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臺鑒
臨近端午,素聞京都府城上下皆以艾葉熏染垂懸梁下,以祈去病痛,避陰邪。遙記幼時曾與祖母、兄長三人共享節(jié)慶之樂,且儋州乃濱海之地,賽舟之事更興,往往樂在其中,不能盡興。多年未見,時值官渠開鑿,皆時往來書信之便,小妹心中不勝欣喜,望祖母與兄長身康體健,早日闔家團聚,奉為此筆,代為問候。
妹若若
四月廿三
…………
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是第幾封這樣的信了。
自從上月朝中下令開通官渠以來,若若就激動的不成樣子,也等不及徹底竣工,自顧自的先寫了起來。
血親分隔多年,兄妹倆隔著大半個慶國,互相盼著,望著。這樣的日子沒有盡頭。
偶爾會從儋州傳來幾封老祖宗來的家書,其間也不過寥寥數(shù)句,左不過是叫范建莫生牽掛,安心輔佐,悉心教養(yǎng)晚輩云云。
關于哥哥,卻是只字未提。
若若曉得個中緣由,奶奶一向是不喜歡哥哥的,礙于他私生子的身份,想必自己走后的這么多年,沒少吃苦頭。
可終于有了那么一天,即將望到這盡頭的時候,肚中的千萬愁腸,待到她鋪陳紙筆后,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從何下筆。
索性挑些順眼的瑣碎小事說與他聽。
來日方長嘛,她不急。
范若若卷了信沓,小心翼翼的將它裝進箱子里去,又懼著寒意,三步做兩步的跑回了床榻,用被子裹著,余溫暖人。
抬頭看看,天已大亮,后山上隱約有了些動靜,前邊的禪堂里也燃起了黃燈。
隔著窗紗,遠遠能瞧見有幾行玄黃色身影捻著佛珠走過。
約莫是到了每日晨省的時候了。
她枕著竹枕,瞇縫著眼,兩只耳朵認真的張著,搜尋著外邊的動靜。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她便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是言冰云。
三下?lián)裟局戇^后,仍是無人應答,那人也不多做糾纏,隨后是木門吱呀一響,推門走進,片刻沉寂之后,又是兩個步子一前一后追打著出了房。
這是每天晨起都要上演的戲碼,之于范若若來說,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
她隔著兩三間無人的禪房,和他們的廂房一東一西的對著,山中清幽,何況動靜鬧得大了,她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嚴凌賴床,一向不習慣早起和寺內(nèi)弟子一道晨省,而言冰云呢,又是個一絲不茍的,非得要每日一次的前來敲門,拖著拽著把嚴凌氣的沒了睡意,而后又風輕云淡的拂拂衣袖,邁著小步朝禪堂走去。
按日子算,嚴凌約莫是大了言冰云半歲的,可若真要論起這二人的行事作風來,言冰云倒更有個做兄長的規(guī)矩樣子。
若若偶爾和住持在禪堂精心修習,偶爾又同這二人一同討教禪理,一來二去間,便也算熟識了不少,話題內(nèi)容也豐富了起來。
就連一向選擇沉默或睡覺的嚴凌也漸漸加到了他們二人的閑聊中來,只不過……
按言冰云的話來說,所談多半盡是市井粗鄙之語,有失體面。
而那看著玩世不恭的嚴家公子,也時常發(fā)揮專長,拿著他擅長的這手粗鄙之語,懟的言冰云說不出話來。
只好心底生生氣,喝杯熱茶,便過去了。
范若若往往也笑著退開好幾丈遠,生怕眼前二人一時興起動了招式,自己“近水樓臺先得月”罷。
可每每不及她避開多遠,那二人又是存了心的要來鬧她,轉(zhuǎn)個身便化解了內(nèi)部矛盾,左右夾擊著讓她也來露幾手拳腳才肯作罷。
她一介閨閣兒女,哪會什么拳腳,當下便是靈機一動,提議三人不如以詩相對。
言冰云也笑著點頭,表示同意。
嚴凌知道這二人是聯(lián)起手來,專挑他的痛處拿捏,又是一個假裝生氣,步子卻輕快,轉(zhuǎn)手拿了毛筆來,嚇唬著若若要畫花她的臉。
還不等她出手,一邊的言冰云卻是眼疾手快的扯住了他的后頸,慍怒著斥道:不得胡鬧。
“算了算了,我早該知道,你對我,終究是不抵別人情誼深厚的。”
言罷,努努嘴,朝著范若若的方向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
這暗示的不要太過明顯。
范若若雖經(jīng)不起逗,卻也不是尋常閨中女子那般嬌羞,遇到事便叫嚷著躲了去。
索性手邊還留著幾本書,當下便順手抄起一本,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就讀。
佛宗禪理,修身養(yǎng)性,用來靜心敗火,最適合不過了。
她也不說話,只是佯裝認真鉆研的樣子,將那張紅的熟透了的小臉,深深的埋進深奧無間的經(jīng)文里去。
殊不知,經(jīng)文之外,也有一張無處安放的紅透了的臉,正佯裝著觀賞四周不算美致的風景,極力掩飾著什么。
到底掩飾什么?
