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世子,天色已經(jīng)晚了,您該用晚膳了。”小內(nèi)侍忠誠地在旁邊提醒,羅頃放下捂住臉的手:“次妃這會兒在哪?”
“還在秀鸞姑娘房中,次妃很傷心,秀鸞姑娘也醒了,和次妃兩人都哭了?!毙?nèi)侍的話讓羅頃面上露出嘲諷的笑,哭的很傷心,抱著秀鸞疼惜,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娘還是一個好戲子?王府年年唱戲,那些戲子可都沒有自己的娘唱的這么好。
“我們?nèi)バ沱[那邊吧。”羅頃做了決定,不管怎么說,秀鸞都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是該去安慰她的。
小內(nèi)侍急忙應(yīng)是,在前面引路。王府路邊的路燈已經(jīng)點上,廊下掛著的燈籠在風中搖蕩,雖是夜里,卻也不需要打燈籠走路,一路來到秀鸞房內(nèi),還沒進院子就看見院內(nèi)站了很多人,羅頃知道這些都是次妃的從人,看來次妃今兒是連飯都是在秀鸞房內(nèi)吃的。
羅頃走進院內(nèi),就有丫鬟在那傳報:“世子來了?!?p> 房內(nèi)次妃正抱著秀鸞百般疼惜:“好秀鸞,這一回是世子妃不好,讓你的孩子掉了,你瞧,頃兒已經(jīng)來了,我讓他進來好好地安慰你,再讓人去訓斥世子妃一頓,好不好?”
秀鸞醒來,知道自己肚內(nèi)的孩子沒有了,難過的不愿再繼續(xù)活下去,后來得到次妃的疼愛,秀鸞才覺得心中好受一些,這會兒又聽說羅頃來了,自覺這一回,把瓊竹給踩下去了,于是難過自己孩兒的心也少了些,只對次妃點頭:“世子對我一直很好,只是……畢竟妻妾有別,次妃您還是不要去讓人訓斥世子妃了?!?p> “不用說這樣的話?!绷_頃的聲音已經(jīng)響起,接著羅頃坐在次妃身邊:“娘來了這許多時候,不累嗎?”
“你這孩子,說的是什么話?”次妃覺得今日兒子和平常有些不同,心不由亂跳起來,面上卻還是強自鎮(zhèn)定地訓斥自己的兒子。
羅頃淺淺一笑,對秀鸞道:“你好些沒有?想要什么吃就和我說?!毙沱[聽到這句話,眼里的淚就又落下:“世子,奴……”
然而羅頃并沒等她說完就對小蓉她們道:“你們好好地服侍你們姑娘,要什么東西,就著人來拿。娘,我和你有話說,先離了這里?!?p> 次妃疑惑地看著羅頃,然而羅頃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次妃的眉不由微微一皺,接著就對羅頃笑著道:“這會兒秀鸞剛遇到事兒,有什么話,她也能聽,何必離了這里?”
“娘您真的想讓秀鸞也一起聽嗎?”羅頃語氣加重地看向秀鸞,秀鸞更加疑惑了,這會兒羅頃要說的,必定是和自己有關(guān)的事兒,可是還有什么事兒是連自己都不能聽的。
次妃看著羅頃,難道說,兒子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可是,他沒有證據(jù),僅憑附子這一點,羅頃也不能把這件事往自己頭上扯?
于是次妃笑著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頃兒,你說吧!”
