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月已過,桃李都已謝了春紅,距離謝沈兩家聯(lián)姻已不足旬日。
靈蘊最近很是焦躁,嫁衣交給府里繡娘忙活去了,自己都懶得看一眼。宮里皇后派人送來頭面供她挑選,她也是心不在焉客氣的應付了事。
是夜,靈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傳來叩擊窗欞的咚咚聲和一道低沉的男聲,“謝小姐,你睡下了么?”靈蘊辯出這是冬生的聲音,心里莫名輕松起來,她輕輕下床,生怕驚醒外間的青媛和阿桂,披上外袍,將窗子打開。
冬生雖沒讀過什么書,卻也知道女子的閨房不能隨便進的,因是翻墻進來的,多少有些忐忑:“我去門房讓他們通傳,他們說太晚了就將我打發(fā)了。我想著您似乎很著急要去祭拜汪大哥,就翻墻進來了,您別生氣啊?!?p> 靈蘊抿嘴笑了:“怎會怪你,你是急我之所急,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墒菍⒛遣挤缊D追回來了?”
“嗯,”冬生點頭,“陛下連夜將皓哥召進宮里去了。我就來跟你說,明日就可以出發(fā)。那個村子在商城和六安之間,據(jù)此不過四五百里,如是快馬一天即可往返,若不著急住下一日也可?!?p> 靈蘊當即點頭:“好,咱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
“現(xiàn)在?”冬生愕然,這也太著急了吧?!耙膊皇遣恍?。只是……”
“沒有只是。你帶著我還能翻出墻頭嗎?”
“我試試吧?!?p> “那你稍等我一會兒。”說完關上窗子,換上一身男裝,留了個字條,拿了些碎銀子便躡手躡腳出門去。
窗外的冬生此刻心里打鼓,這謝大小姐是要私逃出去?他后來零零碎碎知道了汪緒的事情,他雖國公府嫡長子,卻不愿入仕,一心鉆研醫(yī)道,治病救人,最后卻落了個客死他鄉(xiāng)的下場。家人甚至數(shù)年都不知他的葬身之地,實在可憐。冬生本以為此次是要帶謝小姐和汪家人同去,祭拜一番,再將他遷回汪家祖地,不成想,竟是此等場景,他此刻有些猶豫了,這大半夜的帶著太傅府里的大小姐翻墻而去,這在戲文里叫什么來著,夜奔!冬生又想到那些關于他和靈蘊的流言,不禁有些臉紅,也有些黯然,可惜了,根本是不那么回事兒,如此品貌人才的大小姐怎么會因為一次意外就對他這個胸無點墨的粗人傾心相許呢。走神間,一身利落男裝的靈蘊出現(xiàn)在他面前,差點驚得他叫起來,被她一手捂住。
冬生臉色更紅了,不過隱在黑暗中并不會被人察覺。一路躲過謝府巡視的家丁,二人來到一處后院墻邊。冬生低聲道:“得罪了。”便抱起靈蘊躍上了墻頭。謝大小姐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安然落地,自然已是謝府之外的土地。
“看不出來你還是挺厲害的嘛!”靈蘊真心夸贊。
“皓哥教的好?!倍t腆笑笑。兩人來到車馬驛站,有冬生的錦衣衛(wèi)腰牌很容易借到馬匹,只是本朝雖無宵禁,但夜晚進出城門還是會被嚴格盤查。
靈蘊拿著冬生的腰牌,狐假虎威順利出了城。今晚的月色不錯,月光照耀下,樹影婆娑,留下一地斑駁,倒也不至于漆黑一片看不清路況。不過為安全起見,兩人騎得不算太快。兩三個時辰后,天光微亮,已到瀘州地界。簡陋的驛站茶寮已經煮上了熱氣滾滾的湯水。靈蘊勒停了馬,知會冬生稍作休息。
冬生匆匆吃了兩個包子喝了碗熱茶,自去馬舍喂馬去了。靈蘊還在品著無甚滋味的劣質茶水。許是近鄉(xiāng)情怯,她此刻內心有些波瀾,現(xiàn)在去祭拜緒哥哥,要告訴他自己即將嫁人的事情么,又怎么跟他說汪家不愿將他遷回祖墳之事?想來汪家人真是可恨,自打汪老夫人過世,他們就急匆匆過繼了旁支的孩子,又以緒哥是染上時疫而亡,甚至都不愿探查他葬在何處。
靈蘊盯著茶盞正在出神,一個著錦衣衛(wèi)飛魚服的人卻在盯著她。終于,那人走上前去,試探著喚她:“謝家表妹?”
