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間煉獄

　　只是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陳東隅打斷，“媽，我還不想要孩子?！?p>　　其實他不用每次都替我說好話，幫我打掩護。說得多了，任誰都會懷疑，更何況，大家心里都裝著一塊明鏡。

　　“媽，我去給您倒杯水?！?p>　　一時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越是這樣越覺得自己是個惡人。人家家族傳宗接代的大事，卻由我一紙婚約給埋葬。

　　“媽，等我事業(yè)穩(wěn)定了，一定生個大胖小子?！倍嗌儆行┨幱诎矒岬男膽B(tài)，既要穩(wěn)住上輩，只能蒙混過關。

　　興許文敏看出我們之間的端倪，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什么。到是在我離開的時候，小聲跟陳東隅說了幾句，我看見他的眉頭緊鎖著，直到我走過去他才將眉頭抹平恢復了一臉安然，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不說，我不問。他說，我聽著便是。

　　這是我們最默契的地方。

　　第二天，我定了七點的鬧鐘起床，他還在地鋪上睡得安穩(wěn)。

　　我輕手輕腳的下床，走出臥室，輕生的將門關上。文敏也才剛起來，準備著一早的早餐。

　　我走過去幫著打下手，卻看見該做的都已經(jīng)準備好就差最后一步下鍋。

　　她拉著我坐到餐桌椅上，與我一排坐下。

　　“小桑，我有時候在想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我覺得郎才女貌是配得上你們的，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所以才認下了這門婚事。小桑啊，東隅他……你一點也不喜歡他嗎？”

　　“媽，你知道的。從相親到結婚，我就見過他兩次。即使相處了這么久，可是……給我時間，我試試?！?p>　　文敏笑著連應了幾聲好，就進了廚房。她一走，眼前就開闊了，我清楚的看見陳東隅站在客廳的那端靠著墻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太遠，以至于看不清他是什么樣的表情。

　　興許是想到他可能全都聽見了，有些心虛的左右躲閃著他投來的目光。

　　這早，他沒有吃一口早飯就出門了。文敏安慰著我說他是個工作狂，他也不會關心人，不用在意。

　　我很想說我什么都不在意。

　　要真說在意些什么，我只想知道那眼神到底想表達什么。

　　隨便吃了點，匆忙跑去地鐵站。

　　剛搬來的一段時間里，還真有些不適應。上班的路程遠了，從以前出門右轉就是地鐵到現(xiàn)在的左左右右拐幾道彎才到地鐵站。

　　一路小跑，我謹記著老大的話，今天一定不能掐著點到。

　　我排的位置較后，等最近一般地鐵緩緩停下的時候，人群已經(jīng)開始涌動。只要門一打開，我根本用不著費心費力的擠上地鐵，左右的人群一涌而上，我也會順帶擠到最中心的位置。夾在人群中間站著，不用扶手也能站的很穩(wěn)當。

　　高峰期地鐵就是這么溜哈。

　　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比起那些毫無波瀾的人生，反而讓我覺得真實，更加充實一些。

　　旁邊一個站在位置邊上的老奶奶，慣耳的聲音流轉在整個車廂。

　　“你這姑娘怎么回事？不懂得尊老愛幼啊，都不知道給我這個老婆子讓座?！闭f著還用手推搡了幾下她面前的姑娘。

　　約摸著那“姑娘”也有三十出頭了，對于耳邊的話充耳不聞，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地鐵里甜美的聲音播報，下一站上新街即將到達，將開啟右側車門。我依稀聽見的也就這么兩句，那原本坐著的人站了起來，摸索著擠過人群，跌跌撞撞的摸索到了門前站定。

　　身后那位老奶奶趕緊坐到熱乎的位置上，又開始了她得伶牙俐齒，“好好的姑娘是個瞎的，還出來干什么呀。晦氣?！?p>　　“大媽，勸你善良。惡人好做，妄為人，如今社會是提倡尊老愛幼，但不是你道德綁架的制高點?！?p>　　臨近下地鐵前，那人毫不客氣的回了句。那老奶奶也沒說啥，估計是被堵的，坐在位置上嘟起了嘴，大口呼著氣。

　　二十一世紀，外面四處掛著懲惡除奸，尊老愛幼的字樣，但那些年代里的惡人早已長成了人們口中慈祥的老人，眼中的弱勢群體中的一部分。

　　在網(wǎng)上看過類似的視頻，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表現(xiàn)出正義感，一個勁的討伐不讓座的人。視頻很快在各大網(wǎng)站曝光，人人都罵那個年輕人，卻沒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讓座是情分，不讓座是本分。

　　人人都將自己推上道德的制高點來指責一位內心也很脆弱的人。

　　不了解一個人，就不要將自己認為的那樣肆意傳播。

　　最終人走茶涼，人們又開始表現(xiàn)出心疼，惋惜的神態(tài)。

　　有時候惡人并未真正離開，他們只是老了。

　　一段小插曲，世人并不會記在心里多久。也許一溜煙就拋在了腦后。

　　八點半，到達公司。

　　付辛正跟肖蕓聊得你濃我濃，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

　　“你記得冬瓜燉魚嗎？”肖蕓對身邊的人說道。

　　付辛點了點頭，發(fā)了個單音節(jié)“En”，看著肖蕓的眼神里勾勒出對這個問題的白癡想法。出版社接到的最新單子，誰不知道？

　　“你認為，將死之人最絕望的是什么？”她再次開口問。

　　電梯里的人聽到搶答：“是愛人。書里說到一句話‘有生之年，想聽你說一句我愛你‘，卻又更怕在這個有生之年里，我們依舊陌生如荼。其實這只是上冊，我猜想，男主角并未向對方表明心意。只是用了一種不能割舍的方式將對方留在了身邊?！?p>　　“嗯……下冊，可能會很感人。總有種生離死別的預感呢?！备缎两又f道。這是他的真實想法，上冊他已經(jīng)花時間看完了，他從未想過世間會有如此卑微的愛情。

　　肖蕓轉身尋找聲音的來源，左右望了望總算是發(fā)現(xiàn)了我。

　　樓層也剛剛好到了十八層。

　　出版社的標語是——人生的起點，美麗的開始。

　　我起初還不明白，一個出版社跟起點有哪里掛鉤的。后來出版社的老員工一句話點了我：十八層即是地獄，也是人間煉獄。

　　不得不說，出版社大當家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人間即是地獄也是煉獄。

　　我忽然想到了在地鐵上的那一幕，拿著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幌子來掩飾自己的罪惡。

　　——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