羅頃清一下嗓子,就要開口時候陳若雁突然開口:“次妃,這件事,還是回去后再說吧?!?p> 羅頃對陳若雁冷笑:“是呢,你別的不成,倒很知機。我竟沒想到,娘身邊有了你,竟添了臂膀?!?p> “頃兒,你在胡說什么?”次妃立即打斷羅頃的話,面色漸漸蒼白起來,秀鸞看著次妃和陳若雁的神色變化,難道說,自己這個孩子,是次妃故意弄掉的,以嫁禍瓊竹?想到這個可能性,秀鸞對次妃就有恨上來,自己只求一個正名啊,不求別的,可是次妃竟連這個機會都不給自己。從始至終,自己不過是次妃的工具,用來拴住羅頃,用來給世子妃下絆子。難怪世子妃對自己滿臉不屑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秀鸞的心開始漸漸往下沉,竟連次妃羅頃陳若雁他們?nèi)甲吡硕紱]發(fā)現(xiàn)。小蓉端著一碗藥上來:“姑娘,太醫(yī)說,您這身子虧虛的厲害,流血太多了,要先補補?!?p> “小蓉!世子為了什么把你們放回來?”秀鸞并不去接藥,而是目光呆滯地問小蓉,小蓉仔細回想:“就是世子收了張紙條,然后世子就神色怪異并讓我們回來了。姑娘,您先養(yǎng)好身子,然后再把世子的心給拉回來。姑娘,您……”
秀鸞松開握住小蓉的手,對小蓉苦澀一笑:“小蓉,我沒指望了,孩子沒了,我就沒指望了?!?p> 小蓉聽的糊里糊涂:“姑娘,您怎么會沒指望了呢?今兒王妃次妃都來了,次妃一直很護著您,世子對您也很關(guān)心。怎么會沒指望了。您啊,還是好好地喝藥,把身子養(yǎng)好,不要去想別的?!?p> 說著小蓉把藥碗放在秀鸞的唇邊,秀鸞張開口,茫然地任由小蓉把藥一口口喂給自己,藥汁很苦,秀鸞卻覺得自己心中更苦。工具?就算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工具,又有什么辦法?這個王府,多的是想為次妃做工具的女子。
恍然之中,秀鸞似乎又想起了自己昏迷時候模模糊糊地聽到王妃說的話,你對世子妃不滿,多給世子身邊放幾個漂亮姑娘就是了,何必做這樣的事?
這個王府,多的是漂亮姑娘愿意被次妃送到世子身邊,秀鸞一碗藥合著淚水喝完,就軟軟地倒在床上,小蓉把空藥碗放下,給秀鸞蓋上被子,也不由嘆氣起來,秀鸞的孩子沒有了,以后這恩愛只怕也會稀了,自己這些服侍她的人,到底還有什么前程?
羅頃扶著次妃一直回到次妃房中,陳若雁對次妃道:“次妃,世子,既如此,我就退下!”
“陳姑娘,你留下,畢竟你是最清楚這件事始末的人?!绷_頃冷冷地說,陳若雁對羅頃擠出一抹笑:“世子的話,我不明白。”
“陳姑娘,你真的不明白嗎?我倒沒想到,你看起來如此美麗,又這樣端莊,可是你的心,怎么這樣惡毒?你不喜歡世子妃也罷了,可你怎么能拿著別人的命不當一回事呢?太醫(yī)說,秀鸞如果不是搶救的及時,很有可能就是一尸兩命。陳姑娘,是不是到了那個時候,你還要笑的甜蜜蜜的,前來安慰我?”羅頃一口氣說完,陳若雁已經(jīng)呆住,然而陳若雁很快就對羅頃跪下:“世子,您要冤枉我,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世子,我進到王府不過幾個月,哪里有能力讓眾人聽我的呢?”
“你沒有,我娘有?。 绷_頃看向次妃,次妃這下坐不住了:“頃兒,你怎能含血噴人?是,我是喜歡雁兒,巴不得她能做你的媳婦,可我也曉得國法在上,更明白不是你想休妻就能休的,況且你沒開口,我也不好把雁兒給你,再說我也怕委屈了雁兒,因此想給她挑個好人家嫁出去,這才留在我身邊??墒悄氵@會兒說的話,竟是認為,是我著人下藥讓秀鸞肚內(nèi)的孩子沒有了,以便嫁禍世子妃?”