靈蘊回過神,看到眼前之人有些眼熟,又一時想不起是誰,正值猶豫要不要承認時,卻見冬生回來了,看到那人也吃了一驚,恭敬地抱拳行禮:“梁總旗安好。”
梁總旗?靈蘊心道不好,這是梁家表哥那個討厭的堂兄梁朔。其實淮陽侯梁千鈞本是忠勇侯府庶子,這梁朔父親才是承爵的忠勇侯嫡子。不過嫡長房一直不成器,這十來年間一直靠變賣祖產過活。反而是庶出的梁千鈞,小小年紀就投筆從戎,立下赫赫戰(zhàn)功,又于今上有從龍之功,便與忠勇侯府分家,被陛下封為淮陽侯。去歲,梁皓被調往錦衣衛(wèi)后,梁老太太拄著拐杖跑到侯府一把鼻涕一把淚終于說動梁千鈞幫助她的嫡長孫謀了個錦衣衛(wèi)七品總旗的差事。年前淮陽侯五十壽辰之時,這梁朔吃了點11,酒居然妄圖輕薄她,被表哥狠狠揍了一通。如今被這人撞見與冬生一起出門,怕是有麻煩了。她佯作鎮(zhèn)定起身行了男子抱拳禮,“梁總旗安好。表兄帶我們兄妹二人來瀘州踏春,他們嫌我騎的太慢便先行了一步??偲炜墒菑臑o州方向而來?可曾見到他們二人?”
冬生本來就緊張地一腦門汗,聽到靈蘊的言語,淡定些許,“嗯,謝小姐,時辰不早了,您歇好了嗎?可能繼續(xù)走了?怕同知和謝公子等急了呢?!?p> 靈蘊自然不愿和梁朔過多糾纏,“走吧?!?p> 梁朔略一遲疑,還是大了膽子問道:“我等確實從瀘州方向而來,這大清早的,別說人影,連鬼影都沒見到一個。你們說是吧?!迸赃呑雷由戏稚⒆钠甙藗€錦衣衛(wèi)忙附和:“是啊,哪有人。”“沒錯?!?p> “那怕是錯過了吧?!膘`蘊腳步并不停歇。
梁朔不敢貿然對靈蘊出手,便質問冬生:“那個布防圖可是追回來了?”
“自然,昨日已經追回?!?p> “大膽,”梁朔突然喝道,“既是昨日追回,同知大人此刻應該正與三司會審那幫賊人才對,豈會來這瀘州踏春!”
“不關你事,莫要多管閑事,小心我去告狀,讓表兄再打你一頓,上次是幾天下不了床來著?”靈蘊回過頭,盯著他冷冷道。
梁朔冷笑一聲,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小姐這是要學那紅拂女,跟情郎私奔么?”
冬生立刻隔開梁朔,護在靈蘊身前:“再胡說八道我對你不客氣了!別以為你是皓哥堂兄官階又大我一級我就不敢揍你!”
梁朔立時對手下命令道:“衛(wèi)冬生誘拐世家小姐私自出京,且以下犯上,將他捆了,帶回京城!”
冬生輕蔑:“就憑你們幾個烏合之眾,也想抓我?!”
“若再加上我呢?”遠處傳來一道冷冷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