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沃菲爾德將軍已經(jīng)登上了白星號的艦橋,進入了指揮室。
惡戰(zhàn)之后,他并沒有脫下那身滿是異蟲和人類的鮮血濺染,缺失了一個肩章的白色將軍戰(zhàn)甲。
沒有那個必要:因為肩章和裝甲可以隨時修繕,而無論何時,何種情況下,他都把親歷的一切戰(zhàn)斗的痕跡視為軍人榮譽的象征。
就比如說他在今天這過于漫長,卻充滿榮耀的大勝之日里經(jīng)歷的一樣——堅持親臨一線指揮的老將軍在異蟲浪潮的一次絕命進攻之后,被一只莫名其妙被打破了氣囊而墜落的王蟲砸中,迷迷瞪瞪地就暈了過去。
幸好游騎兵們?yōu)槊恳幻蹏鴳?zhàn)士,包括老將軍的CMC動力甲中配發(fā)的護盾裝置成功地阻擋了這從天而降的沖擊,也多虧了那只王蟲的體內(nèi)并沒有毒爆蟲引發(fā)殉爆,才讓他撿回了一條性命,并在醫(yī)療兵們的緊急治療之后再度回歸了戰(zhàn)場。
金紅色簡約裝潢的艦長室中,空蕩蕩的唱碟機并沒有音樂在演奏,唯有阿克圖洛斯·蒙斯克魁梧的身影背著手獨自站在落地的全景窗邊。這艘白星號并非戈爾貢級的旗艦,只有布希法洛斯號才是,也因此這艘白星號的裝潢雖然不錯,但其實并不華麗到與御駕親征的帝國皇帝相稱。
但沃菲爾德卻覺得這樣的裝潢反而非常合適。
他抬起頭看向阿克圖洛斯,后者雖然依舊是皇帝的禮袍加身,那與他尚在指揮克哈之子反叛軍的年代一模一樣的服裝造型卻不由得讓沃菲爾德想起了他們過去的青春年代:在成為帝國皇帝之前,他還是克哈之子的領(lǐng)袖的歲月。
“這是一次偉大的勝利,祝賀你,霍拉斯?!?p> 皇帝蒙斯克堅毅的面容展露出了一個欣喜的微笑,他的聲音雄壯而有力,一如往昔。
“皆是三軍將士用命,陛下。”
沃菲爾德微微頷首,這本是一次光彩而榮耀的勝利,卻因為一些根本上的原因,并沒有讓他感覺到與之相匹配的驕傲和自豪。
當然,老將軍指的并不是自己被一只突如其來的王蟲砸暈了的這件事。
“我的將軍,老朋友,”阿克圖洛斯三兩步走近了沃菲爾德,全然沒有在意后者鎧甲上全身凝固的血液,用戴著黑皮手套的雙手托住了他身上破損的動力甲的雙肩,“謙虛和忠誠總是你身上最耀眼的美德,不過偉大的勝利不需要這些美德過度的體現(xiàn)?!?p> 皇帝清澈得看不出歲月痕跡的雙眼直視著沃菲爾德,他的聲音如同莊嚴,優(yōu)雅的古典提琴一般動人心弦。
“你率領(lǐng)著帝國強大的軍隊,勇敢地直入我們最強悍宿敵的腹地,搗爛了它邪惡的心臟…籠罩在我們頭上最恐怖的陰霾因此而消散…從此開始,帝國的子民們再也不需要畏懼異蟲的威脅!團結(jié)一心,我們會打垮一切敵人!”
蒙斯克大帝舒展的笑顏里滿是驕傲和自豪,而沃菲爾德對他的這種表情再熟悉不過了?!罢巍保粋€他非常討厭,而對阿克圖洛斯·蒙斯克來說不啻于空氣和水一樣重要的生活元素。
就像他在私下里對沃菲爾德充滿激情地咒罵他曾經(jīng)的下屬,現(xiàn)在的反叛軍領(lǐng)袖詹姆斯·雷諾的時候那樣。這幾天共同作戰(zhàn)的經(jīng)歷讓沃菲爾德非常清楚,雷諾完全不是大帝口中信誓旦旦的那番說辭里令人作嘔的下作模樣,與之相反的,真正的雷諾是一個忠誠的盟友,一個勇猛的戰(zhàn)士,一個杰出的統(tǒng)帥。
但那并沒有讓沃菲爾德產(chǎn)生什么不該有的情緒,或者說是任何意思對帝國的信仰的動搖:他無比清楚地知道那些說辭是出于政治的考量,是雷諾和他的反叛軍們永遠無法理解的,帝國領(lǐng)導層才能充分明白的無奈:犧牲,是為了保障更偉大的利益。
‘為了泰倫帝國!’