也只有他二人心知肚明罷了。
三人打打鬧鬧,好生親近的樣子,不由得讓若若回想起幼時同哥哥在儋州的美好時光,心中又是好一陣的傷神、感慨。
不過,更多的還是高興。
山中歲月催人老,現(xiàn)下這般愜意,無憂,是從未有過的。
她甚至覺得,倘若要她在這京郊山野的禪寺里躲上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
午間的時候,范府來了馬車,運下來幾盒御酵坊的甜食點心,前來相送的婆子是若若生母的陪嫁丫鬟。
她說自己奉老爺?shù)拿?,每月會來探望一次,這些糕點都是是老爺和姨娘的意思,如若小姐還有什么需要吩咐的,盡管告知就是了。
范若若自小便是信得過她的,便也不推托什么,好聲應下了。
接過食盒簡單交代了幾句,辭了范府的馬車,范若若心情大好,往回走的步子也像生了風一樣,似乎下一秒就要飛了起來。
今日日間云層頗厚,擋著那透不進來的幾縷光線,日頭也沒了前些日子的那般毒辣,瞧著更體貼更溫順了些。
要是再來陣風,輕輕柔柔的吹過,就更好了。
范若若這樣想著,走著,又溜達到了禪寺大院里那顆松樹下。
山中歲月容易過,要說眼下有什么實在是讓她憂心的,那只能是困擾自己多年的那兩重夢境,來此處這么久了,一點實質(zhì)性的進展也沒有。
她不是忘記了,只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讓人相信,自己不是在胡言亂語;才能讓人相信,自己不是閑的發(fā)慌,抓著一個夢念念不忘。
她時而真切的覺得,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在她夢境里一一出現(xiàn)過的,都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仿佛是命中注定,本該遇見一樣。
或許說,那夢,也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呢?