“娘,那是您的孫兒?。 绷_頃的語氣帶上幾分沉痛,次妃的唇抿了下,陳若雁已經(jīng)在那哭起來:“世子,您不喜歡我,我也是好人家女兒出來的,當不起那么大的侮辱。次妃,我這就請求出府,次妃對我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次妃聽了陳若雁這話就狠狠地瞪了兒子兩眼,把陳若雁扶起來:“你起來,不要被這孽障的話給氣到,我喜歡你,一定給你挑個好人家??墒沁@省城之中,除了王府就再沒有別的更好的人家了。不如你先去服侍頃兒,我讓王爺上書朝廷,為你請了誥封,可好?”
請了誥封,就會成為世子次妃,雖然比不上世子妃,然而也是有了名分,可以算是王府主人之一,陳若雁心中當然愿意,但也要裝作羞澀樣子:“全憑次妃做主?!?p> 次妃滿意地拍拍陳若雁的手,對羅頃道:“頃兒,你若還認我這個娘,就把雁兒帶回房中,好生對待!”
陳若雁用牙咬住下唇,現(xiàn)在看來,搞掉瓊竹是不成了,但能去服侍羅頃,也算……不等陳若雁在心中盤算完,就聽到羅頃冷冷地道:“我想問問娘,對皇室血脈下手,是什么樣的罪過?”
皇室血脈?陳若雁和次妃都呆住,但次妃很快就回神過來,握一下陳若雁的手,讓她放心,陳若雁這才重新低頭。
羅頃已經(jīng)瞧向陳若雁:“這等蛇蝎心腸的女子,娘竟然要她來服侍我,還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娘,您真的心疼兒子嗎?”
“我自然是心疼你,這個世上,我最心疼的人就是你?!贝五@句話說的是實話,她的一切富貴尊榮,都因為生了這個兒子而有了保障,甚至等到以后楚王去世,這也是她能和王妃抗衡的資本,雖說楚王太妃必然是王妃,可是有名無實的王太妃多了去了。
“既然娘最心疼我,那為何娘不心疼心疼兒子的孩子?”羅頃這句話把次妃問住,陳若雁聽到羅頃再次問出這句,心中開始焦急起來,千萬不能讓次妃覺得后悔,到時拋出了自己,那可真的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娘,您這會兒自然不會承認什么,畢竟對娘您來說,做什么事兒都是有理的,可是兒子不能要陳姑娘這等蛇蝎心腸的人,兒子還要……”
羅頃的話被次妃打斷:“你還要怎么?你難道還要讓官府把雁兒給抓起來?兒啊,這是娘自己的事情,你……”
“娘,你這是承認了?”羅頃抓住次妃話中的漏洞不放,次妃的唇張了張,啊了一聲就道:“我承認什么?”
“你承認,你聽了陳姑娘的挑唆,要把我的孩子弄掉好嫁禍世子妃。”羅頃一字一句地往外說,陳若雁心中更加驚慌,可是這會兒千萬不能露出任何驚慌神色,一定要鎮(zhèn)定,于是陳若雁對著羅頃再次跪下:“世子要冤枉我,我也百口莫辯,只求世子許我三尺白綾,不要我上堂去受刑,讓我的家人受辱,就可以了?!?p> 說完陳若雁淚光點點地對次妃道:“次妃這些日子對雁兒的照顧雁兒記在心上,只是雁兒自己沒福氣,不能得世子的歡喜,還讓世子妃不滿。求次妃不要惦記雁兒,更不要和世子爭執(zhí)。這也是雁兒的命!”
陳若雁這幾句話說的次妃也哭起來,她把陳若雁一把摟進懷中:“不要聽這個孽障的,你的事,都有我擔著?!标惾粞氵煅手诖五鷳阎悬c頭,次妃已經(jīng)對兒子怒道:“你在外面聽了些什么話,回來又是罵我,又是罵雁兒,虧的雁兒大氣,若是別的姑娘,早就嘔死了?!?p> 羅頃垂下眼:“娘的意思,您一定要保陳姑娘沒事了?”