“這個地獄…在你們無畏的攻殲下被連根拔起!”禁握著拳頭,阿克圖洛斯的聲音有些顫抖,穩(wěn)重而不容置疑的威嚴中夾雜著一絲激動和由衷的欣喜,“查爾,這顆異蟲邪惡的心臟永遠停止了跳動,它再也無法向其他的行星上散播壞血了?!?p> 有些事,從表面上自己判斷和出自權(quán)威之口,兩者或許會重合,但感覺上去是截然不同的。
陰霾,不止是整個克普魯星區(qū)的泰倫人族,還有沃菲爾德自己心里的,似乎都隨著皇帝的致意而消散。
異蟲失敗了,刀鋒女王不再了,這宛若夢幻一般的現(xiàn)實,即便是到了現(xiàn)在都無法讓沃菲爾德完全相信。
但是他的理性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我理解你的憂慮,將軍,”阿克圖洛斯輕輕地拍了兩下將軍的肩膀,“不過不要讓我任性的幼子影響我們分享勝利的喜悅!雖然過程會很漫長,但是孩子總會長大的…”
皇帝的表情多了一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無奈,讓沃菲爾德的心底突然再次升起了不久前,剛剛看到了多年之前被反叛軍強行奪取的海伯利昂號的時候的那種深深的歉疚。
“…維勒安殿下表現(xiàn)得才華橫溢,陛下。他是一位非常杰出的軍事家。”
“將會是…霍拉斯,將會是,”抬起頭,越過沃菲爾德將軍的身形看向窗外深邃的星空,皇帝瞇起的眼中充斥著一種復雜的神色,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去,“現(xiàn)在還不是…但,你是對的…對此我毫不懷疑,可是他現(xiàn)在還欠缺了很多很重要的東西…”
他的背影看上去充滿了一如既往的決然,和一絲莫名的孤獨。
“很致命的東西…”
……
<65分鐘前,查爾上空的近地軌道,艦上時間23:09,布希法洛斯號的艦橋…>
“伊奧斯號受到集中火力,艦體嚴重受損,請求戰(zhàn)術(shù)撤退!”
布希法洛斯號奢華的艦橋中彌漫著一種緊張和不安的氣氛,埃弗雷斯艦長的表情和這個房間中的每個帝國軍官一樣非常難看。
“準許,撤退方案塞塔?!?p> 背著雙手站在星圖前,瓦倫里安出神地凝視著落地窗外,曾經(jīng)屬于同一個戰(zhàn)團,而今卻如同國際象棋一般劃分為兩個陣營,相互廝殺的戰(zhàn)巡艦群,清晰地回應(yīng)了埃弗雷斯的報告。
“凱恩斯號失去聯(lián)絡(luò)!殿下!”
指揮系統(tǒng)操作臺前,一位名為特拉維斯·羅林斯(Travis Rawlins)的英俊青年軍官焦急地高聲喊道。
“嗯…”
望著窗外的凱恩斯號戰(zhàn)巡艦燃燒,起火,瓦倫里安王子的金色的眉毛更為緊張地擰起了。
就在四十五分鐘之前,查爾地表的基地中傳來了戰(zhàn)爭勝利的捷報。
然而三分鐘前,泰倫帝國的王子在布希法洛斯號的私人房間中,剛剛和他的父親進行了一次非常不愉快的通訊。
他早該想到的——阿克圖洛斯·蒙斯克的一字一句之中,沒有絲毫對于勝利的喜悅,沒有任何對于他成功地將法外之徒,游騎兵,和自己麾下的軍隊完美聯(lián)合,協(xié)調(diào)的欣賞。
他在乎的只有曾經(jīng)的刀鋒女王,現(xiàn)在已經(jīng)重新成為人類的莎拉·凱瑞甘,或者說還有一個“附屬品”的詹姆斯·雷諾。
而也許也正如皇帝早就想到了的那樣,瓦倫里安嚴正拒絕了他的要求,拒絕破除現(xiàn)有的聯(lián)盟,拒絕交出凱瑞甘和雷諾,甚至更進一步的,泰倫帝國的王子拒絕交出自己私自調(diào)度離開的部隊,回歸首都奧古斯格勒。
因此,一場可悲的內(nèi)戰(zhàn)展開了。
地表基地中的沃菲爾德將軍理所應(yīng)當?shù)厥チ寺?lián)絡(luò),而地表作戰(zhàn)的雇傭兵早就在十分鐘前就撤離了查爾。
唯有瓦倫里安的艦隊,包括這艘布希法洛斯號,以及海伯利昂號還逗留在了查爾的上空。
“連線海伯利昂號,我們準備進行轉(zhuǎn)移了?!?p> 灰色的雙眸中閃過了一絲遺憾的光芒,瓦倫里安朗聲說道。
……
“怎么回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海伯利昂號的艦橋中,羅瑞·斯旺粗聲粗氣地對著麥特·霍納低聲咆哮著。
“雷諾老大在哪,為什么帝國的艦隊突然對我們發(fā)起了進攻!還有,為什么他們四處都在抓人!”