耳后傳來幾聲喊叫聲,一個聲音輕快高挑了些,直呼她名,另一個聲音低沉穩(wěn)重了些,喚的是范小姐。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誰。
甫一轉(zhuǎn)過身,嚴凌瞧見范若若那盯得癡傻的模樣,不禁嗤了一聲,“瞧什么呢,看的這么入神?!?p> 若若搖著頭,“沒什么……”
那小子似是不信的,趕忙湊上前繞著那樹來回轉(zhuǎn)了好幾圈,在確認眼前的小丫頭沒有背著自己藏了什么好東西后,這才悻悻作罷,抿著嘴說:“什么嘛,不就是一棵樹嘛,有什么稀奇的,你瞧你方才那個表情,像癡傻了一般?!?p> 說著,又擺正臉扭曲著五官學著范若若剛才的模樣。
范若若曉得他一貫這樣,不找茬渾身就似不自在的,便也忍了要打他的沖動,可也不能就這樣讓他占了嘴上便宜。
凝眸片刻,心生一計,又是一笑:“凌公子此言差矣,青原行思大禪師有言,‘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p> “眼下,在凌公子眼里,我瞧的不過是棵松樹,卻又不只是松樹,行止隨心,肉眼迷離,我能見到的,不僅僅是一棵樹這樣簡單?!?p>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此為修煉伊始,只能見到事物的表象。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此為達到一定境界后,可由事物的表象看到本質(zhì),不為肉眼所迷惑。小妹不才,苦思多日也就方悟到這第二重境界,至于這終極的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是已得超然智慧,進入無我境界,山山水水已于本體無礙,我確是沒有那個大智悟得的。
“若若以為,凌公子只是疏于修習,本質(zhì)倒也不差,自然是勝得過若若一介女流,禪理佛思,確是要加緊修習的,畢竟,勤能補拙嘛……”
一番妙語連珠,不帶一點喘氣的,氣的嚴凌張口就要反駁,話還沒說出口,又被身邊的言冰云堵上了:“我覺得,范小姐此言不差。”
一貫張揚的氣焰瞬時弱了三分,嚴凌氣哼哼的,只好吃下這澀嘴的啞巴虧。
范若若捉弄成功,心下高興,笑的更開了,一個抬頭,又猝不及防的對上了他身后的言冰云的笑眼。
四目相對,心照不宣。
“方才見你出了門,有什么要緊事嗎?”言冰云問。
“也沒什么……”若若仔細想了想,還是沒將自己為何避難至此的緣由講出來,畢竟也不是什么見得光的事,“就……家里來了人,托人給我送了些御酵坊的點心來……”
說完,又晃動著腕子上的食盒,向他示意。
“你要嘗一些嗎?這都是我平日里最愛吃的幾樣,那家?guī)煾档氖炙嚇O好,綿軟酥脆,清甜可口。”
言冰云擺擺手,謝絕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我不大愛吃甜的?!?p> “哦……這樣啊……”
若若又耷下腦袋,有氣無力的應答著,大概是有些失望。
本還站在一旁假裝生氣逗樂逗悶子的嚴凌,瞧著眼前二人毫不顧忌他的存在,光天化日下這般眉來眼去,騰的一下,真的有些氣惱了。
鼻子里又是悶哼哼的出氣聲。
范若若抬起頭,瞧著這般好笑的模樣,無奈的開了口:“我記得凌公子是愛吃甜食的吧,你要不要嘗一些?”
“哼,現(xiàn)在想起我來了?我嚴凌,堂堂御史中丞家的二公子,從不食嗟來之食?!?p> 說著,仗著人高馬大,拔腿便走。
范若若撲哧一聲笑出聲,放下那食盒也快步跟了上去,言冰云則順手接過那滿滿當當?shù)氖澈?,慢悠悠的走在最后面,悠閑的逛著,聽著他們孩子氣的打鬧。
“哎呀,好啦,怎么還在生氣……”
“我剛剛就是同你開玩笑的啦……嗯?”
“哼!”
“好好好,是我錯了,嚴二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與我計較可好?”
“哼!”
“都這樣了,你怎么比我還小孩子氣……”
“你本來就是個小孩子,長不大的小丫頭片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虛歲十歲了!”
“就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嚴凌!你再這樣我打你了!”
“不會功夫,逞什么強,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嚴凌,記得注意分寸,莫不小心傷了她……”
言冰云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又有些擔憂,儼然老父親一般快步跟上去,時不時冒出的幾句叮囑。
他怎么能不擔心?
嚴凌一向是個鬧起來沒個輕重的。
…………
晚風送星辰,點點印染,照得穹隆無色。
范若若睡不著,復又起身,穿好衣裳,走到院中。
都說,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端午將至,她也著實是越發(fā)思念府中的親人,以及遠在儋州的祖母和哥哥。
只盼官渠竣工快快通信才好,她又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一些不為人知的心聲,想說給哥哥聽。
就像小時候那樣,沒有秘密,彼此坦誠。
有腳步聲靠近,范若若有些心虛,拔腿就作離開狀,卻被人冷不防的一句話叫停在了原地。
“跑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言冰云背著手,踱著小步朝她走來,又在離她兩丈的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若若平日里同那些個愛看話本的小姐們呆的久了,自然耳濡目染了一些,先前聽得有腳步聲靠近,余光又瞥到一個青色身影,心中自然一驚,亂了分寸。
莫不是傳說中的采花大盜?