次妃點頭,羅頃也笑了,這笑容有些慘然:“娘既如此決定,兒也無話可說,娘,兒子這就告退。”
說著羅頃對次妃行禮后就退下,陳若雁等羅頃一走開,就對次妃擔心地道:“次妃,世子會不會……”
“你放心,他尋不到證據(jù)的。”次妃安慰著陳若雁,接著嘆氣:“哎,今兒的事兒,就是王妃搗鬼,若不是她來,我們啊,早就成功了?!?p> “這也是世子妃的命好,不像我?!标惾粞愕皖^輕聲地說,命好?次妃唇邊現(xiàn)出一抹不屑,就算命再好,不得公婆的喜歡,這日子也難過。
陳若雁此刻心中稍安,唯一擔心的就是,羅頃此后還會對自己做什么?還有,自己要做什么事,才能讓羅頃對自己重新印象好起來,此后次妃,讓次妃喜歡自己,這是遠遠不夠的。
羅頃腳步沉重地走在王府路上,小內(nèi)侍跟在羅頃身后:“世子,您不如去瞧瞧世子妃,安慰安慰世子妃,這會兒她肯定嚇壞了?!?p> 她會嚇壞嗎?羅頃搖頭:“她才不會嚇壞呢!”
“世子很了解世子妃?”小內(nèi)侍的話讓羅頃停下腳步,了解嗎?明明兩個人連面都只見過幾次,可為什么羅頃此刻卻覺得,整個王府,只有瓊竹最了解自己?羅頃的腳步一轉(zhuǎn),就往瓊竹的院子走去。
小內(nèi)侍急忙跟在后面:“世子,奴婢前去叫門,世子妃一定會很高興?!绷_頃唇邊現(xiàn)出一抹微笑,高興,未必吧,只怕會覺得自己擾了她的清眠。
小內(nèi)侍已經(jīng)跑到門前,敲起門來,門很快就開了,一個內(nèi)侍走出,手里還打著燈籠,瞧見羅頃就急忙上前行禮:“世子,方才顧嬤嬤說,您一定會來這里,叫我們都侯著,沒想到您就真來了。”
“顧嬤嬤說的?”羅頃看著內(nèi)侍,內(nèi)侍連連點頭:“是,是,顧嬤嬤說的?!?p> “那世子妃呢?”羅頃不抱任何希望地問了一句,內(nèi)侍遲疑一下才對羅頃道:“世子妃,似乎已經(jīng)睡了。”
果真如此,羅頃反倒笑了,如果不如此,就不是瓊竹了。顧嬤嬤已經(jīng)聽到聲音,從里面迎出來。
羅頃止住顧嬤嬤:“你們世子妃呢?”
“世子妃?”顧嬤嬤的神色變了變,能和羅頃說實話嗎?說瓊竹回來后就照常吃飯睡覺,這會兒只怕好夢正酣。
“我曉得,她睡了?!币婎檵邒卟徽f話,羅頃反而說出這么一句,顧嬤嬤的神色變得有些尷尬:“世子妃,其實也想等世子來著,只是……”
“你別解釋了,我怎不明白世子妃是什么樣的人?”羅頃說著就走上臺階,嵐月已經(jīng)從里面迎出來:“世子,要不要……”
“不用了,我也很乏,很想歇歇?!绷_頃說著掀起里屋的簾子,床帳低垂,被子的一角掉在床邊腳踏上,可以想象帳中人睡的真酣。羅頃走上前,掀起帳子,瓊竹抱著被子雙目緊閉,似乎燭光打擾了她,眉頭已經(jīng)微微皺起。
能在一天之后,如此毫無掛礙地睡去,羅頃這會兒是真的羨慕瓊竹了,他示意嵐月等人退下,解了外袍脫掉鞋,就靠上床,拿過另一張被子密密蓋上。羅頃原本以為自己睡不著,可一挨上枕頭,羅頃就沉沉睡去,還做了許多夢,夢中什么都沒有,只有笑聲,笑聲。
羅頃翻個身,想繼續(xù)做著美夢,這一翻身就掉在腳踏上,腳踏是硬的不是軟軟的被褥,羅頃瞬間驚醒,才看到床帳依舊低垂,瓊竹還在熟睡。天尚未亮,人尚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