然而還沒等愁容滿面的麥特做出回應(yīng),艦橋的金屬大門再度打開,兩名幽魂一左一右地架著另外的一位老游騎兵——被拳頭打得失去了意識的喬伊·雷酒吧調(diào)酒師走進了艦橋中。
“等一下!你們不能這樣!”
追隨著兩名強壯而沉默的幽魂沖進了艦橋的是美麗的年輕機械師安娜貝拉,然而兩名幽魂卻并沒有理會她,而是把架著的男人隨意丟棄在了其余的四名同樣失去意識游騎兵的身邊。
“庫珀!你們怎么…”
斯旺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就在這時,另外的兩名男人跟著安娜貝拉走進了艦橋中。
“現(xiàn)在,聊天足夠多了,朋友們。”
一如往日的裝束——幽魂作戰(zhàn)服外披著棕色大衣的青年,凱爾·奧羅夫隨意地看了看斯旺,安娜貝拉和麥特,打斷了斯旺的驚嘆。
而跟在他身后的,卻是脫去了仿佛形影不離的藍色CMC動力甲,赤裸著雄壯上身的泰克斯·芬利,這名惡漢的表情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無所謂。
“凱爾小子!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
“稍等,羅瑞——艦長,連線布希法洛斯?!?p> 麥特堅定地看著凱爾,認真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海伯利昂號的星圖上,布希法洛斯號的通訊就已經(jīng)傳來了。
“是時候了,維塔利,詹姆斯呢?”
瓦倫里安少有地露出了有些焦急的神色,環(huán)視了一圈艦橋中的眾人,最后看向了凱爾。
“亞瑟王正在忙著照顧桂妮薇兒,尤利,”凱爾對瓦倫里安愉快地笑了笑,“別擔心,尤利——海伯利昂號也準備完畢了,撤退路線塞塔。”
“聽到這個感覺真好,那么待會見。”
說完,瓦倫里安王子便急切地切斷了通訊。
“好了,朋友們,現(xiàn)在不是解釋的好時間。”
凱爾說罷,看向了落地窗外正在不停交戰(zhàn)著的兩支帝國艦隊。在剛剛到來的白星號的指揮下,一方正在不斷發(fā)射著大和炮,而另一方則是不得不動手還擊。
“讓我們出發(fā)吧!回到赫利奧斯,在那里,我會解釋你們所有的疑問。”
就在這時,被動挨打的一部分帝國艦隊中的戰(zhàn)巡艦頂部,一個絲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型機器——被稱為“卡桑德拉”的信號干擾器紛紛運轉(zhuǎn),隨后,它們便一個一個地隨著白色的光芒消失在了原本的位置,以躍遷的方式撤出了查爾外部的宇宙空間。
隨后,海伯利昂號巨大的艦體也以相同的方式消失了。
……
<同一時刻,克哈,奧古斯格勒,但丁之環(huán)(Dante’s Circle)酒吧…>
作為一個酒吧,但丁之環(huán)不會給任何人留下任何愉快的印象。
黑暗而陰郁,這個標徽有三個同心圓圖案的骯臟酒吧中充滿了許多憤怒,絕望,迷茫的男女。
他們宛若醉生夢死一般地灌著劣質(zhì)的酒精,怪誕的味道隨著酒吧中閉塞的空氣蔓延,也許這個地方更像是一個頹廢,絕望的聚集地。
這樣的說法其實并沒有什么錯——這個酒吧的確匯聚著絕望的人們,也只有這些絕望的人們才會在每一天光顧這個地方。
這里是喬-薩拉難民的聚集地。
五年前,突如其來的外星人,如今被稱為星靈的異形者們,乘坐著他們金色的高科技戰(zhàn)艦,在他們中名為塔薩達的男人的命令下,徹底摧毀了這些難民們的家園。
他們絕望,他們怨恨,他們憤怒,他們還活在過去的夢魘之中…
這一天,奧古斯格勒的天空格外地晴朗,不過那金色的陽光卻無法驅(qū)散這個密閉的酒吧中任何一個人心中的黑暗。
“嗤——”
酒吧的大門隨著一陣清脆的蒸汽聲相對打開,不過那熟悉的聲音卻帶來了一個陌生的人。
強壯的男人披著一件破爛的,卻干凈得反常的黑色披風。
讓我們換一句話來說吧,這件密不透風的斗篷讓男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死神一樣。結(jié)合著這個地方給人帶來的觀感,這種說辭顯得格外地有說服力。
