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亦燃又扭過頭對著成像模糊的銅鏡研究了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一把扣過銅鏡:“算了算了,看不清。你這丫頭看著機靈,你說好看就好看,我信你!”
蕓雀將銅鏡扶起,微微頷首:“姑娘若是嫌棄銅鏡不好,可叫蓉媽媽加緊些。若是姑娘的牌子上墻在藏翠樓成為四位花魁娘子那般,便能享用水晶鏡了。那照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連姑娘臉上的絨毛都瞧得見!”
“花魁?”熊亦燃來了興致,丟下鏡子的事不再糾結(jié)了:“花魁不是只有一個嗎?最好看的那個才是,怎么有四個?”
“姑娘梳妝完了么?”蓉媽媽在這時敲門而入,看到妝扮完畢的熊亦燃,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點了點頭,幾分驚喜寫在眼中:“姑娘性子是個活潑的,打扮起來卻也是楚楚動人呢!老身這便傳膳食進來,教姑娘一些用膳時的規(guī)矩?!?p> 幾個服飾相同的丫頭們端著托盤魚貫而入,將一道道擺盤精致的小盤菜式一一放在圓桌上。熊亦燃在桌旁的圓凳上坐下來,自從來這以后只吃了兩個破饃,聞到陣陣香氣,她盯著桌上的菜肴食指大動。拿起筷子正想開動,卻被蓉媽媽制止。
“姑娘不急,請先隨老身的示范做一次?!?p> 熊亦燃強忍口水和蓉媽媽學(xué)起規(guī)矩儀態(tài)。從妝臺前的杌子如何站起,如何走到餐桌,如何做下,如何拿筷子,如何吃飯喝茶......
這一天過得疲憊又難熬,等到晚上匆匆吃了晚飯的熊亦燃又跟著站了半天規(guī)矩。她不明白為啥做個青樓賣笑的妓女還得學(xué)富五車社交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要大方得體恰到好處,熬到卸妝蕓雀為她寬衣卸環(huán)時熊亦燃直接坐著睡著了。她還不清楚這藏翠樓到底有多貴,睡前她躺在床上眼中冒火對蕓雀忿忿道:“蕓雀是吧?你告訴前面那個管事兒的,真賣我那天她要是不分我千八百兩銀子,都對不起我挨得累!哎媽呀我的老腰??!”
待熊亦燃睡熟了,蓉媽媽和蕓雀一齊去柳錦絮那里匯報工作進展。聽了蕓雀的轉(zhuǎn)述,這位閱女無數(shù)的美人也忍不住輕輕笑出聲。
“記得林婆子說是個嫻靜的,卻不想是個皮猴子?!?p> “茉心姑娘是活潑些,可學(xué)起東西來卻也很快,今兒教的東西也掌握了七七八八。她適應(yīng)得也快,也沒有哭鬧,瞧著是個安分的?!比貗寢尩椭^立在廳中,仍是那副溫和的笑臉,向柳錦絮一一稟報。
“嗯?!绷\絮發(fā)出一聲鼻音,像是在應(yīng)蓉媽媽也像是一聲疑惑,叫人聽不出其中的意味?!笆|雀那邊呢?還有什么特別的么?”
蕓雀細細思索片刻:“回主母的話,確是如蓉媽媽所言。雖說姑娘不大樂意地抱怨幾句,可學(xué)起規(guī)矩時也是認(rèn)認(rèn)真真的。她雖是剛進門,卻也不哭不鬧不尋死覓活的,很是安分。若是說什么特別的話,茉心姑娘話密了些,沒事也喜歡和我們搭話。還有就是……”
“還有就是茉心姑娘似乎比普通姑娘貪嘴一些,今兒也不止一次夸贊咱們的茶點……許是姑娘家境貧寒,初來乍到猛地見了這些覺得新奇也未可知?!?p> 蕓雀講完這些有些后悔,她怕主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小家子氣,人家吃點東西也當(dāng)個大事兒記在心里??墒恰墒悄擒孕墓媚锎_實有點貪嘴嘛!
柳錦絮的心理活動倒是沒這么復(fù)雜,聽著這些唇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蕓雀低著頭,見主母半晌都不出聲,心里更是覺得不安。
“她想吃就吃吧,幾個茶點咱們藏翠樓還養(yǎng)得起,只是別誤了正事?!痹谑|雀度日如年萬分煎熬的時候,柳錦絮端起幾上的茶盞淺飲一口,慢慢地開了腔。
“這幾日若是沒有大變化,你們兩個就不必日日來報了,十日后來報我便可。若無事便回去吧,我累了。”
二人福了一禮退了出去。柳錦絮放下茶盞,躺在貴妃椅上輕舒了一口氣。心腹劉媽媽拿了條輕薄的絲質(zhì)大袖衫為她蓋上,柔聲道:“主母還是蓋上些,夜里還是有些涼的。”
柳錦絮任由她為自己蓋上大袖衫,一絲疲乏生出。她合上雙眼養(yǎng)身,想了想又出聲道:“嚴(yán)媽媽那邊問了嗎?我上次說的丫頭可有?”
“找到了一個?!眲寢屢春靡陆牵鸬溃骸澳昙o(jì)不大,十三四歲。那丫頭不伶俐,又膽小如鼠,是不夠格進咱們樓子伺候姑娘們的。尋到了人,為掩人耳目林婆子只稱瞧著實在可憐,那丫頭的后爹幾乎要把她打死,實在是不忍心,想著收回來去伙房或是倒夜香也成,便買回來了。為此,嚴(yán)婆子還和她發(fā)了好大的火兒,直叫林婆子索性賣了自家宅子開粥棚算了?!?p> 聽了這話,柳錦絮簡直能想象出嚴(yán)婆子氣急敗壞的樣子。這嚴(yán)婆子是專為藏翠樓調(diào)教下人丫頭的,雖說人是有名的狠心潑辣,可調(diào)教出的下人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甚至連本地的富戶也有請她回去調(diào)教自家下人的。嚴(yán)婆子選人的眼光也獨到,很會因材施教,對癥下藥。林婆子為了一絲惻隱買了個沒用的丫頭回來,她可不要火冒三丈了?
“如今這丫頭正在伙房幫著燒火添柴打雜,奴婢沒有打草驚蛇,只先打聽了一下。奴婢偷偷去伙房看了一眼,雖說煙熏火燎得她臉上臟了些不大看得細致,可大體看著還算清秀?!?p> “好,你心細如塵,做事我是放心的。”柳錦絮并未抬眼,拍了拍劉媽媽的手背?!澳阍儆^察幾天看看,也摸摸底子,若是沒什么問題,便安排過去吧?!?p> 劉媽媽應(yīng)了一聲,正想告退下去安排一番,卻被柳錦絮叫住。
“對了,那丫頭叫什么名字?”
“回主母,叫寶鈴?!?p> 月上西樓?;堑母栉枭⒘?,恩客們尋了自己喜歡的姑娘進房作樂去了,花樓里漸漸靜了下來。
熊亦燃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這一天勞累且充實,她早已疲憊不堪。
她在夢里尋找著烤冷面鍋包又,亦或在夢中與父母親相逢。她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悄然擺上別人的棋盤,也不知將有一個未來數(shù)年被她掛在心尖上的小丫頭會在不久來到自己身邊。