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營賬簾外,卻是猶豫著是否進(jìn)入。
躊躇間,一道聲響卻是從賬中傳出:“進(jìn)來吧!”
渝冬一愣,方才意識(shí)到是在叫自己,便整好衣衫,長吸深吐間,邁步走入。
賬中,一襲白衣的中年長者坐于臺(tái)邊,其上整齊地置著茶具,茶香飄覆間,自斟自飲。
渝冬正欲開口,卻不知如何稱呼,尷尬地立在原地。
長者端起茶盞,送到嘴邊,徐徐出氣,便是小抿一口,回味茶香,良久才道:“跟小顧一樣,叫我莫叔就行?!?p> 渝冬點(diǎn)頭,開口道:“莫叔……”
長者指了指臺(tái)邊與之相對(duì)的一椅,示意他坐下。
“喝一杯茶吧?!?p> 渝冬只得落座。
長者此時(shí)已為他沏好了一杯茶。
“上好的西域異茶,品品?!庇宥崔嘧⌒闹芯o張焦慮,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舌尖化開的清茶,帶著西域的蒼茫與磅礴,將他心中的不安與焦慮,盡數(shù)沖淡。
他似乎明白了長者叫他喝茶的用意。
坐之良久,盞茶下肚,氤氳聞,氣氛已緩和不少。
正當(dāng)渝冬欲開口說話時(shí),卻被長者止住:“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gè)問題?!?p> 渝冬看著長者。
“你可知你剛才品的茶,叫什么名字?”長者笑道。
渝冬看著桌上的茶盞,仔細(xì)回味,卻也毫無頭緒,兀自搖頭。
這怪不得他,自貧民出身,鮮有品茶的機(jī)會(huì),自是不知此為何物。
長者似乎早已料到,從茶盤中取出一粒茶葉細(xì)細(xì)品玩,自顧自道:“西域進(jìn)貢,路急而時(shí)短,恰貢中有茶,以此換路而行,是為急程?!?p> 說完,長者的目光由茶到人,笑著盯著渝冬。
“這是……”渝冬聞言,心中已是明了,“急程茶?”
長者聞言,笑著將茶粒放回茶盤,道:“不錯(cuò),正是急程茶。”
渝冬心中卻是越發(fā)迷惑,莫叔難道真就只是叫自己喝茶,緩和一下氣氛?
不太可能。
果然,長者端起茶盞,又抿一口,托著茶底,吹著茶葉,緩道:“你的問題我早已明了,不過,這茶可不一般,你該好好品品?!?p> “莫叔,怎么不一般?是名字,味道還是茶葉不一般?”
“都不一般?!?p> “都不一般?”
“待你想出,再來做決定吧。”莫叔笑著答道。
隨后,渝冬便是被請(qǐng)出了營賬,心中卻是如亂麻般,惑而不解。
……
待到軍營歇整,眾兵休憩時(shí),渝冬便是隨著顧蕁一同走回顧宅。
“你知道急程茶嗎?”渝冬突然發(fā)問。
顧蕁也是一愣:“急程茶?我只知道是貢茶,怎么了?難不成小弟弟還有喝茶的雅興?”
“無事?!?p> 不久,二人漸行至顧家宅門,顧蕁卻說有事未辦,讓他先行回屋,渝冬只得應(yīng)允,獨(dú)自進(jìn)宅。
顧蕁確是有事要辦,不過在他人看來,卻是顯得有些奇怪。
她想去求簽。
她向來是不愿信這些的,不知未何,今夜卻是心血來潮。
她想確定自己的心思,對(duì)于自己,對(duì)于渝冬,究竟是好是壞。
即使結(jié)果顯而易見。
信已不得,信他人亦不得,便只能信天了。
……
行至郊外,卻有隱隱古剎聲傳出,似是喚著顧蕁,等待她的到來。
她聽聞剎聲,腳步也是不覺間加快,下了馬,淌過溪流,穿過小林,一座古剎便是映入眼簾。
許是眾僧皆休,除剎聲隱約,再無誦聲。
顧蕁卻是兀自推門走進(jìn)。
門開,內(nèi)院頗為簡單,幾間寢房,一間廚屋,一間禪房而已。
與正門相對(duì),便是佛堂。
“這位女施王,紅塵需解?”一位僧人走近,笑問道。
“無事?!鳖櫴n回答得斬釘截鐵卻又愚蠢不已。
話音剛落就暗罵自己怎會(huì)如此失態(tài)。
那位僧人面色卻是依舊平靜,緩道:“若需求簽,請(qǐng)隨貧僧至佛堂吧。”
僧人說完,便是兀自走入佛堂,顧蕁也是心生趣異,自己所想,怎會(huì)被這和尚猜中?
月色掩映下,寺院中似披被銀紗,靜謐安詳,空靈悠遠(yuǎn)。
顧蕁只得隨著僧人步入祠堂。
她跪于蒲團(tuán),手搖簽筒,恍惚間便是一簽輕落。
少女將其捻起,讀出佛家臧語:
“肆意飛花落土塹,悄聲布谷望杜鵑。”
顧蕁反復(fù)讀了幾遍,閱之良久,終未得其意。
無奈間,只得向一旁站侍的僧人求助:“小和尚,這簽?zāi)銜?huì)不會(huì)解?”
后者卻是哭笑搖頭:“貧僧道行尚淺,無法解簽,實(shí)在抱歉?!?p> “不過……”
“不過什么?”
“女施主請(qǐng)珍重。”
“什么珍重不珍重的,你在說什么?”
僧人卻又是笑而不語。
“罷了,我自己想?!鳖櫴n捻著簽,沉吟苦思。
……
顧宅。
“你知道急程茶嗎?”渝冬問向林兮玉。
少女鳳目輕眨,道:“急程茶?知道啊,你想喝?”
渝冬聞言,心中一喜,擺手道:“不不不,只是……能給我講講這種茶嗎?”
林兮玉自小成長的林府乃書香世家,與武將名門顧家不同,論博物,論學(xué)識(shí),顧家自是萬萬比不上的。
“這急程茶啊,是從西域進(jìn)貢來的貢茶,你可別想偷喝?!辟庥裆斐隼w長玉指,輕柔地點(diǎn)了點(diǎn)渝冬前額,又道,“既然是貢茶,就只有當(dāng)今天子和受賜的大臣能夠品嘗,小時(shí)候,爹爹也是經(jīng)常抱著我,給我喂茶,逗我笑……”說話間,少女玉臂已不知何時(shí)挽上渝冬的手肘,清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悲涼。
后者也是默然,心情也沉重了幾分,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林兮玉。
“不過幸好。”林兮玉燦然綻笑,柔道,“我還有你。”
月夜之下,一宅之間,輕膩的情思如緒,悄然微蕩,落入心間。
兩廂有情,縱是再膩的情話,都成了清甜,說不完,道不盡,聽不夠。
兩人的嘴角都是上揚(yáng)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卿裳百華,贈(zèng)爾余生。
……
“這急程茶……由什么茶葉泡成?”渝冬再次問道。
兮玉聞言,低頭沉思,不久,便是目中生光,忽道:“是顧渚紫筍!”
“顧渚紫筍?”渝冬也是反復(fù)咀了良久。
“怎么了嗎?”兮玉見到渝冬如此模樣,一臉疑惑。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