哪知等到言冰云緩緩走來現(xiàn)身,若若這才發(fā)現(xiàn),昔日以白為好的言冰云,這時卻著了一身墨青色的衣袍。
好不適應。
“昔日……見慣了小言公子一身白袍,如今換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為是……”
采花大盜那四個字終究還是沒敢說出口。
言冰云聽著她愈發(fā)蚊蠅嗡嗡的聲音,挑眉開口:“是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她急忙擺著頭,矢口否認。
見她不說,言冰云也不好再問,索性心中答案已經(jīng)不久不離十了。
范若若又和他在風里站了好一會兒,呆呆的看著夜空,久了只覺得眼睛發(fā)酸。
突然又一個驚覺,靈光一動。
眼下天時地利人和,都占盡了,四下也無旁人,為何不趁此機會問同他清楚那夢和那燈的事呢?
她擺過腦袋,試探著開口:“小言公子,可曾做過什么離奇的夢?”
不提則罷,她這一提起,又讓言冰云想起了幾年前做的那個夢,那個自稱下凡托夢的婆羅孤魂,同他講的那個故事。
若若見他良久不語,只是盯著自己,神色有些困惑,心中也猜得到七八分了。
語氣里滿是失落:“果然是我多想了……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p> 又淡淡的開口:“我曾經(jīng),夢見過自己,化成了一盞青燈……”
言冰云接過話口:“青燈?可是你四年前從禪寺里取走的那一盞?”
范若若大驚,音量也不自覺地抬高了幾分:“你怎知曉?”
“因為,那是我從雜堂里尋出來的一盞青燈,起先只因房中燈盞壞了,而我又需日日夜讀,瞧著它順眼,便拿回來了,后來用習慣了也沒再更換,只是那年修習完回府之后,才想起自己落在了此地,派人來取時,卻被告知,范小姐先我一步,取走了……”
“怎么了?那燈有甚奇特之處?我見你神色不安,心緒不寧的……”
見她是喜是悲的模樣,言冰云自然是有些擔心的。
是了。
第一重夢境里,那盞青燈,以及那青燈的主人,不正是眼前之人嗎?
夢中,小師傅叫他小言公子,也曾提到,自己房中的燈盞壞了,要來雜堂尋個新的。
夢中,那個瞧不清面容的白衣公子,也是日日挑燈夜讀,勤學苦思,心志高遠。
還有那聲音,那字跡,甚至是握筆的姿勢,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平日里不曾仔細注意,現(xiàn)在細下心來仔細想想,這些完全能一一對應。
第二重夢境里,雖說交集不多,可那個無度山巔的白衣道士,也是直直的生著一張同眼前之人一樣的臉,雖說后來年事稍高,面容有了變化,可眉眼輪廓間,卻是不曾改變過的。
一直是他?
可為何?
偏偏是他?
言冰云見她沉思不語,面容憂慮,更是心憂,又輕聲開口喚了她幾聲。
被他扯過思緒,范若若有些失神:“無它……我只是,有些事,一時想不明白罷?!?p>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這個給你?!?p> 說著,從背后掏出一束花。
原來適才他一直背著雙手在身后,是因為這個緣故。
若若走進幾步,接過,捧近了些,嗅了嗅,只笑不語。
“菩提花,晾干碾碎,套在竹枕里,有助眠的功效?!?p> “下午去后山的時候,瞧見了,便順道摘了些回來……”
若若把玩著最上面的幾朵花,捻去還附著的幾滴露珠,心中甜甜的,眉眼藏不住,“你怎么猜到我……”
他笑著打斷:“這還需要我猜嗎?你眼底一直有輕微的烏黑,這幾天更重了,想必是向來就睡得不好的緣故……”
她小心翼翼的收好花,心情大好,又抬著笑眸對上他的眼:“我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懂這些?”
