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生三人有些手足無措,這人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呢,好像被他們欺負(fù)了似的,引得周圍的行人側(cè)目揣測。
“二娃,你去安慰一下那個大姐姐!”
“不去,我不會安慰女人,弟弟,你去?!痹迬涘?,弟弟呆呆地看著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子,羞紅了臉,前一秒還手足無措,下一秒就被曾二娃給推了出去,差點撞上那女子??伤硇木o張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得扭頭看著自己的哥哥。曾二娃呸了一聲,說了句膽小鬼,便拉過前面的弟弟,走到那女子跟前重重地咳了兩下,隨后硬邦邦地說了句,“文生哥讓你不要哭了!”隨后再硬邦邦轉(zhuǎn)身,如木頭疙瘩似的挪了回去。
一串土豆吃完,那女子也止了淚,從包里取出一小包紙巾,抽出薄薄的一片餐巾紙擦了擦淚,抹了抹嘴。這才把簽子丟在了垃圾桶,走到墨文生對面,問了句多少錢。
“免費(fèi)送你的,不收錢!”墨文生是對昨日的失約做補(bǔ)償,可那女子不買賬,看了看貼在車子身上的價格目錄,掏出錢丟在墨文生側(cè)手方敞開的錢箱里,轉(zhuǎn)身就跑開了。
墨文生低眉,一看箱子里多了張紙條,是剛剛那女孩扔錢進(jìn)來時一并丟下的。撈起油鍋里的土豆串放在一邊的竹籃里,又在鍋旁的抹布上擦凈了手,墨文生這才好奇地拿起那紙片展開。
“額!”看罷里面的只言片語墨文生有種被雷劈著的感覺,那個女孩子竟然說他像她死去的前男友,一個因不幸罹患絕癥而去世的年輕人。墨文生是哭笑不得的,感情什么怪事都能被他攤在身上,他想他的身體強(qiáng)壯,頂?shù)蒙弦活^水牛,可不會像那不幸患病去世的人,他之所以這么想,冥冥之中還是有些害怕的,似乎紙上這幾行字描述的就是他。他搖了搖頭怪自己想太多,竟忘了站在那女子的角度去思考。
難怪那女孩見著他很激動,還一個勁地盯著他瞧,原來是這么個事。剛剛她哭也是為著前男友吧,墨文生如是想著。那是顆受傷的心,一顆孤獨(dú)卻又不得不面向未來的柔弱的心,她的眼淚飽含了多少追念和痛楚呢?墨文生不知,他只能以失去母親的心情去揣度那女子的心情,可惜她沒給他機(jī)會安慰兩句,換作以前他或許就冷冷笑過,畢竟生死無常,不是誰可以左右的,他自以為看得透徹,看得明白,可自從母親離世,他步入迷茫,才知知道和做到是兩碼事,是不能相提并論,是需要時間需要過程去實現(xiàn)的。因此他多了份能體諒別人的心思,也給自己開了感情的口子。
隨后的日子墨文生一直在九眼橋橋頭擺攤,中途被城管追趕過一兩次,不過他總能迅速折回繼續(xù)擺攤。自從那日過后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孩,心中總留著某種遺憾,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不過一個失去的是愛人,一個失去的是母親罷了。墨文生似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他敢于宣泄敢于悲傷,是他永遠(yuǎn)也做不到的?;蛟S他欠她一句安慰,也欠一句抱歉,畢竟是他的出現(xiàn)打亂了人家的心思,惹得那女孩流淚,還無故失約,連句抱歉也沒有?,F(xiàn)今唯有這張?zhí)稍阱X箱里的紙條能夠讓他心安一些,同時也是根刺,讓他時常想到那個女孩,勾起他那復(fù)雜難捱的心思。
“文生哥,這紙條不扔么?上面沾滿了油呢!”曾二娃手指尖捻起那紙條在墨文生眼前晃了晃,表示它待在箱子里的時間過長了。
墨文生長嘆一聲,忙活著手里的活計,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句丟了吧,看著曾二娃毫不留戀地丟進(jìn)了一旁的垃圾桶,他反而又震愣了,似乎忘記了是他讓扔的。
一段插曲很快過去,墨文生的生活回歸寧靜,幾個月后,曾二娃領(lǐng)著弟弟另起灶爐,也擺了炸土豆的攤子,地點就在他們第一次擺攤的巷子里。墨文生替他們感到由衷的開心,畢竟他們改掉了偷雞摸狗的壞習(xí)慣,有了份正經(jīng)營生。他會時常拿本他看過的書到他倆的攤前讀一讀,最后再送給他們,往往這天他給自己放假,幫著曾二娃照料生意,見他們的手法精到熟練,他也就放心了不少。不過時??吹皆蘅磿蝾麉s很無奈,唯一值得欣慰的倒是二娃的弟弟,著了迷似的捧著他給的書,有時看得激動竟熱淚盈眶起來。
“切,看個書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丟不丟人?你還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曾二娃總是瞧不慣弟弟的專注,害得他幾乎一個人承擔(dān)了所有的生意活,可他心里多少又有些羨慕,他也好奇墨文生說的大海,所說的別人的人生,還有那怪模怪樣的外國人。可他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就頭疼,這就算了,還得看著弟弟一天天又哭又笑,問他哭啥笑啥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唉,都怪我當(dāng)時不好好念書?!痹薨底曰趪@,又默默許下愿來,把希望一股腦兒寄托在弟弟身上,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過上住高樓大廈的生活,他自己也可以拖弟弟的福享受一番,于是他下定決心讓弟弟好好讀書,有可能就讓他再回到學(xué)校去。曾二娃有了心事,變得沉默寡言,卻因有了目標(biāo),干事更得勁了,斗志也更昂揚(yáng)了。
墨文生又過上了一個人的孤零零的生活,生命中很多人都成了過客,唯有自己始終伴著自己,永久不變。二十七八的他不知從何時起也漸漸懂得了孤獨(dú),看著那空蕩蕩的三間屋子,心里也跟著空落落的,他不明白這是為什么,明明有了錢賺,有了好日子過,可越活倒越不像自己了。他埋頭在書本里找答案,又在案頭的墨跡中找答案,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