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生下得火車,趕緊找了個階梯坐下小憩,他確實如火車上那人所言,一站到底。想著那不依不饒,任他怎么講理也悶聲不起的婦女,他就哭笑不得,當(dāng)然也就委屈了自己。
隨后墨文生又一路風(fēng)塵仆仆,乘車輾轉(zhuǎn)到了縣城,又在縣城找了輛摩托車,搭車回到鎮(zhèn)上。
“就不能再送我一程?”墨文生不想下車,可師傅已經(jīng)熄了火。
“就五十塊錢,跑了幾十公里的山路!不劃算吶,要不你再多給點,我把你送家里去,嘿嘿…”
“得了吧,五十不少了,你走吧,我還是走回去得了?!蹦纳蚕朐阪?zhèn)里走上一遍,回味當(dāng)年的生活。
闊別兩三年,鎮(zhèn)里的變化微乎其微,任外面的世界如何翻天覆地,它依舊淡漠安然,與世無爭。
曾經(jīng)工作的地方如今有所修繕,還能依稀認得出幾張老面孔來,不過更多的是些生面孔。暗自走過,墨文生悄聲問自己“可曾后悔?”
他決然地搖頭又說“沒什么可后悔的。”
當(dāng)初離開是為了看世界,是為了出人頭地,如今三年過去了,雖然掙了些小錢,可離初衷相差甚遠,不過也好過待在這一成不變的地兒。
米粉店還在,老板陳大坤依舊弓腰駝背,樂呵呵地侍候每一桌客人。見到又有客人進來,他笑瞇瞇直起腰打招呼“小伙子,要吃點什么?咦,這不是墨文生嗎,來來,坐?!?p> “嗯,老板還記得我,呵呵,給我來碗米粉吧,微辣就行。”
“好勒,來碗微辣的,多加點肉”那人高聲朝著廚房喊去,隨后回過身問墨文生“你這走了好幾年了吧,現(xiàn)在在干些什么呢?”
“呵呵,在外面當(dāng)廚師!”
陳大坤驀然抬眸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笑道“呵呵,不可能,你這好好的政府單位不待,怎么可能學(xué)我們在廚房里瞎轉(zhuǎn)悠!”
“我覺得廚房挺好,為這嘴忙活,也是件幸福的事?!蹦纳灰詾槿?。
老板尷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轉(zhuǎn)身忙去了。
填飽肚子,墨文生抬腳又有勁了,背上行囊直奔家里而去。
一路人煙稀少,唯有空曠的田地在同藍天對望,墨文生走走停停,欣賞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熟悉這個地方的風(fēng)貌,卻又陌生這變換的四季景象。
轉(zhuǎn)過離家不遠的竹林,這才看到一個人影,正面朝黃土給地里的蔬菜除草,墨文生一路望著一路走近,待到那人聞聲抬頭才知是二伯。
“二伯,這么晚了還在忙活?”
“文生呀,啥時候回來的?”二伯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
“這不剛剛回來還沒到家么!”墨文生一邊說著,一邊放慢腳步繼續(xù)前進。
“現(xiàn)在在外面做什么呢?”
“干廚師呢!”
“哦,是嗎!趕緊回去吧,有空過來坐坐?!倍克湍纳x開,獨自站在地里小憩。
沒想到剛剛轉(zhuǎn)過二伯的房子,迎面就撞上了老爹。老爹是聞聲走過來的,剛剛墨文生同二伯的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這會正恨著盯了眼墨文生,隨后他巴望著墨文生身后,見空無一人,不由鼻子哼哼出氣,隨后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走在前面。
“老爹,你這是怎么了?”
“回去再說?!?p> 剛到家門口大姐就迎了出來,幫著墨文生擱放行李。“大姐沒上班?”
“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請了個假!進去吧,看看媽去?!贝蠼惚饶纳髠€幾歲,正值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做起事情來卻雷厲風(fēng)行,頗有幾分男兒氣。
墨文生走進那狹窄而昏暗的老屋,見母親正躺在床上瞇眼休息,便悄聲走近坐于床邊,母親聞聲睜開眼來,喜出望外。
“文生,回來了?”母親激動地起身,墨文生扶起,將枕頭枕在母親身后,讓她坐得安穩(wěn)。
“老媽,你又瘦了。”
“呵呵,”母親摸了摸自己那張瘦弱的臉嘆到“能怎么辦呢,弟弟妹妹們還得讀書,好在你們兩個大的爭氣,給他們交上了學(xué)費?!?p> “媽,趁現(xiàn)在這個機會,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身體好不好?你就不要擔(dān)心那幾畝地了,今年不種那地還在,若人沒了就全沒了!”墨文生抓起母親瘦骨嶙峋的手,不由在心底感慨母親的瘦弱。
“你從小就道理一大堆,可日子也得過啊,不去地里勞作哪有飯吃。剛回來也累了吧,去吃點飯吧!我再躺會!”
墨文生出門,見父親悶頭坐在飯桌上,便跟著坐下。
“醫(yī)生怎么說?”
“嚴重貧血,無法根治?!?p> “那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平時就不要讓她吃剩飯剩菜了,多吃點新鮮瓜果調(diào)理調(diào)理。”墨文生眉頭打結(jié),想起了小時候的母親,永遠舍不得將剩飯剩菜丟掉,即使發(fā)霉發(fā)臭了也要處理下再吃。他曾多次勸說母親可她就是不聽,沒想到勞累了大半輩子就這樣病倒了?;蛟S這也是好事,起碼能讓她停下來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體。
“你呢?”老爹突然轉(zhuǎn)移話題“你到外面兩三年就學(xué)了個廚師?”
“廚師怎么了?”聽老爹的口氣不悅墨文生驚訝著問。
“哼,好好的戶記不干,跑去當(dāng)個廚師,真是,下次你還是不要跟別人講你在外面干廚師的好?!崩系е勒f得切齒。
墨文生悶頭怎么想也想不通,他當(dāng)廚師很丟臉嗎?
在十里八鄉(xiāng),廚師確實遠遠不如一個書記,一個被看作是勞碌命,一個卻是智商活,天差地別,前者讓人唾棄,后者則人人追捧,尤其在好面子的鄉(xiāng)村之中。
不過墨文生自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學(xué),在他看來,吃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堪比睡覺。怎么吃更是一種學(xué)問,要吃飽,吃好,又要吃得健康吃得美味。這要吃得好,還要吃得有品味,那就得精通廚藝,廚藝,廚藝,顧名思義,不僅是門手藝更是一種藝術(shù),吃的藝術(shù)。
墨文生頗以此自豪,雖然倍受老爹冷眼,可有其父必有其子,兩人都一樣的倔,一樣地抱殘守缺,誰也不服誰。
“那你女朋友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
“女朋友?老爹,你是不是想多了!”
老爹聽罷憤然跳腳,在墨文生面前走來走去,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那莫名其妙的臉。
“我想多了?你看看周圍的人,像你這么大都成家立業(yè)了,你呢?能教我不多想?哼!再說我親耳聽到那個女孩子承認的,怎么你還想忽悠你老子嗎?”
老爹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借著女朋友這條導(dǎo)火線爆炸開來。墨文生紅著臉,極力隱忍。忍一時果然風(fēng)平浪靜,父子倆因此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