一試!”
張初握緊長棍,像握住刀柄一樣,臉色嚴肅。
老頭不在意道:“試吧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