“看過幾本醫(yī)術,泛泛所學?!?p> 言語間,他的眼神又不自然的躲開了。
她卻不甚在意,索性笑的更燦了,又大著膽子走到他身旁,做男子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技多不壓身,小言公子他日必定是我慶國棟梁之才!”
顯然是沒料到她這般親密無間的肌體接觸動作的,言冰云突然不自在的猛咳起來,臉頰也被嗆得通紅。
范若若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心中不安、著急,又是一個上前,一張小臉頓時湊到了他的眼前。
柔柔的問:“怎么了?是我嚇著你了?沒事吧…………”
這下,言冰云才是真的被嚇到了。
從來沒有,離一個女孩子這樣近過。
何況是她……
他連忙退了幾步,復又拉開了最初的“君子距離”。
總算是舒心許多,微微頷首,勾起嘴角。
“冰云只愿,幸不辱命……”
“夜深露重,范小姐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p> 言畢,他匆匆道了別,又輕著步子離去。
獨留若若,呆愣在原地,捧著那束似還殘存著他手心溫熱的菩提花。
良久。
“我信你……”
“一定會,得償所愿?!?p> 她小聲開口,用壓的極低極低的聲音,目送著他遠去。
……………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若若回了房,將那花用貼身的方巾包好,預備著明日再行處理。
點上了燈,鋪開紙筆,不加斟酌。
兄長臺鑒
今天府里來了嬤嬤,是之前跟著母親陪嫁過來后來又在儋州待過一段時間的那個王氏,小的時候,還抱過我們倆,現(xiàn)下已經(jīng)有了兩個兒子,都跟著父親在自家田鋪賬房上做事,哥哥可還記得?父親大人托她帶了些我愛吃的茶點,是出自京都盛天街上最有名的那家御酵坊的師傅之手,我先前在信你跟你提到過的,有機會,等哥哥來了京都,我一定要帶你去嘗嘗。父親大人還說,圣上有意,督促京都到儋州的官渠先行修筑,再過兩三個月,便可竣工,到時候,才是真的車馬書信,往來不絕了。
這段時日,我遵從父親的意思,在禪寺里避著風頭,又結識了新的朋友。有一個叫嚴凌的,是御史中丞嚴大人家的二公子,天性活潑,機靈鬼怪,頗有幾分哥哥的樣子,不過,在我看來,卻沒有哥哥這般優(yōu)秀,上曉天文,下通地理,無所不能。
還有一個……于我,情況有些復雜。這里我就不多說了,不過他也是頂好頂好的人,學識淵博,性子沉穩(wěn),偶爾也比較悶,不過不算古板……近些日子,我總感覺自己的心思怪怪的,說不準,摸不透……信中不便多言,只盼哥哥能早日來京,解我心中之惑……
妹若若
四月廿四
…………
后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一盒經(jīng)由范若若的手給出去的云片糕終究還是回到了言冰云手里。
說是嚴凌拿著那盒糕點,也不吃,就是時常來回的嘚瑟炫耀,威風的不得了。
言冰云看不下去,便相約和他比試拳腳,誰贏了那盒云片糕就歸誰。
“言冰云,你小子……”
嚴凌捂著漸漸腫起來的下巴,滿腹委屈,氣哼哼的甩了甩手,跺著腳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的廂房,從此也算安分了不少。
這下,算是輪到言冰云不太正常了。
他握著那盒子,心中有些歡喜,也有些得意,之前那些癢癢作祟的感覺一掃而空,此刻只余孩童般的高興。
打開,迎面而來的卻是一陣酸澀味。
原來那云片糕,不宜久存,時下仍在嚴凌手中時,早就變了質(zhì)。
言冰云汗顏。
怎么自己也跟個小孩子一樣,陪他們胡鬧了起來……
不過嘛,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快樂。
做上一回又何妨?
情之一物,從來都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情不情愿而已。
而如今,他情愿,這便夠了。
毋庸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