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寧子世猛然抬頭,話未道盡便又是低下。
“呵……”肖鈺娥愈發(fā)輕蔑,“可笑?!?p> 寧子世聽著,眉間緊鎖,面上寒意,心中痛意。
他又何嘗不是念了她這許多載。
自己的思念,未必就少。
只是未曾想,到如今卻是這般模樣。
“我且問你?!毙も暥痦型赋龊?“你當(dāng)官,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聞言,心中卻如輕針刺過,痛意一瞬,卻是讓他清醒過來。
他當(dāng)官,不就是為了能夠護(hù)她一隅安然嗎?
“你對她不理不睬,不聞不問,只留她一人獨(dú)自相思,這就是你當(dāng)?shù)墓?”肖鈺娥面現(xiàn)凌厲,“還是說……你做官僅僅是為了一已私欲,根本不在乎婉兒?”
“不是……”寧子世此時(shí)卻是喃喃著開口,“我是為了護(hù)她周全?!?p> “呵,周全?!毙も暥鹩硬恍?,“你是護(hù)了她周全,這許多年來,風(fēng)雨飄搖,她孤身此間,你在何處?她待客接人,受盡冷落,你又在何處?如若這就是你說的周全,那你且問問婉兒,她到底想不想要這般的周全!”
“待我做了官……”
“做官?待你入了仕又要等到何時(shí)?一月?兩月?一年?兩年?還是要讓她再等一個(gè)十三年?”
“我……我等得起……”婉兒忽是軟軟開口。
“呵,還真是一對苦命鴛鴦,一個(gè)愿打,一個(gè)愿挨?!倍鸾阋姶耍p蔑不已,“寧子世,你可知,這是什么地方?”
“難道不是……春箋坊?”
話一出口,寧子世忽是明了,心中涼意陡然漫開。
這不是別處,這是春箋坊,是最為有名的秦樓楚巷,若是只待幾個(gè)時(shí)辰吃一頓飯倒也無妨,但自己卻是在此處過了整整一夜,甚至還與婉兒……
入仕的希望,已然渺茫不堪。
“現(xiàn)在你明白了?”肖鈺娥看見寧子世面色變換,笑得冷冷,“若是等你做官,怕是要待到下輩子了?!?p> 寧子世雙目卻是陡然無神,這般結(jié)果,卻是讓他有些接受不了,十年寒窗,經(jīng)年苦習(xí),到頭來卻是落得個(gè)與宦無緣的結(jié)果?
“小弟弟。”肖鈺娥語意戲謔,“若你當(dāng)官果真是為了婉兒,得知這般消息時(shí)就不該是此種表情?!?p> “子世……”婉兒見他頗受打擊的模樣,,些許失落漫上心頭,卻仍是痛意深重,“一定還有辦法的?!?p> “婉兒?!毙も暥鹈嫔錄觯皠e管他了,他不值得你這樣心疼。”
徐婉聞言,眼神半是失落,半是心痛,盡管如此,她卻依然掛念他:“娥姐!男兒入仕做官本非壞事,子世如此既不違理,更不違情,況且他苦讀了這許多年,若是沒個(gè)結(jié)果怎對得起自己,我……我不想看到他這樣……”
說著,她也是漸漸紅了眼。
“婉兒?!毙も暥鹨娝绱耍彩怯行┎蝗?,“他為官,若是一心為了你,倒也罷了,可他入仕根本不是……”
“我無妨。”徐婉笑得有些苦楚,兀自搖搖頭,“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傷心的樣子,僅此而已。”
徐婉說著,心中卻是痛得深切,即使得知寧子世為官不是為了自己,她也不想讓他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落寞和苦痛。
她不奢求自己能與他白頭偕老,舉案齊眉,她能做的,只是竭自己所能,將所有溫柔,盡數(shù)奉送。
“呼……”寧子世靜靜聽著,卻是長嘆一氣,轉(zhuǎn)而便是伸手拉過紙筆,兀自寫下:
“因?qū)幾邮烙谀峡ご汗{坊中有幸與徐婉同眠,不之負(fù)矣,今立此字據(jù),定于二年金鳳玉鸞以迎之,共好和年,不背不渝也。
永和五年,暮商初七,寧子世立?!?p> 片刻后,字停筆落,墨痕赫然,恍然間,似是流年止靜,落紅歸未。
這許多年的牽念,終是有了著落。
徐婉與肖鈺娥觀著,都是有些愕然,這字據(jù)一立,便是注定與官場決裂,一生與仕再無他緣,可他一定一句,甚是決絕,似無雜念。
“小弟弟,你可想好?”肖鈺娥不禁出聲。
寧子世無有應(yīng)答,只是看著徐婉:“就像娥姐說的,我已將婉兒的現(xiàn)在和將來奪去,我若是負(fù)了她,也就是負(fù)了這經(jīng)年相思,我若如此,與荒獸何異?”
肖鈺娥一愣,笑意重上臉龐,轉(zhuǎn)頭看著徐婉。
后者卻是死死盯住寧子世,似要將他化進(jìn)眸中,淚光瑩瑩,玉手掩面。
這十載苦思,情絲綿長,雁字幾度,落紅新覆,似是都有了著落,都有了歸處,筆墨尺幅,便是一生相付。
她不禁泣下,撲入寧子世懷中。
后者輕撫青絲,笑得柔柔。
她香肩微動,嬌軀輕顫,柔若無骨。
“子世。”婉兒抬起頭來,幾點(diǎn)淚珠掛在眼簾,“可是……做官……”
“無妨。”他說,“若無你相伴左右,這官當(dāng)?shù)糜钟惺裁匆饬x?”
“好!”一旁肖鈺娥卻是拍拍手,“看來婉兒眼光并沒有錯(cuò),你確實(shí)與他不同,是個(gè)情深之人,先前多有失言,還望小弟弟不要怪罪?!?p> “無妨,娥姐也是為婉兒著想,我當(dāng)感謝才是?!?p> “小弟弟見外了,為婉兒找到她的如意郎君,也是我多年的心愿?!?p> 他看向徐婉,相視笑笑,偎著依著。
“方才言辭有些過激,到底還是得罪了小弟弟”娥姐笑笑,“我還準(zhǔn)備了一份大禮,送與子世?!?p> “大禮?”寧子世不禁相問。
肖鈺娥笑意盈盈:“因來客眾多,其中不乏一些高官重臣,這些人為將事跡掩埋,往往為春箋坊設(shè)置了眾多明規(guī)暗律,死守他們的風(fēng)流情事,因此,只要我不開口,絕無他人可知你曾到過春箋坊?!?p> 寧子世聞言,眸中有光:“所以……”
娥姐點(diǎn)點(diǎn)頭:“你的仕途,并非會因此受阻?!?p> 兩人聞言,心中懼是驚喜,若果真如此,那所有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娥姐看著兩人歡喜的模樣,笑意盈盈。
“子世謝過娥姐!”
“不用謝?!毙も暥鹦χ?,“我這也是為了保證婉兒的未來和周全。”
“多謝娥姐?!蓖駜阂渤雎暤乐x。
“你個(gè)小妮子。”
“嘿嘿?!?p> 寧子世看著兩人打趣,心中也是倍感輕松。
恍然間,他似是有所察覺,不禁問向肖鈺娥:“娥姐,昨夜與我同來避雨下榻的那位公子現(xiàn)在何處,怎不見他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