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佳都市老城區(qū)的一條叫香澤弄的舊巷子里,住著一戶姓肖的人家。這肖家的男人去世得早,只留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他們住著巷子口的一幢舊樓房,臨街面開了一間小賣部。母親有五十多歲,身體微胖,街坊鄰里都稱她為肖娘。她的兒子,叫肖健,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最近一段時間,這肖娘老感覺眼睛干澀,眼力也開始下降,上醫(yī)院一檢查,發(fā)現(xiàn)得的是眼部腫瘤,醫(yī)生說輕則失明,重則有可能死亡。
這一不幸的消息,給原本風雨飄搖的家庭以沉痛的打擊。
聽天由命吧,肖娘她堅決不接受治療。自從丈夫去世后,她一個人帶著兒子艱難度日,生與死對她來說,看得很輕?,F(xiàn)在兒子長大了,處處要用錢。家里本來就并不寬裕,所謂上山擒虎易,開口求人難。要想攢足錢來醫(yī)治自己的眼疾,堪比登天。再者,即便東拼西湊夠著醫(yī)藥費,能不能治好還兩說。所以,盡管兒子一再要求,肖娘死活不同意去醫(yī)治。
承天之佑,這世上的好心人還是大有存在的。某一天早上,兒子肖健對他娘說,有一位大老板給他送過來一紙箱的錢,他數(shù)過后足足有五十多萬元。
肖娘心想,自己何德何能憑白承受此般美事,她有心打探這位大老板姓甚名誰,一是想自己親自登門致謝,二是要將此恩情銘記于心,每日焚香祈禱為其修福。可盡管自己百般打探,也不知道這恩人是誰?
當魏有源來到香澤弄口時,他看到臨街弄口的肖家舊樓店門緊閉,一打聽才知道,肖娘正在醫(yī)院接受治療,兒子肖健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醫(yī)院陪床,偶爾回來也只是拿些換洗的衣服。
望著巷口屋檐間縱橫交錯密布如云的電線,以及周邊污亂不堪的環(huán)境,魏有源看在眼里,內(nèi)心不免有些感慨。
這種破敗雜亂的環(huán)境對家居生活的影響非常大,當然若論受此影響最大的住戶,無庸置言就是這巷子口的肖家。人在這種環(huán)境里長時間居住生活,心情定會感到一種壓抑與焦慮,情緒也容易煩躁。這種負面情緒的長期累積,就會誘發(fā)身體上的一些毛病,如失眠多夢,厭食盜汗,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等,繼而就出現(xiàn)一些肌體的病變,如腫瘤與癌癥。所以說,陽宅風水學就是一部人類生存的環(huán)境學。
人不單單只是吃飽穿暖就萬事大吉,人有五官的感知和情緒的宣泄。當人們對生活質(zhì)量的追求越來越高時,家居環(huán)境就成了一種文化和一門藝術(shù)。人們開始意識到宜居環(huán)境的條件,向往著空曠優(yōu)美的視域,清新自然的空氣,以及和諧安靜的綠色空間等等。
魏有源剛到香澤弄還沒多久,他便接到秦碩打來的電話。
電話里,秦碩告訴魏有源,偵查人員在唐城茶室的現(xiàn)場偵查時,在艾曉雨所坐那張茶桌的桌面咖啡湯汁上提取到一種制幻藥物,按所揮發(fā)的時間來推算,其濃度非常大,不像是咖啡產(chǎn)品本身所攜帶的成份。經(jīng)多名專家分析給出的意見,認為這種制幻藥物應該是咖啡泡制時人為添加進去的。這就進一步佐證了,艾曉雨有遭人謀害的可能。
警方已鎖定了幾個目標人物。其中就有在香澤弄里住著的一個人,他叫肖健,此人正是艾曉雨跳樓時,唐城茶室的當值服務員。
最后,秦碩說:“有偵察員在香澤弄口見到你在那兒徘徊,為避免打草驚蛇,影響到下一步偵察工作的開展,希望你能盡快離開那兒。”
……
在人民醫(yī)院急診科的一間病房內(nèi),艾曉雨仰靠在病床上詢問孫然然:“幫忙打聽的事怎么樣了?”
孫然然低頭一邊剝著桔子,一邊回復說:“真是活見鬼了,在你跳下去之前,竟然會有個男人想要從那兒跳樓,茶室的服務員見狀就撥打了110報警電話,消防隊員迅速趕到現(xiàn)場,充好氣墊。這男的見此情形,自知跳下去也死不了,所以干脆就放棄離開了。不承想你卻充當了他的替死鬼,自那兒跳了下去?!?p> “那男的是誰呀?”
“這我哪知道?”
“大樓內(nèi)不是有監(jiān)控攝相嗎?”
“說來也怪,我聽一位民警說,那天大樓內(nèi)電壓不穩(wěn),所有的視頻都沒有圖像?!睂O然然將剝好的桔子遞給了艾曉雨,問道,“我說大小姐呀,你可是當事人,也就前后腳的工夫,你應該見過這名男子才對?!?p> “那時候,我哪有心情留意這些事?”
