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問題，我先留著
校運會的好處之一，便是上課時間不用點名。因此，本是2：30分的上課時間，夜媛40分才姍姍來遲。
此時，距離男子100米跨欄比賽只剩下20分鐘，看臺上的觀眾稀少。夜媛優(yōu)哉游哉地踱步過去，占了一個中間的位置，光線充足，足以環(huán)視整個賽道。
江離憂不在，阿克已經(jīng)去檢錄（比賽之前，去指定地點進(jìn)行簽名報到）?？磁_下，工作人員正在布置賽道。
她坐在看臺的座位上，無聊地垂下腦袋，閉眼假寐。
身旁有人坐下，夜媛不在意，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小媛！”阿克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
夜媛睜開眼，賽道上，一個穿著紅色運動服的男生正朝她招手。
“阿克！”夜媛喊了聲，不大。
“還沒睡飽？”林克笑容明朗，活力十足的聲音穿過賽道，傳達(dá)到夜媛的耳里。
她重重地點點頭。
2點50分，看臺上人數(shù)漸漸多起來。她一下子很囧。剛才那么大聲，會不會影響到別人？
加油！夜媛對著賽道上的好友，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會贏的！林克知道她的意思，同樣以手勢表明他的志在必得。
“請各位選手做好熱身運動！”裁判員提醒道。
六個賽道，每個賽道都站著一個運動員，林克在第六個，這也是彎度最大的賽道。
林克沒有再說話，回到第六個賽道，認(rèn)真做熱身運動。
“阿克可以的。”她喃喃道，不免擔(dān)憂。其他五個參賽選手，雖然身高沒有阿克高，但每個看起來都極為壯碩。
“其他人不是他的對手?！蓖蝗?，江離憂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她一驚，轉(zhuǎn)頭，江離憂坐在她身旁，眼睛看著賽道方向。
“你什么時候來的？”她挪動屁股，盡量讓自己與他拉開點距離。
“你睡著的時候?！鄙袂榈?。
莫非，她剛才與阿克的對話，他都聽到？她臉上一熱，眼神閃爍。
“咳！”假咳一聲“你剛剛說誰不是誰的對手？”她問道。
“其他人，不是你朋友的對手?！彼栈匾暰€，臉上平靜如水。
“你怎么知道？”夜媛好奇。跑步是阿克的拿手運動，她清楚，也是因為認(rèn)識他兩年多，看過他多次跑步才知道的。而江離憂，應(yīng)該沒見過他跑步，為何會如此斷定？
“影響跑步速度的主要因素是步頻和步幅?！币娝荒樏Ｈ?，他繼續(xù)道“步頻是跑步時雙腿交替的頻率，步幅則是在跑步過程中雙腿著地間的距離。只有兩者間的完美結(jié)合，就能把跑步速度大大提高?！?p> “不明白?！彼蠈嵉卣f道。
“簡單來說，他把這兩者完美結(jié)合，而其他人沒有?！彼麩o奈，簡潔概要地說道。
“你在敷衍我？”雖然，前面的話沒聽明白，但這句，夜媛卻懂了。
他勾起唇角，不說話。
“請各位選手做好準(zhǔn)備，比賽將在五分鐘后開始?！痹S是人多嘈雜，裁判員拿著一個擴音器喊道。
“終于要開始了！”眾人一陣歡呼。
林克和其他幾位選手已在各自賽道上做好比賽的準(zhǔn)備，臉上的表情異常專注。
“各位同學(xué)們，請遵守秩序，比賽即將開始?！弊鳛樾＿\會的重點賽事之一，此時，看臺上基本坐滿，不僅如此，賽道邊的走道上也被擠得水泄不通。
雖是這樣，卻有個奇怪的現(xiàn)象，江離憂周圍的座位，除了夜媛，至少隔出一個空位。
江離憂。她的心底似被什么揪住，眼睛直視賽道，問道。“你不介意嗎？”
“這樣更好?！敝浪福鄣壮霈F(xiàn)一抹柔色。
更好嗎？見他如此不在意，她突然有些惱。“你比我還傻！”
他愣了愣，轉(zhuǎn)過頭，看向女生，只見她眉頭微皺。
“其實，我喜歡這樣子?！彼拇浇俏⑽⒐雌稹罢娴?。”
