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故事,大體我記不得了,只記得我和一個男人在散步。
他滿是笑容,慘白的牙齒極力張揚著,層層疊疊的橫肉,略帶油光的通紅色皮膚,好像是一塊臘肉,再過一會還要滲出黃油來。
這讓我想起,這天天氣一定是很不錯的。
他頭發(fā)亂糟糟的,談不上有什么發(fā)型,哪自然就往哪邊撥弄,總之像蘆葦一般一邊倒。
這又讓我想起他已婚了,胡子拉碴很不注重個人形象。
我們好像是出來散步談心的。但我也不清楚我這么會選了這么一個人,或許是我壓根沒得選。
遠處噼噼啪啪的響起一陣鞭炮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他笑容就是在此刻變化的,之前是水一般的平靜。
舉目一看,迎面是一戶人家正在庭院擺設酒席,露天的那種。
他摸了摸肚子,我想他應該這樣做——其實他并沒有這樣做。
只見他突然一個箭步通過鐵門跨入了人群之中,找了個比較靠邊的座角坐下,對著眾人就是一陣樂呵。
這院墻只有半身高,里面的景象一覽無余。白色的瓷磚拼命地爬在灰色水泥上,中間一扇大開的鐵門,靠站著幾人。
殘余的硝煙味,有些刺鼻,滿地的鞭炮廢皮。紅紅點點的,很是好看。
我滿頭霧水,只得跟著擠了進去。
來到庭院就是各色菜香、酒香,嘈雜的人聲一點也不比鞭炮聲遜色。但地上就不那么好看了,瓜皮果屑、流湯滴水、泥土紙張……
我靠著那個男人坐下。
“你認識?朋友?”
他一邊樂呵呵地張望眾人一邊說。
“是嘛,親戚嘛?!?p> 這等混語乍聽無人可信,可他所表露出來的自然與喜悅,仿佛真是為主人賀喜??粗娙?,我以為他們會投來疑惑的目光。奈何圍坐的賓客言語極少,只是嗑瓜子、傻笑、相互閑侃一等。
我剛要說話,才猛覺其智。鞭炮一響,宴席已然開始。這男人大口大口吃起來,哪有心情顧得上我。
席間還起身倒飲料、倒酒、分發(fā)紅包。
只聽“大家吃吃吃!都別客氣啊。”
我渾身不自在,抬頭看看右手邊慘白刺眼的太陽,再看看左手邊的三樓小洋房,頓時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臉頰通紅。
于是又要發(fā)問,不料被這男人猛塞豬蹄、雞翅、鴨脖一類的東西。
眾人皆埋頭吃喝,我自覺沒趣。待到主人來敬酒,方才知曉此為四十壽宴。
男人隨同眾人起身敬酒,我也只好以茶代酒。主人問候道
“大家不要客氣,吃好喝好啊!”
然后收起空杯,轉(zhuǎn)戰(zhàn)下桌。離時不忘多看我們兩眼,估計是沒認出來。遠房親戚應是自然,倒是達官貴人若有怠慢,還得賠罪。
不過只消朝我倆的衣服上瞄一眼,就不消操那份閑心了。
因此看得出,主人走得很是堅定。宴席間我不時瞅瞅那三樓洋房,很是嶄新、洋派。外面還應停放著幾輛嶄新的汽車,這我倒是記不清了。
胡吃海喝一頓后,我倆借上廁所之由踉蹌離去。
重新回到馬路上來,他的笑更加張揚了。
“你也真不害臊?!?p> “有什么害臊的,我是為他助宴,增添喜氣?!?p> “可你們并不相識,也并未出得分錢。”
“既有空位,又恰是飯時,天時地利人和,有何不可?”
“若被主人發(fā)現(xiàn),定要訓你一番不可?!?p> “如此喜日,何必因為一個蹭吃蹭喝的路人擾了興致,即使看穿,也不過是一笑而過。”
“區(qū)區(qū)一頓飯不過幾百錢,何必大吵大鬧,讓眾親戚看了笑話。再者,我們并無搗亂,也無惡意,可不能吃不過將飯菜浪費了。”
“眾人皆不相識,更無從談到相擾,只消飽食一頓,怕是主人,也不全認得。怕是賓客,也全不在意?!?p> 于是我無言了,只是兩人笑得前仰后合,我仿佛些許明白,為何和此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