孫然然很肯定地推斷道:“這人呀,估計是替你上馬克思報道去了?!?p> “你怎么能這般咒人家呢?”
“無常索人不空手,這叫一命抵一命。”孫然然感慨萬千地回道,“你這輩子欠下的債,就得下輩子去償還?!?p> “那名服務員叫什么名字?”
孫然然忽然想起來,就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條說道:“他叫肖健,我這兒有他的手機號碼?!?p> “改天,我得去問他一些事情?!?p> “你問什么呀,你得去感謝他?!睂O然然看不懂艾曉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耐煩地說道,“要不是他,你和那男的早就暴尸街邊,讓人錯以為是一對殉情的狗男女?!?p> “你這嘴也太損啦?!?p> “我說的是事實?!?p> “只怕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才是真的,”艾曉雨略微一笑,問道,“你快從實招來,你剛才為什么要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我,我……”
艾曉雨一見平日里快言快語的孫然然,今天卻變得吞吞吐吐,猜想一定是遇上事了,就催促道:“我什么我,你中邪啦?!”
“不是?!睂O然然一臉難色,內(nèi)心正反復掂量著哪些事可說,哪些事不能說,最后一使性子坦白回道,“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呢?”
“知道什么說什么唄。”
“我先前跟你提到過的那個叫魏有源的,他剛才來過了?!睂O然然邊說邊拿眼瞟著艾曉雨,“他對我說,他不是你的哥哥。還說這是你媽媽告訴他的?!?p> “我媽醒來了?”
“不是?!睂O然然的腦瓜子像是被掏空后又按上了發(fā)條,機械地運行著,“他說這些都是你媽在出車禍之前告訴他的?!?p> “他和我媽認識?”
“不僅認識,你媽還……”
“還什么?”
孫然然現(xiàn)在真是后悔自己抽的那一巴掌,不僅吵醒了艾曉雨,還招惹出這么多的事情來:“他說你媽同意他與你交往?!?p>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艾曉雨一聽,內(nèi)心激起強烈的反感。
“這真是他說的,”孫然然滿臉的委屈,苦瓜地說道,“我當時也立馬反駁他,讓他自重。我說你是海歸人士,他根本就不配……”
艾曉雨的內(nèi)心像閃電般的速度呈現(xiàn)出一些意象,以致于孫然然的嘴唇里說了些什么,她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
媽媽和魏有源早就認識?這就說明,魏有源就是媽媽以前經(jīng)常跟自己提到過的那個被棄于道觀的“哥哥”。魏有源是殷瑞敏的哥哥,他們不同姓,自己第一次與殷瑞敏在清源觀遇見時,她說自己上道觀找哥哥。萱萱說,送我手串的那個人叫源源,就在橙花公寓。這源源就是魏有源,可能就是自己心中常念叨的“緣道士”。不對。先前自己問過殷瑞敏,她親口告訴過自己,她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這條手串。這是為什么?
艾曉雨心里權(quán)衡幾大證據(jù)鏈的指向力度,最終決定待下回見到殷瑞敏再親自詢問清楚。
這邊的孫然然幾近費盡口舌,結(jié)果見艾曉雨整個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就喊道:“曉雨,曉雨……”
愣神的艾曉雨如夢方醒,對孫然然問道:“你有魏有源的聯(lián)系電話嗎?”
孫然然搖了搖頭,也不言語。
艾曉雨立馬又說道:“那就打電話找殷瑞敏?!?p> “你干嘛急著要找殷瑞敏?”
“你先別管,你馬上聯(lián)系殷瑞敏!”
“我……你現(xiàn)在還不行。”
“為什么呀?”
“你沒聽我剛才說的?!睂O然然苦不堪言,撓了撓頭說道,“魏有源是被我罵走的?!?p> “你罵他作什么?”
“我問他從事什么職業(yè),他告訴我,他沒有職業(yè),還說喜歡你。”孫然然故作厲言地回道,“我當時一聽就惱火了,心想他這不是趁人之危嗎?若是換作以前,他要敢這么說,我讓他滿地找牙去。”
艾曉雨聽后哭笑不得,責備道:“你滿腦子盡是一些什么邏輯呢?”
“反正,我當時就覺得與他這種人格格不入,老死不想往來,把話說重一些也無所謂。”
“我曾跟你說過,與我媽媽義結(jié)金蘭的兩個姐妹同時懷上孩子,后來所生的這孩子被送到道觀寄養(yǎng),這孩子很可能就是魏有源?!?p> “他都說了,自己不是楊若虹的兒子?!?p> “你聽我說,當時醫(yī)院婦產(chǎn)科有四大美女金剛,分別是姓胡、楊、陸、林四個姓的女人,她們不僅醫(yī)術(shù)好,人也長得漂亮。既然我媽告訴他,他不是我哥哥,那他就可能是佩文阿姨的兒子?!?p> “佩文阿姨?”