“為什么？”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過于異常，她嘴唇微抿。
“保留。”露齒一笑，清透無比。
“你！”夜媛覺得，跟他說多句話，都分分鐘面臨回爐重造的危險。
“嗶！”一陣預(yù)備哨聲響起，裁判員舉起了手中的氣槍。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回賽道上。
江離憂深深地看了眼女生，再把視線轉(zhuǎn)回賽道。
“加油！”還沒開始，便有一群穿著藍(lán)色體恤的學(xué)生喊了起來。
“加油！”既然有人起了頭，其他人的熱情便被勾了起來，他們把手圍成一個喇叭狀。
“Come on！林克！”有一群人的聲音從層層重圍中脫穎而出，還附帶上了英文口號，別具一格。
“阿克到哪都那么受歡迎！”夜媛感嘆。
10班，學(xué)校最重視的班級。平日里的氛圍是，沉穩(wěn)冷靜。如今，班級里的火熱氣氛完全被賽道上的陽光少年給炒熱。
受到周圍強大的聲波沖擊，江離憂的眉頭微微一皺。
“砰！”一聲槍響，選手們變成脫韁的野馬，向目的地飛奔而去。
“加油！吳力！”
“加油！楊新！”
“加油！鄭天！”
“加油！鐘星”
“加油！鄭天榮！”
“加油！林克！”
觀眾們都卯足了勁兒為自己班的選手加油，個個喊得聲嘶力竭，臉紅耳赤。
林克，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如風(fēng)一般，輕輕松松地跨過一個又一個的跨欄。在五十米分界點時，與后面的一個選手相距三米。
“Come on！林克！十里春風(fēng)不及你！”見林克遙遙領(lǐng)先，十班的同學(xué)皆激動得不能自已，興奮地大喊，仿佛用盡了畢生的了力量。
“加油，阿克！”夜媛見此情景，也深受觸動，平日里的內(nèi)斂消失得一干二凈，激動地大喊起來。
快了，快了，還差20米！只要保持這個速度，阿克肯定是冠軍。隨著距離終點越來越近，大家迫切、期待、緊張，各種情緒交錯，讓他們都忍不住站了起來，視線齊齊投向終點。
10米！5米！1米！
終點線！
“嗶！”一陣長長的口哨聲，宣布比賽結(jié)束。
林克第一名，與第二名，相距5米之遠(yuǎn)。
這時，已過終點的林克，朝她這個方向比了個“V”，笑容滿面，氣不喘，臉不紅，不似一個剛跑過步的人。
“真是的！”夜媛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而他只一眼，便讓觀眾席這邊沸騰起來。
“林克！林克！We are so proud of you！”十班的喊聲再次高昂。
“那個男生好厲害！六號跑道那個！”比賽雖然結(jié)束，但觀眾們的熱度依然不減，紛紛議論起剛才的比賽。
“嗯嗯！那男生雖然是個生面孔，竟把學(xué)校的體育生都給打敗了”
聽到周圍人如此贊揚好友，夜媛的心也跟著飄飄然起來。
阿克，果然是好樣的！
反觀江離憂，一臉冷靜地看完比賽，隨即起身“走了。”轉(zhuǎn)身往看臺出口走出。
“等一下，”她想起他答應(yīng)的事，急忙出聲?！拔业膯栴}呢？”
“跟過來?！苯x憂撇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只是，腳下的步伐放慢。
她猶豫地看看阿克的方向，再看看江離憂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咬咬牙，追了上去?！暗鹊任遥 ?p> 周圍的人，在他經(jīng)過時，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夜媛跟在他的身后，不在意這些目光。
“那人的胎記好奇怪！”
“像蛇！一說起這個，就覺得渾身發(fā)冷！”
“他身旁那個女生不會覺得恐怖嗎？”
八卦總有人說，一說起，便像開閘的洪水，停不下來。