突如其來地出現(xiàn),卻并沒有給人帶來任何違和感。
就好像是一陣微風一樣。
無言地環(huán)視著這個死氣沉沉的房間中躺倒在桌子上,毫無生氣的人們,男人的嘴角有些玩味地勾起,一步一步,男人厚重的戰(zhàn)靴踩在地板上,走向了酒吧的吧臺。
“你…你…”
吧臺前趴著另外的一名壯漢茫然地呢喃著,不過他給人的感覺就平凡的多了,就是一個隨處可見的酒鬼。
“嗝…”
見到陌生的“死神”坐在了自己的身邊,醉漢眨了眨朦朧的睡眼,隨后瞇起眼睛仔細端詳起了這個安靜的陌生人。
出乎意料的,陌生的男人,“死神”給人的感覺卻沒有一點死亡的冰冷和陰森,但是卻充滿了如同死神一般的神秘。
他頭上黑色的兜帽仿佛有著一種黑洞一般的魔力,讓醉漢無論怎么聚集視線,也看不到他鼻子以上的臉部。
但即便是男人露出的下顎輪廓,就足以說明他應(yīng)該是一個長相端正,俊朗,讓人充滿了好感的男性。有些花白的絡(luò)腮胡子干干凈凈,幾縷夾雜著銀絲的長發(fā)從他的面前垂落,卻讓人感覺不到任何骯臟和邋遢。
“介意我請你喝一杯嗎?”
“死神黑斗篷”下的男人伸出了一只戴著露指皮手套的手按在了吧臺上,接著平行推向了醉漢的面前,在他移開手的時候,醉漢恍惚間看到了他的手臂上有著一個類似龍,或者刺蛇形狀的刺青。
不過他沒有看清,也沒有記住。
因為他更關(guān)注的則是男人移開的手下,宛若變戲法一般地出現(xiàn)了兩枚光亮的金幣。
沒有任何雕飾,純金的兩枚圓形的硬幣。
“呵,有什么不行的…”
醉漢依然維持著一種迷茫的神情,雙目中卻放出了驚喜的精芒,伸出手按住了桌面上的兩枚硬幣,按在掌心將它們熟練地抹到了吧臺之下。
“你想知道什么?我未必知道,但我盡力…嗝…”
醉漢打了個酒嗝,那難聞的氣息卻并沒有令神秘的“死神”產(chǎn)生絲毫的動容。
“或者說你想先來點什么…我叫瑞蘭,順便說一句。”
“哼,其實也沒什么?!?p> 一動不動,神秘的“死神”輕輕地開口說道,那聲音沉穩(wěn),悅耳,帶有著一種流浪者,或者說邊境行星居民的不羈感。
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使得那低語顯得過于清晰的莊嚴感,微弱而非凡的神圣感。
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是這個男人直接在瑞蘭漸漸變得清晰的腦海中直接與他對話一樣。
“很快,一個年輕的金發(fā)男人會來到這里,無論他說什么,我希望你們按照他說的去做?!?p> 只是一個普通的請求,在瑞蘭的腦中清晰的傳來,更為古怪的是,那聲音仿佛有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瑞蘭無比地認可,贊同,抹除了他腦中應(yīng)該產(chǎn)生的一切爭議和疑問。
古怪。
這件事有古怪,這個男人有古怪。
全身的汗毛豎起,瑞蘭僅存的一點謹慎和動物的本能讓他在悚然之下酒意全消,但是他即便是現(xiàn)在仔細地觀察著一動不動的神秘男人,他卻依然不能看到男人兜帽之下的上半邊臉。
就像是他的“認知”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屏蔽了一樣。
“這件事我可不能輕易地答應(yīng)你。”
咽了咽口水,瑞蘭的喉頭微微顫抖。
“一個陌生人,一個連名字都沒有說的陌生人,我可不能做主答應(yīng)你說的任何事?!?p> “也對,是我忘記了這方面的考慮?!?p> 沉默了一兩秒鐘之后,男人黑色兜帽下的嘴角神秘地勾起。
“在類似于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里,你就叫我納瑞(Norray)吧。”
阿斯卡德
我真的無法忍受不給你們劇透這件事,我只能說... 最后一段,放飛大膽地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