“就是林佩文。我也不敢確定,因為她們彼此好像恪守一個約定,從不往來?!?p> “你怎么知道魏有源有可能是林佩文所生的孩子?”
“我媽曾經(jīng)告訴過我,那道觀里有我一個‘哥哥’。從我媽的眼神里,我看得出她的無奈與虧欠。如果魏有源不是她的姐妹所生,我媽怎么會經(jīng)常趕到大老遠的清源鎮(zhèn)去看望他。”
“聽你這么一說,我的那一巴掌算抽得輕啦?!?p> 艾曉雨嗤然一笑:“你就是把牙抽掉了,于事也無補。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p> “是,是?!睂O然然誠懇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忽然她想到一件事情便直言相告,“我聽方小玲說,這魏有源很有錢的?!?p> “你剛才不是說他沒有職業(yè)嗎?”
“我是說過。但方小玲說魏有源作事低調(diào)。她告訴我,你媽出車禍時,院方通知魏有源過來簽字,他二話沒說就在家屬欄上寫下大名,后來還遞給龔副主任一張銀行卡,醫(yī)院收費處的小姑娘點開查看了一下卡中的余額,說里面有二百三十多萬。龔副主任知道后,讓她們一個個收聲。”
艾曉雨重新陷入回想中,她在清源鎮(zhèn)見到殷瑞敏時,記得當時所看到整個鎮(zhèn)子最漂亮的房子就是他們家。萱萱也說,不知道他們家做什么生意,賺了好多的錢,舉家搬至佳都市來生活。
“曉雨?”孫然然見艾曉雨又走神了。
“什么?”
“要不要打電話給殷瑞敏?”
“暫時不打吧,遇機會當面說清楚要更好一些?!?p> “也行。送上門的瓜不甜?!?p> “你瞎說些什么呢,什么叫送上門的瓜?”
“難道你不心動嗎?”孫然然反駁道,“這么英俊帥氣的小伙,既有錢,性情又好。反正我現(xiàn)在想想,呼吸都加快得不行了?!?p> “你就是一個花癡。”艾曉雨嗔怪之后,又柔聲細語道,“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但凡有見過他的人都說他長得俊朗,現(xiàn)在又聽你說,他又是那么有錢。那他又憑什么會看上我這么一個家道中落的人?我聽萱萱姐說,魏有源只讀到初中就輟學了。這中間,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我所喜歡的是送給我手串的那名小道士。我聽萱萱姐的意思,好像那名小道士就是他魏有源。之前,殷瑞敏說過他哥哥沒有這條手串。這又作何解釋?”
“聽你的意思,我們還不能大張旗鼓地詢問?”
“當然。如若不是,彼此之間豈不難堪?!?p> “這也是。但在我看來,他可是義無反顧的?!睂O然然言之鑿鑿地回道,“他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說‘如果愛一定要用等值去衡量的話,那就會出現(xiàn)層級,就很難相互融合’,當時,我正氣頭上沒有好好拿捏這句話的意思。事后聽方小玲介紹,才知道人家條件那么優(yōu)秀,再回顧頭來揣摩它的意思,發(fā)覺他的話很有道理。許多可歌可泣的愛情都因產(chǎn)生在被世俗框定的不同層級上而慘遭扼殺,像梁山伯與祝英臺,七仙女與董永等。如果他就是那個小道士,自打認識你之后,這么多年過去,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說明他對你的愛就沒有摻雜一絲的俗念,既純粹又圣潔?!?p> “哪倘若不是呢?”
“那就是上天派來專門收拾你的人!”孫然然心想,別看你艾曉雨現(xiàn)在嘴硬,一旦讓你見過魏有源本人怕是連腿也邁不動了。她輕蔑地瞥了一眼艾曉雨說道,“真要是自己喜歡的人,就別錯失良機。男人和女人,酸甜苦辣感知同,愛恨情仇懸殊異。你不能讓對方總按你的路數(shù)來,你得自己為之努力地去爭取才行?!?p> “你還沒結(jié)婚呢,怎么說起男歡女愛的事一套一套的?”
“那張便箋,你可要留著?!睂O然然一笑,建議說,“那可是一份對你的承諾書!這白紙黑字,不啻黃金白銀。好好收藏,一可自我防身,二能討好于他。我的艾美人呀,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學會討好男人啦!”
“聽著都想吐,盡是一些污七八糟的理論?!卑瑫杂赅椭员堑刂櫫R道,“可以想象,我表舅在你的淫威之下所受盡的折磨,那景況該有多么的凄慘?!?p> “有本事,你也可以找個人來折磨折磨。”
艾曉雨不無感嘆地說道:“照你的思路,這愛與被愛就像是一場男女間的游戲,難怪你不能理解,魏有源所追求無層級的戀愛觀?!?p> 孫然然義憤填膺地責罵道:“怎么?你這就想見色忘友呵!”
艾曉雨笑而不答。她的心里隱隱地感受到,只要一提到魏有源三個字,內(nèi)心就會覺得非常地敞亮,對此,她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