陌生人的話，讓她莫名地氣憤。
前面的人，似乎已習(xí)慣了這種場面，絲毫不受影響，穩(wěn)步走著。
“小心圍墻?！倍厒鱽斫x憂淡然的聲音，伸手，拉住她。
在不知不覺中，夜媛走到看臺的入口處，但她不是朝著入口，而是朝著門口旁邊的圍墻走去，僅差20公分，她就撞上墻壁。
“謝謝?！币桥錾先?，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疼痛，夜媛感激地朝他笑笑。
“下次注意就行?！彼难鄣组W過一絲訝異，嘴角勾起。
夜媛的心情，隨著他唇角的幅度，也上上下下翻滾了好幾遍。
“噼啪！”她聽到心里的某個圍墻開始出現(xiàn)碎片。
運動場上的比賽仍在繼續(xù)，大多數(shù)人都跑去看比賽。教學(xué)樓范圍內(nèi)，相反地，倒是別用一番寧靜。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不害怕嗎？”江離憂開口打破了寧靜。
“害怕什么？”夜媛笑，鼻尖隱隱聞到一縷淡雅的桂花香，心情舒暢許多。
“跟我在一起，就會議論?！彼f得很隨意，右手攥緊又放松。
“這樣啊…”夜媛認(rèn)真地思考了下。初次見他，已不覺得害怕?，F(xiàn)在，相處久了，更是多添一份獨特之感。而別人的議論，她早已不當(dāng)回事，倒是別人議論她身邊親近的人，會讓她很在意。
“還是怕了?！彼?，眼底的溫度開始褪去。
“怕的話，我還會跟你一起走？”這話說得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是她心里想的。
“其實，你很獨特?！彼J(rèn)真道。
“獨特？”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眼里已多了一抹柔和。“奇怪的說法?！?p> “奇怪？”夜媛也停了下來“一點也沒有?，F(xiàn)在對一個人最高的贊美就是‘獨特’二字。你看，很多人為了能夠與他人不同，在外貌，行為舉止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功夫。所以說，‘獨特’二字，可是對你的贊美?！辟┵┒劊炔还芷湔_與否。
他認(rèn)真地聽著，看著女生睜著眼睛瞎掰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愈來愈濃。
“你在發(fā)呆？”夜媛編完“故事”，發(fā)覺江離憂沒反應(yīng)，以為自己被忽視了，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江離憂那雙帶笑的星眸，旋即，低頭。
“想不到你這么多話?！彼栈匾暰€。
“有…嗎？”聽他這么一說，她耳根發(fā)熱，結(jié)巴著不知道說什么為好。夜媛料不到自己會對阿克之外的第二個男生，講那么多話。
江離憂突然伸出手，往女生的頭頂探去。
“你…你干嘛？”她偏過頭，躲過了他的手掌。
“頭頂上有樹葉?！彼柫寺柤纭捌饺账莆伵＃瑒偛诺姆磻?yīng)還是很快的?！?p> “你…Devil（惡魔）！”她臉紅得似要滴血，但還是不依不撓地反駁，伸手往頭頂一摸，樹葉應(yīng)勢而落。
“不懂英語?！彼ζ饋恚淙f樹櫻花都開了。
果然是妖孽！他這一笑，笑得她小心肝七上八下“你肯定是騙我?！?p> “這種事懶得做?！彼^續(xù)向前走幾步，屈腿，坐在一張長石凳上。
“那…”極妙！夜媛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著，接著，神秘一笑，溜到他身旁坐下，當(dāng)然，中間還隔著20厘米。
“有一個詞語，十分適合現(xiàn)在的你?！苯x憂緩緩開口，動作極為優(yōu)雅從容。
“是什么？”夜媛正在想著其他事，把他眼底的揶揄給忽視了。
“憨厚可愛?！碧ь^.
“你這是拐著彎罵我？”她再次深呼吸，平復(fù)直線上升的火氣。憨厚可愛？傻！
“隨你怎么想?！标柟鉃⒃谒樕希瑴嘏秩岷?。
夜媛眼角一抽。這是間接承認(rèn)？
“你剛才不是說你英語很差？到底有多差？”她決定把剛才那茬兒先放下。
見女生沒有生氣，他有些意外“你想知道？”
“嗯嗯！”她使勁地點點頭，兩眼是滿滿的求知欲。
“從未過30分?！彼蛔忠活D地說道，眼里忽閃而過的一絲光亮難以察覺。
夜媛把頭低下，看著腳跟，雙肩不停地抽動。
“小心笑岔氣?！彼麤鰶龅氐?。將她的一切反應(yīng)收歸眼底，包括因激動而泛紅的耳根。
“咳咳咳！”正所謂物極必反，他話音剛落，她嗆到，激烈地咳嗽起來。
“看吧?！彼Φ玫弧?p> “還…咳咳！”本想反駁他一句，沒想到咳得更厲害，平日里不怎么發(fā)達(dá)的淚腺正在分泌過多的液體。
他見狀，眉頭微皺，把手放在她背部，輕輕地拍著。
“咳…”隨著他的動作，她慢慢緩過氣。
“算你懂得憐香惜玉?！彼ь^，正好撞到他的手，臉直接紅成了大番茄。
“香玉倒沒見到，狗尾巴花倒有一朵。”他臉色有一瞬間略微尷尬，但很快恢復(fù)自然，淡淡然把手放下。
“狗尾巴花，也是花，總比沒有強?！彼苯雍雎缘羲揶淼恼Z氣。
許是沒料到她這么回答，他看來有些“噎住”。
“能這么直接承認(rèn)自己是狗尾巴花的，你還是第一人?！边^了半晌兒，他緩緩道。
“謝謝夸獎。”夜媛也不惱，純當(dāng)贊賞話來聽。
“人不可貌相?！彼馈?p> “什么意思？”突然間，她的膽子慢慢找回來，跟他說話的底氣也足了些。
他從上到下把她掃了一眼“表面意思?！?p> “扯！”她瞪了一眼他，以掩飾自己的緊張。看什么看！
“想知道嗎？”他的眼睛是漂亮的丹鳳眼，微瞇，透出無限魅惑。
“不…想。”她一點一點淪陷在他的眼里，但是殘留的意識明確告訴她：拒絕。
他有胎記，他的胎記像蛇。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誡自己，于是腦海里便浮現(xiàn)他的蛇形胎記，由淡淡的痕跡，再慢慢演化成一條吐著紅色信子的蛇。一想到這，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哼！”冷哼一聲，他伸手抓住夜媛的右手腕。
“放…放開?！彼惑@，第一反應(yīng)便是掙脫。這時，她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抓住她手臂的這只手，白得實在過于耀眼，與她黝黑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極大地刺激了她。
“不。”江離憂嘴唇微抿，周圍發(fā)出危險的信號。
夜媛心里一顫，噤聲，看著與方才不同的江離憂，眼里閃過一絲慌亂。
他似有些無奈，松開手，語氣放軟“我欠你個問題。問吧?！?p> 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還沒緩過來“真的可以？”她把兩只手放到身后，唯恐再被抓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笨跉馄降寐牪怀鋈魏纹鸱?p> “…我想想?！彼t疑道，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臉，已沒有剛才的危險氣息。奇怪的是，本應(yīng)該對此生氣的她，心里卻一點也不氣憤。
“什么問題都可以？”試探性地問道，她尋思著該問什么好。是問他的胎記，還是問他剛才為何抓他的手。
“嗯。”他扭頭看著她，接著，一只修長的手放在她的頭上，把她本就凌亂的長發(fā)給搗鼓成雞窩。
“你知道有個詞叫‘火冒三丈’嗎？”感覺到他修長的手指在她發(fā)間穿梭，她的身體頓時一僵，繼而生硬地把那只手推開。
搖頭。
“原來女生的頭發(fā)也可以亂成這樣。”他眼里露出揶揄，絲毫不為剛才的行為感到抱歉。
“呼！吸！呼！吸！”她橫眉冷眼，深呼吸，再深呼吸。能遇到此人，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好女不跟惡男斗！”再次深呼吸。
“哦？”他似乎很有興趣聽她一番說教。
“所以，咱們還是回到正題上為好?！焙鋈唬肫鸶x憂來這里的原因。
“洗耳恭聽?！彼馔獾靥籼裘?，唇角微微向上楊，瞬間迸發(fā)萬千光芒。
“你…”本來她底氣十足，只是，她的目光接觸到江離憂淡然的臉龐時，立即扭開?！澳樕稀奶ビ洝痹降阶詈螅f得越小聲，如蚊蠅呢喃。
“確定是這個？”他看著她的動作。
“等…等一下。”被他一問，她的底氣反而更加不足。
“認(rèn)真想清楚?！彼龆櫭?，忽而松開，但眼睛始終緊緊看著低頭的女生，目光如炬。
這時，夜媛陷入了兩難境地。該問還是不該問，難以抉擇。本是件容易選擇的事情，到了她這，卻成為了“死胡同”。
糾結(jié)了近一分鐘，她打定了主意，抬頭，目光堅定“我，先留著。”
他有些錯愕，繼而眼里慢慢充滿柔光。“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